53 虛實之際

虛實之際

沈遺暄和屈無閑都被樓曳這一聲“果果”給叫清醒了,立馬警惕地看着賈有意。

賈有意對樓曳的稱呼幾乎沒有反應,他不确定道:“我不知道。”

樓曳卻不氣餒,循循誘導道:“夢見什麽了?”

賈有意沉默了片刻,繼而道:“看見我爸在打我媽,她……她渾身都是血,我很害怕。”說到最後他肉眼可見地顫抖了兩下,似乎聯想到了那副情景。

賈有意說的這番話表面看起來答非所問,但屈無閑瞬間了然,一時間心情複雜。沈遺暄則是意料之中,還算鎮定。

屈無閑望了一眼樓上,遲疑道:“那你爸媽現在還在樓上嗎?”

沈遺暄低頭思考着什麽,聞言道:“上去看看。”

“你看好賈有意。”樓曳對屈無閑說。

“嗯。”屈無閑此刻表情難看,有熬夜的緣故,但更多原因還是因為賈有意。

語畢,他看着沈遺暄和樓曳一前一後上了樓。

“他們去幹什麽?”賈有意冷不防在身後說話,屈無閑差點被吓出一身冷汗。

他穩住身形,盡量從容道:“沒什麽,他們只是……”

話只來得及說一半,兩人就匆匆從樓上趕了下來。

屈無閑硬生生把下半句話咽回肚子裏,皺眉道:“怎麽了?”

“房間裏沒人。”沈遺暄面無表情,仿佛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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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無閑:“怎麽可能?”這些天以來他分明每天都會看見那個女人從房間裏出來,怎麽可能會沒有人?

沒等樓曳他們說話,就聽見賈有意突然說:“他們不在這兒。”

屈無閑倏地扭頭看過去,總覺得這句話裏的信息量很大。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屈無閑顯然沒多少耐心了。

然而賈有意卻只是眼神空洞地重複那一句話:“他們不在這兒……他們不在這兒……”

對方這副樣子顯然無法溝通,屈無閑只好放棄。

回到房間,樓曳才說:“不知道你們上一次有沒有發現,賈有意一旦睡着,二樓就會準時傳來争吵聲,同樣的那個女人也會出現在房間門口。說明那對夫妻只存在于賈有意的夢中。”

沈遺暄“嗯”了一聲,說道:“這就是為什麽賈有意說他沒有在半夜聽見動靜的原因。”

這一次屈無閑沒有反駁。

他想到上一次賈有意來他的房間,一到點就睡着,無論怎麽叫也叫不醒,也正如樓曳他們所說女人出現在了一樓走廊。而就在賈有意醒來的一瞬間,女人便會離開,所以才會營造出一種對方消失的錯覺。

實際上,這一場鬧劇從頭到尾就是他們的錯覺,或者更嚴謹來說是賈有意一個人的錯覺。

想通了以後,屈無閑才道:“難道說我們都受了賈有意的影響?只要一睡着就會夢見小時候的事?難怪我這些天總是做夢,我說呢,明明都過去三百年了怎麽還會想起糟心事……”

聽到關鍵信息,沈遺暄眼底的異樣一劃而過,轉而看向樓曳,試圖從對方的臉上找到端倪。

可惜的是樓曳毫無波瀾。

沈遺暄收回眼。

他這幾天夢見塢山澗的次數實在太頻繁,有聞不唳的塢山澗過于美好,他一時沉浸在被編織好的溫柔鄉裏,導致他差一點就忘記了這場夢的最終結局。

“聞不唳真該死啊,嘿嘿……要是能親手殺死他可就太好了……”

險些以為自己聽錯,沈遺暄回過神才發現是那群饕餮在說話。

數不清的情感和回憶交織着翻滾而上,沈遺暄感覺到身上的饞印頃刻間燙了幾分,像極了他掩藏在平靜外表下的真實一面,暴戾、兇殘,在小小的房間裏暗潮洶湧。

這時候樓曳不動聲色地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揉捏了一陣他的指關節,似無聲的關心。

如海浪般的負面情緒“唰”地下去了一大半,沈遺暄垂着眼皮,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安撫完小的,樓曳轉而看向屈無閑:“沒事,明天試一下就知道了。”

屈無閑擡頭:“怎麽測?”

第二天晚上樓曳就用行動告訴了他答案。

樓曳帶來了一瓶藥,屈無閑看見上面寫着的“安眠藥”三個字,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他問:“……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個東西?”

“張洺軒。”樓曳說。

“他還負責賣藥?”屈無閑有點驚悚。

“更準确來說是從關妙盈家裏弄來的。因為張洺軒在關家的那幾天,她爸經常失眠,所以就開了瓶安眠藥。張洺軒連人家家裏的底細都摸清了,找瓶藥輕而易舉。”樓曳說得理直氣壯。

屈無閑:“……”

沒有糾結這麽多,屈無閑和沈遺暄按照原計劃把賈有意從樓上帶了下來,和之前綁架的流程一模一樣。

看得出今晚賈有意精神飽滿,他十分不理解地看向面前正在綁他的人,中氣十足地問了一句:“屈無閑,你幹啥呢?”

聽見這熟悉的語氣,屈無閑系繩子的手一抖,一句“你到底是果果還是賈有意”差點脫口而出。他這些天都要被賈有意的反複無常弄得精神錯亂了。

他黑着臉:“安靜待着。”和上回的說辭一模一樣。

賈有意“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時間将至,樓曳忽然關心地詢問賈有意:“口渴了?”

“……”賈有意幹笑兩聲,“老大你不要這麽溫柔,怪不習慣的。”

“嗯。”樓曳轉而拿了一杯水遞到賈有意面前,不容置喙道,“喝。”

賈有意:“……”

親眼看見賈有意喝下那杯水,屈無閑松口氣的同時還不忘問:“困不困?”

沈遺暄插嘴:“如果困了的話可以直接睡。”

“我不困啊——”再說椅子上怎麽睡?

賈有意不禁疑惑,今晚這些人未免也太殷勤了一點。

屈無閑還在認真思考半片安眠藥是不是不起作用。另一邊的賈有意猶豫良久,到底還是沒忍住歪過頭問:“屈無閑,我是不是犯事兒了啊?”

屈無閑張了張嘴,無聲嘆氣,心想你犯的這事兒可太大了。

剩下的時間裏幾人隔三岔五就“關心”一次賈有意的情況。也許是藥效上來了,賈有意總算不負衆望睡了過去。

屈無閑跟沈遺暄合夥把一個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拖到隔壁房間的床上。搬運完之後屈無閑氣喘籲籲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穩如泰山的樓曳。

“你怎麽不搬?”

樓曳乜他一眼,輕描淡寫道:“不了,怕他吃醋。”

“……”屈無閑頗為幽怨地看向沈遺暄。

沈遺暄面不改色,只當沒看見。他問隔壁的人:“這麽做就可以了?”

“可以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只需要等。”樓曳說。

他們這一次提前定了個鬧鐘。

三點半時樓上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聽上去挺激烈,而沉入夢境的賈有意時而皺眉時而放松,也不知道在夢裏具體看見了什麽。

見時間差不多,兩人便從隔壁退了出來,回到了屈無閑的房間。

到了四點,女人從樓上走了下來,照常去了隔壁的房間。

這一回他們放大膽子敞開房間門,女人的聲音毫無遮攔地鑽進了他們的耳朵裏。

“果果,如果你沒睡的話給媽媽開開門好嗎?

“你知道的吧?你爸爸因為你總是對我們不滿意,可他也是關心你。

“媽媽真的很害怕,求求你了,果果,給媽媽開開門吧,難道你真的要親眼看見媽媽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嗎?”

屈無閑毛骨悚然,罵道:“這女人瘋了吧,到現在這個時候還不忘為家暴男找理由開脫?”

“在長期的精神控制下,通常只會造成兩種結果。要麽受害方報警,要麽忍受。很明顯,她是後面一種。”樓曳說。

屈無閑小聲罵了句髒話,接着又有些緊張地盯着走廊上的女人,也不知道對方見到賈有意會是什麽反應。

說完了這番話,女人原本想要按照以往那樣砸門,可她發現面前的門并沒有關嚴實,于是又放下了手中的鈍器。

隔壁的三人親眼看見女人走進了房間。

屈無閑不由得擔心:“你們說賈有意不能有事吧?”他在想若是那個極端的瘋女人對賈有意動手怎麽辦。

樓曳:“應該不會。”

其實樓曳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所以他一直守在門口時刻觀察女人的動作。

好在樓曳的猜測對了。

女人并未對賈有意做什麽,她在看見躺在床上的人那一刻就難掩激動地抱了上去,然後嚎啕大哭,仿佛受盡了極大的委屈。

隔壁的屈無閑光是聽聲音就懵住了,他心情複雜:“這是在幹什麽,母子相認?”

沈遺暄說:“不急,再看看。”

她哭得傷心,語無倫次地趴在賈有意耳邊說話,這一幕叫沈遺暄和屈無閑都難免為之動容。

屈無閑挪開眼,說:“算了,我不看了。”

樓曳睇他一眼:“怎麽,被這段‘母子情深’的戲碼打動了?”

屈無閑卻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她像在哭喪。”

樓曳:“……”

賈有意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确實很容易聯想到“駕鶴西去”。

他們這邊還在不合時宜地插科打诨,沈遺暄忽然擡起手,示意他們安靜:“她不見了。”

樓曳走進房間,果不其然不見女人的蹤影。

屈無閑緊跟而後,轉頭和床上的人四目相對,愣了愣:“賈有意,你醒了?”

賈有意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從他的表情上來看似乎睡得很不踏實。

沈遺暄遲來地從樓上下來,證實了這一觀點:“房間裏沒人。”

說明這對夫妻的出現與賈有意的夢脫不開關系。

屈無閑反應過來,他蹙起眉,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張兆果?”

三人看見賈有意登時擡起頭,眼神彷徨而渾沌。他沒頭沒尾道:“我看見我媽媽了。”

他們這下徹底明白,賈有意一旦做了夢就會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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