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貪餮枭鳥

貪餮枭鳥

一旁的屈無閑正欲上前：“陳黎——”

沈遺暄及時攔住對方，目光始終放在車後的背影上沒有挪開。

“他不是陳黎。”沈遺暄沉聲道：“他是趙東籬。”

聞言，屈無閑臉色驟變，頃刻間明白了沈遺暄的意思。

因為那一年過于遙遠，再者趙東籬這個人慣于僞裝，所以即便是樓曳見到趙東籬也不一定能第一時間認出對方。

可沈遺暄不同，他曾在三椿鎮的時候和聞不唳共過情，他記得趙東籬的臉。

眼前的人已經不能用正常人來形容了。因為暴露本性，眼下的趙東籬再無往日裝出來的溫和紳士，而是換了一個人似的，表情狠戾，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雙目發紅地朝三人看過來。

趙東籬原本還抱着那半截殘肢沒有松手，此刻被面前的三人撞見也不過是吐掉嘴裏的肉，沒有一絲驚慌無措。由此可見這只沒有人性的饕餮心理素質十分強大，也側面說明對方壓根不把他們放眼裏。

“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令我滿意的食物了。”趙東籬抹掉嘴邊的鮮血，踢開腳邊的殘肢，同時手臂一揚，“你們來得正好——”

對方話音剛落，一群黑影驀地從車後飛過，賈有意瞳孔睜大：“你們小心！”

那群黑影竟然是無數顆密密麻麻的人頭，朝着他們的方向飛過來，個個面部猙獰。沈遺暄認出其中一個正是躺在地上的男人。

而如今被啃食的男人已經失去了理智，對準為首的沈遺暄就要咬過去——

“沈遺暄！”

沈遺暄只聽見耳邊忽地刮過一陣風，緊接着他被一旁的人狠狠撞開，那顆人頭徑直咬上了屈無閑的手臂！

沈遺暄難免動容，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但他依舊冷着臉，理智道：“想死也不用上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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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豆丁就不能對我說句好話？從小就是這樣。”屈無閑不悅道，“我當然在幫你，不然你讓我回頭怎麽跟那個老家夥交代？”

沈遺暄沒說話，在屈無閑和賈有意萬分驚恐的視線下将手伸了出去，繼而徒手将那顆咬在屈無閑胳膊上的人頭捏爆。

而那個男人憤恨地慘叫一聲，徹底消失在世上。

“靠，你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賈有意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裏，對方還是個餓幾頓就會變成小孩兒的稚嫩饕餮。

屈無閑則是驚訝過後變回了常态，畢竟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沈遺暄了。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沈遺暄聽見趙東籬笑了一聲，趙東籬明顯還認得他。

趙東籬又道：“一個饕餮……怎麽會和兩個鬼厮混在一起？”

趙東籬的視線在他們之間逡巡，片刻後定在沈遺暄身上：“今天下午遇見你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直覺告訴沈遺暄，趙東籬口中的“他”指的是樓曳。

屈無閑皺着眉，忍着疼痛大聲打斷：“聞不唳在哪兒？！”

聽見這個名字，趙東籬倏地看過來，它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惡臭味令屈無閑下意識扭過頭，極度厭惡。

“我好像見過你？”趙東籬注意到屈無閑。

仿佛見到了美味的食物，趙東籬忍不住湊近：“一開始只是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你果然認識聞不唳。”

“你還是本性難移。”屈無閑冷笑，“你躲了一百多年，是時候該解決個人恩怨了。”

“就憑你？”趙東籬舊事重提，“你忘記了？一百多年前在那座山上，是我親手将聞不唳的心髒挖了出來。連那時候的他都沒有辦法反抗，你覺得單憑你又做得了什麽？”

沈遺暄的神情陡然一變，似風雨欲來，沉悶、壓抑的情緒在空氣中暗潮洶湧。

像是在給他們展示戰利品，趙東籬慢條斯理地解開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樣的西服。而西裝革履的外表下，則隐藏着不同于常人的腐爛身子，散發出更加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臭味，若細看的話不難發現其中的一張張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那些人臉的表情萬分痛苦，全部擠在一團尖叫着、嚎哭着，遠看就像是一灘會蠕動的爛肉。

賈有意一陣惡心，他捂着嘴，雙眼卻被這一幕激紅，從他顫抖不已的雙手不難看出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趙東籬活到至今，吃了不少無辜的亡魂。

他們将趙東籬的骨頭和內髒看得一清二楚，忍住嘔吐的欲望緩緩将視線挪至對方胸口。

在見到那顆藏在爛肉下、正在鮮活跳動的心髒時，沈遺暄的瞳孔止不住震顫，一股血腥味翻湧而上，頂到他的喉間。

沈遺暄一字一頓：“聞不唳，在哪裏？”

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沈遺暄能清楚地感覺到手指上的紅線動了幾下，輕輕地拽着他的手，像是樓曳作出的回應。

這本該是一件令他高興的事，可沈遺暄的心情卻跌入了谷底。因為他看見紅線的另一端沒入了趙東籬的身體，而紅線也是因為趙東籬的動作來回晃動。

也就是說，樓曳已經被趙東籬吃了……不，不會的。

沈遺暄很快又反駁自己。在剛才的黑影中，他并沒有看見樓曳的臉。

趙東籬忽然大笑起來，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直視過來：“我很好奇，你跟聞不唳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你會如此關心一只鬼？我們才是一類人，難道你不應該像我一樣潛伏在衆鬼之中，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再咬斷他們的脖子……”

“我和你不是一類人。”沈遺暄铿锵有力，聲線清冷。

趙東籬打量他半晌，随後才道：“聞不唳已經死了。”

氣氛瞬間凝固，他們眼見着趙東籬笑得愈發放肆可怖、扭曲：“自從我挖走聞不唳的心髒後，我就越來越強大，老實說，這都要歸功于聞不唳，所以即使心髒沒有跳又如何？只要有了這顆心髒，就沒有饕餮打得過我！我不再懼怕任何人，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醜！”

“我逍遙自在了一百多年，以為聞不唳已經死了。可是從去年開始我就發現我的心髒跳得厲害，這說明什麽？”趙東籬的眼珠子如死潭，裏面藏着深深的恐懼，又矛盾地被後來的自大張狂取代，“說明聞不唳還活着！他竟然還活着……竟敢活着？從一百多年前我就發過誓，我一定要親手殺了聞不唳，哪怕我不吃他，我也要拿着他的碎肉去喂狗！我要讓他的心髒永遠屬于我！”

沈遺暄目光緊緊地死鎖在那顆屬于樓曳的心髒上，耳邊是那群成百上千個被趙東籬無辜吞掉的亡魂們發出凄厲悲慘的哭號。

趙東籬的話與陣陣哭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把并不鋒利的刀，一下下磨着他的皮肉，不足以致命，但痛徹心扉。

他雙眼猩紅，饞印變得滾燙無比，這瞬間他聽見內心深處傳來的幽怨哀嚎。

它們仿佛化作成濃濃的不甘和怨恨，讓沈遺暄記起自己無數個陷入過的絕望夜晚。

他曾有過多少次，以為聞不唳已經死了。

屈無閑捂着被咬傷的胳膊，眼神像是要把趙東籬碎屍萬段。突然，他眼底閃過一絲光。

“聞不唳沒有死。”屈無閑小聲對沈遺暄道，“他沒有死！你看趙東籬的心跳，在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