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猶恐相逢是夢中

猶恐相逢是夢中

浮梁城地處浮梁縣西南部,是人類與修真界地盤的交界處。

按理來說,這本來該是個富庶的地方,但混來混去,這裏不僅沒有混出頭,而且還淪落了個一窮二白的下場。

首先這裏窮山惡水,吸引不了文人騷客,其次這裏天高皇帝遠,地頭蛇橫行,雖然近兩年他們的行為有所收斂,但這裏還是很窮。

這裏唯一的優點是這裏就算群山環抱也沒什麽土匪——窮得沒有土匪看得上這裏。

但是今年,這裏發生了一件稀罕事:隔壁修真界的第一宗門靈樞宗破天荒的要來他們這裏招收修士了。

浮梁城成立三百年以來,這還是第一次。以往那些修士都是去皇都招收有天賦的修士。

縣令一聽說有這事,立馬早早的領了一幫子有天賦的少男少女候在浮梁城城門口。

楚知白就是其中一員,事實上,他并不想成為靈樞宗的弟子,但他卻因為“比較有天賦”被拉過來一起了。

前幾天有一群靈樞宗的人來到這裏,說是要給浮梁城所有20歲以下的少年人測定修為,然後他就這麽被選中了。

但是要知道,他其實兩年前才剛辭去靈樞宗掌門的位置,他只是換了個相貌來人間游歷。現在讓他回去他是一百個不願意。

而且靈樞宗的人說是辰時之前到,而他們一幹人從早上卯時一刻一直等到辰時三刻都不見對方有人來。

這不是十有八九被耍了嗎?

楚知白早年也有試圖來這種小地方招攬門生,結果來這兒的人回到宗門後無一不告訴他:“浮梁城窮山惡水,出不了有修煉天賦的人”。

現在想想,再窮山惡水的地方也不可能千百年出不了一個有天賦的人。

另一邊縣令早已急得在城門口來回打轉,看樣子,他那新納的鞋底都快磨破了。出于為對方面子的考慮,楚知白也跟着在城門口等了好久。

眼看着縣令馬上要遣散他們回去吃飯,就有守門的通知一夥子烏泱泱的人氣勢恢宏地向浮梁城走來了。

但緊接着,守門的又傳遞來了一個壞消息:來的是魔教的人。

魔教的人往往會用香囊取代劍穗,香囊上繡着象征魔教的特殊符號,這是分辨他們與正道人士的重要标志之一。

聽到守門人的說法,楚知白的手立刻搭在了自己腰間別着的劍上,這把劍名叫司晨,跟随了他大半輩子。

如果這回真是魔教那邊來人,對方還來者不善的話,這群人裏就只會有他打得過了。

縣令站在原地吓得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其他孩子更是吓得臉色煞白。

過了一會兒,他害怕地開了口:“你們,有帶南先生給的符紙嗎?”

所謂南先生給的符紙就是一位修士給浮梁城每戶人家都發了幾張特別的符紙。

這種符紙專門克制魔修,當他們被威脅的時候就可以通過這種符紙讓魔修短暫地變成普通人體質。

單張符紙使用次數有限,但起效快,持續時間足夠讓他們把魔修趕出去。

這些孩子一大早就被叫起來,完全把符紙的事情抛在了腦後,楚知白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來者就更不可能有了。

正當所有人都沒轍的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喲,真是熱鬧啊,介不介意我也來湊湊熱鬧?”

楚知白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轉過頭,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個衣着不修邊幅,看着一把年紀的老頭。

他看着蒼老但腰背卻是挺直的,一頭白發毛糙得像枯草叢,露出的皮膚也像枯木一般充滿褶皺,他看着非常神采飛揚,精氣神可謂是非常飽滿。

如果不看他蒼老的體态,大概很難把他和“年逾古稀”四個字聯系在一起。

看清楚對方的相貌後,楚知白無奈地笑出了聲,這下倒是不用他出手了,這人可是前任魔教教主。

縣令尴尬地笑了笑,谄媚地走上前說道:“哎,原來是南先生,我們在等靈樞宗的人來呢,他們和我們約好了今天在這裏見面的。”

南先生拍着胸口大笑了起來:“要我說,人最多就過來做做面子功夫,你們還當真啦。也就魔教的人還看得上這裏了,不過看上的恐怕又是哪戶人家的好閨女了。”

有些時候,有些修士不會在修士專屬地界成立宗門,而是選擇在普通人的地界建立宗門。

在來到這裏之前,楚知白就曾聽說過這位南先生,他本名南山。

他是浮梁城一個名叫露陌宗的小宗門的宗主,之前給城裏的人下發符紙的就是他。

他是唯一一個肯在浮梁城成立宗門的修士,所以即使他來到這裏也就是兩年前的事情,他在浮梁城裏的名望也還是很高。

他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字字直逼要害,戳中了他們心知肚明但卻不願意承認的點。

南山說話間,魔教的人已經過來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男子,楚知白不認得他,只當他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不過這一次,魔教的人是沖着南山來的,只見為首的人一擡手,頓時他身後所有人都上前把南山圍了起來。

楚知白眉頭一皺,手立刻搭在了劍上,只要他們動手,那今天就別想站着出浮梁城了。

為首的人摩拳擦掌,沒好氣地說道:“南山,可算是讓我逮到你了。如果不是你給每家每戶都下發了那什麽破符咒,我們哪裏會現在一樣過得這麽慘!”

南山又笑了起來:“哎,我的符只防人渣,我說我送出去的符紙怎麽失效得這麽快啊,原來是你們總是使壞,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怎麽就不學好呢?”

楚知白聽到的外界對南山的評價是修為不高且為老不尊,往往喜歡把別人罵個狗血淋頭。

別人被罵了難受,一見他那年看起來逾古稀的外表也就懶得和他計較了。

畢竟修真界的人一般就算壽數要到頭了也喜歡把自己維持成年輕的樣子。

人家連這副外表都維持不住了,指不定哪天兩條腿一登躺大街上就駕鶴西去了,還是讓讓他吧。

魔教的人都準備動手了,哪知下一秒,南山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後背說道:“哎喲!我的腿,老咯,不中用啦,能被一群年輕人吓倒在地……你們今天必須賠錢。”

旁邊的人見狀立刻散去,只見南山狼狽地跌坐在地上,表情猙獰,仿佛真是個一個不注意摔倒在地上把腰腿摔壞了的老人。

為首的人表情立刻變了,從原來的從容不迫變成了驚慌失措。

周圍幾個被選中的小孩也附和道:“對,必須賠錢。”

楚知白一眼就看出南山這副樣子是裝出來的,不過他沒有揭穿南山。

即使他既沒有理解南山這麽做的用意,又看不懂為什麽剛才還飛揚跋扈的魔教中人為什麽就突然害怕起來了。

為首的人後怕地後退兩步,險些撞上楚知白,楚知白頗感嫌棄地用劍柄抵着他脊柱左側一寸處把他推了回去。

他轉過頭,在看到楚知白的劍後立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為首的人捂着後背氣憤地說道:“南山!你給我等着!我們走!”

南山在原地翻了個白眼:“哦,希望我還能活到你來找我的那一天吧。”

那些人一走,南山立刻從地上竄了起來,他活力十足地拍了拍自己後背的布料,像個沒事人一樣走開了。

他活蹦亂跳的,完全不像是閃了腰的樣子。

楚知白不顧縣令阻止跟了上去,在隐隐可以看見露陌宗牌匾的時候,南山停了下來。

南山轉身看着他,伸出枯木般的手抓了抓自己毛躁的頭發,疑惑地問他:“小子,你跟了我一路,到底圖個什麽啊?圖我滿頭無處安放的虱子嗎?”

楚知白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麽,他打理得幹幹淨淨的頭突然癢了起來。

他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咳咳,我就是想問問前輩,您為什麽要裝腿折了呀,為什麽他們本來對您針鋒相對卻又因為以為您受傷而感到害怕呢?”

南山無奈地說道:“一看到他們那個樣子,我就覺得不敲他們一筆非常可惜。而且,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想和我動手,只是想來吓唬我而已。好了,解惑完畢,現在也中午了,你趕緊回家吃飯吧。”

前任魔教教主想着要敲魔教中人的錢,這想法還真是奇怪啊……

楚知白琢磨了一下南山說的話,然後快步跟上了南山:“請等一下,前輩,我想加入露陌宗。”

他說着就走到了南山身邊,擡起頭用堅定地眼神和他對視。

反正我現在也不屬于任何宗門了。

這回輪到南山愣住了。他一開口就是再也掩飾不住的驚訝:“你是認真的嗎?我們露陌宗連門扉都是今年才安上去的,可窮了。”

一般人是不會想着加入露陌宗的,窮只是其中一點。

楚知白兩手叉腰,以一種不容置否的語氣回絕了他:“不,我就要加入露陌宗。”

話音剛落,身後姍姍來遲的縣令就對他說道:“哎呦,楚小友,我總算跟上你了,你行行好,就和靈樞宗的人去修煉吧。他們會給你不少錢的。”

兩人同時回頭,就再次看見了那個已經圓潤得像個球體的縣令,他即使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也還是笑得一臉谄媚。

這位縣令有着不同于其他浮梁城百姓的體型,比起一個因為常年吃不飽飯而虛胖的人,他就是實打實的胖。

雖然趕不上将近年關時每家每戶要宰的豬,但也是非常胖了。

他成天這麽笑着臉都不累嗎?楚知白無奈地想着。

楚知白搖了搖頭:“勞煩您白跑一趟了,縣令大人,我已經決定要加入露陌宗了,實在是非常抱歉。”

縣令急了,臉上的笑容也終于在這一刻崩毀:“可是,他的們要求是其他孩子都可以不去,但是您必須去。”

楚知白嘆了口氣:“那就勞煩您轉告一下他們,如果他們認為我的決定不妥,就來這裏與我相商。”

他自認态度很決絕,縣令聞言也識趣地離開了,留下他和南山一陣面面相觑。

南山最終還是服軟了:“既然你要加入,那我也不攔你,但是,靈樞宗那邊得你自己說服他們。因為聽說他們掌門也來了……而且,他們掌門現在一見到我就想把我削了。”

你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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