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罪魁禍手
罪魁禍手
紅線。
沈遺暄的目光緊緊鎖在那根飄蕩的紅線上,除了他和樓曳以外,誰也看不見。紅線另一端雖然已經沒入趙東籬身體裏,可那顆仍在跳動的心髒足以說明一切:
樓曳還活着。
那麽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
“饞印。”沈遺暄扭頭對屈無閑道,“我知道樓曳在哪裏了。”
與此同時,沈遺暄的耳邊響起說話聲。
“吃了聞不唳……吃了聞不唳……”
趙東籬倏地扭過頭,他的眼睛因過于用力而凸顯出來,更加瘆人。
“剛才是你在說話?”趙東籬猛然抓住沈遺暄的手臂,面露興奮,“我聽見了,原來你也想殺了聞不唳。我們明明就是一路人……”
趁着趙東籬自顧自地沉浸在情緒裏,另一邊的屈無閑和賈有意不斷地朝着對方靠近。
“不然我為什麽找他?”沈遺暄的目光從趙東籬身上的人臉上一一掃過。
眼下正是趙東籬放松警惕的時候,他必須要在短時間內找到饞印。
但趙東籬的饞印十分隐蔽,否則對方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地向他們展示自己的“戰利品”。如此一來,饞印的位置也就排除了一部分。
短而狹窄的甬路時不時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啜泣聲,夾雜着男人因興奮而發抖的粗重呼吸,倍感壓抑。
過路覓食的流浪貓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它警惕地打量一眼裏面的幾個人,轉而邁着輕盈的腳步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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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屏氣凝神,警惕着趙東籬的一舉一動。
突然,沈遺暄在趙東籬身上找到了不同之處。
與其他被畸形人臉覆蓋的皮膚不同,趙東籬腰上那塊皮膚光滑平整,隐隐泛着青光,大半隐沒在褲腰邊緣,多半就是饞印的位置!
可問題就在于他要怎麽做才能破壞對方的饞印。
就在沈遺暄還在思考下一步怎麽做時,他體內的那群饕餮卻再一次大罵起來。
“沈遺暄,你這個叛徒!你身為饕餮居然和聞不唳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糾纏不清!”
“它們怎麽會在你的身體裏?”回過神的趙東籬終于發現端倪,意識到剛才并不是沈遺暄在說話,他逼問道,“你到底是誰——”
“誰也休想動我老大!”話音未落,最遠處的賈有意忽然間沖上來,一把抱住趙東籬。
賈有意體型擺在這裏,即便是趙東籬早有準備也被撞得後退幾步。
若抛去身份不談,單憑武力值這一點賈有意顯然更勝一籌。
“賈有意?!”屈無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了一跳。
趙東籬冷笑:“區區一個小鬼也想輕易扳倒我?找死!”
沈遺暄的聲音立馬從耳邊傳來:“如果說,我已經找到你的弱點了呢?”
趙東籬臉色驟變,遲來地頂起膝蓋朝賈有意的肚子一撞,怒喝道:“滾開!”
賈有意巋然不動,他眼神堅定,更是嫉惡如仇,雙手死死地拉拽着趙東籬的褲子,咬碎了牙也要露出對方的饞印。
很快,一縷青光刺激得賈有意瞳孔一縮,他立刻扭頭沖着沈遺暄大喊:“沈遺暄!快!”
眼下的賈有意犟得像頭倔牛,達不到目的誓不罷休,扯着趙東籬的褲腰一次不行就第二次。
趙東籬心急如焚,而此刻他腹部上的無數個人頭奮力蠕動起來,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朝賈有意咬去。
屈無閑看準時機,往趙東籬的腘窩上用力一踹。趙東籬失去平衡險些往下倒,緊接着被賈有意攔腰甩在牆上。
那些密密麻麻的人臉則是擦着賈有意的頭發絲飛出去,有驚無險。
張牙舞爪的青色饞印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這時,沈遺暄的右手掌心燒起一團無名火。
他沉聲道:“賈有意,讓開。”
賈有意松開趙東籬的同時,沈遺暄手上的火舌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襲向趙東籬,對方的外套霎時間被燃燒殆盡。
見到這一幕,屈無閑眸色一閃,很快又将心裏的猜忌壓了下去。
一時間,詭谲怪異的人臉們在熊熊烈火下紛紛大叫起來,有喜有怨、悲憤交加。
而那道饞印也被沈遺暄燒破,幽青色的光芒黯淡下來。
“我們進去。”沈遺暄回頭囑咐完二人,便不再拖泥帶水,伸手越過重重烈火觸碰那道暫時平息下來的饞印。
轉眼之間,沈遺暄周遭的世界天旋地轉。他的身子不斷往下墜落,在顏色各異的玻璃碎片中穿梭,如同失足闖入萬花筒中,讓人眼花缭亂。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遺暄才停下來。
沒過一會兒,屈無閑和賈有意也一前一後落了地。
“靠,摔死我了。”賈有意扶着屁股站起來,驚訝擡頭,“這是什麽鬼地方?”
他們現在置身于一片遼闊的草原中——感覺上遼闊的,但看上去并非如此。
周圍肉眼可見的空白處布滿了五光十色的碎玻璃,從上至下圍繞成一個球狀,将他們困在其中。更重要的是這些碎玻璃十分特別,不同的玻璃所對應的畫面不同,如同一塊白色幕布放映着影片。
賈有意感到新穎,被其中一個玻璃吸引了視線,眼見着就要摸上去——
“別碰。”沈遺暄握住他的手腕,随後松開,“這裏是趙東籬的臨界,你随便碰一個都會被吸進去。”
臨界即一個饕餮的精神世界,極其廣泛,涵蓋古今。這裏藏着對方自成為饕餮以來的所有經歷,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吃亡魂的時候。
而賈有意面前的那塊玻璃正好就是趙東籬啃食亡魂的場景。
他瑟縮一下,顫抖着問:“……吸進去會怎麽樣?”
“不知道。”沈遺暄老實回答。他也是第一次進饕餮的臨界。
“你确定他會在這兒?”屈無閑問。
沈遺暄現在萬分篤定樓曳就藏在趙東籬的某一段過去中,而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在這成千上萬個片段裏找到樓曳。
見沈遺暄點頭,屈無閑嘆了口氣,似乎認栽了:“問題是我們現在怎麽找他?”
聞言,沈遺暄下意識看向那根纏繞在手指上的紅線。自從他進來之後,紅線就變長了不少,另一端最終隐沒在遠處的萬花筒中。
“總能找到。”他撚了撚無名指,朝屈無閑揚起唇角道,“因為我們意念合一。”
屈無閑:“……”
接下來的時間裏,沈遺暄身體力行為他們演示什麽叫“意念合一”——那就是在一個個碎片中尋找樓曳的身影。
慢是慢了點,可好歹也是個方法。
屈無閑走在沈遺暄身旁,時刻觀察着對方身上的變化。那團火焰在燒了趙東籬的衣服後便隐藏于沈遺暄的衣袖裏。
随着沈遺暄的動作,屈無閑發現沈遺暄的手腕上多了幾道赤紅色縠紋。
估計是受了饞印的影響,縠紋縱橫交錯地盤繞在沈遺暄的皮膚上,異常紮眼,遠看就像幹枯的樹枝。
屈無閑一邊擔憂一邊止不住打量,終于在對方忍無可忍的視線回應下避無可避地擡起頭。
他咳了一聲,問道:“你的饞印……還好吧?”
見對方意有所指地看向自己的手,沈遺暄低下頭,旋即了然道:“沒事,習慣了。”
“……”屈無閑語塞一瞬。
過了片刻,他又嘗試着開口:“除了塢山澗那一次,後面還出現過這種情況?”
“沒有。”沈遺暄頓了一下,沒有往下說。
沈遺暄和屈無閑相對無言并肩行走,後面的賈有意做賊似的跟在兩人身後,畏畏縮縮。
旁邊的玻璃碎片頻頻發散出流光溢彩,像極了誘惑,差點給賈有意眼睛閃瞎。他時刻銘記沈遺暄的話,忍住好奇心沒有回頭,戰戰兢兢地低頭直行。
不料,其中一塊玻璃伸出一只幹枯而蒼白的手,賈有意渾身激靈,立馬如芒在背。
前面的屈無閑總算忍受不了這種低氣壓,回頭關心他:“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
“來、來了!”
賈有意正欲上前,卻在這時他感覺到衣角被一個人緊緊地拽住了!
莫非是剛才從玻璃裏伸出來的那只手?
賈有意欲哭無淚,心想怎麽還能主動上門邀請的啊?!
屈無閑瞧見他的不對勁,邊走過來邊蹙起眉:“要我拉你?”
賈有意臉色煞白:“屈屈屈無閑……好、好像有人在、在拉我……”
沒等屈無閑反應過來,下一秒那只手忽地加重力道,硬生生将賈有意拽進了玻璃碎片裏。
“你們快過來啊啊啊——不要抛下我!!!”
拼盡全力喊完最後一句話,賈有意正面朝下貼在了草皮上。
鼻腔裏灌滿了青草和牛糞的味道……
噫,沒素質。
相比進入趙東籬的臨界,這一次的過程比賈有意想象中要短暫得多。
前一秒還晴空萬裏,下一秒賈有意所在的地方就進入到了深夜。
烏鴉在空中飛過,嘶啞的聲音劃破寧靜。飛舞的樹葉映在前方的建築物上,賈有意看着巍然矗立在他面前的古宅,忍不住浮想聯翩。
這座古宅即便經過了歲月的無情摧殘也依舊氣派,朱樓碧瓦,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同樣的,一看就知道這裏許久沒住人了,周圍的環境荒蕪蕭條,像極了鬼片裏的經典事發地。
他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這是給他拽到哪一年來了?
賈有意扭頭看見樹底下的野墳,墳包上還突兀地插着一只青灰色的手,不禁沉默兩秒。
“那什麽,你害得我跟他們走散,你要不表示一下?”賈有意面無表情道。
那只手一動不動。
“是你!害我家破人亡,把一個家庭親手推向深淵!”賈有意一通發洩,轉而憤憤不平地将那只手踹翻在地。
仍然不解氣,賈有意又撿起那只手,轉身插在了剛才看見的牛糞上。
他居高臨下:“有本事你就出來啊!”
親眼看見那只裝死已久的手動彈了一下,賈有意的嚣張氣焰倏地一下破了,兩條腿生風似的溜沒了影。
五分鐘後,林間小路除了傳來風刮樹葉的沙沙聲以外,還有兩道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沈遺暄和屈無閑氣定神閑,在經過那座墳墓時,兩人同時止步。
沈遺暄一眼注意到旁邊的“風景線”,一只手插在牛糞上。便道:“這就是剛才抓賈有意的那只手?”
“嗯,”屈無閑說,“難怪會抓賈有意,品味确實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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