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二個世界

第二個世界

銳利的矛直直朝着空地飛去，飛到一半不知撞到什麽物體，發出一陣尖銳的碰撞聲。

那力道也在抵抗長矛，兩力相争，最終長矛化為齑粉，而操控着長矛的疏律也被那力道沖開，他脊背撞上樹幹，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胡亂往嘴裏塞了兩顆複活丹，不遠處那片空地忽然出現透明波紋，結界變淺，顯出阿澤的身影。

勻婕從他身後走出來，将荊棘扇撿起來，有些心疼地放回包裏。

阿澤溫聲道：“回去幫你修好它。”

“不着急，先把他處理了。”勻婕淡道。

她開始并不想殺人，這些都是阿澤的族人，她尊重他們。但剛才無意看見阿澤身上的針孔時，她改變了主意。

她不僅要挖掉疏律的內髒，還要放幹他的血，再将他的頭顱挂在人族地界！讓所有人知道，以後得罪了阿澤，下場就和他這般！

周圍殺氣驟然加重，疏律哆嗦着想跑，卻又被這氣勢壓迫的逃脫不得，像極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趁勻婕不注意，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黑色物體，默念了個訣，那東西頃刻間變大，朝勻婕飛去。

黑色物體速度太快，勻婕沒看清，下意識閃躲，這個動作給了疏律機會，他手中一動，藏在手心的短劍飛快刺向阿澤，動作行雲流水。

這種武器傷不了勻婕，但對付阿澤是綽綽有餘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離開，哪怕是要和這低等混血妖同歸于盡，也要讓勻婕不痛快！

阿澤身上沒有護體的裝備，躲得慢，被刺了正着，血順着胸口往下淌，本就沒什麽血色的唇更加蒼白了。

勻婕回頭正好看見阿澤被刺傷，滔天的憤怒幾乎壓不住理智，眨眼便來到疏律面前，手掌覆在他脖頸處，輕輕一掐，活生生的人轉瞬便化作齑粉消散。

她現在十分生氣，氣自己顧着對方是阿澤的家人，沒有及時動手，才給了疏律偷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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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阿澤扶起來，語氣有些急躁，“複活丹呢，先吃一顆！”

阿澤輕輕搖頭，聲音虛弱，“已經沒有了。”

他身上傷口只有一處，但傷勢嚴重，他剛才調動天賦治愈，遲遲不見愈合，便猜到疏律在刀刃上抹了東西。

勻婕身上沒帶止血的藥草，正要招呼樹精去取，袖子被扯了一下，“我有點疼。勻婕，我想回家了……”

她的注意力全在阿澤身上，聽他這樣說，忙将人抱起來，站起來了又嫌兩條腿跑的不夠快，索性化成原形，甩着長尾将他馱回小窩。

勻婕的床不大，在阿澤來之前，她幾乎很少躺在上面休息，現在床榻上鋪着好幾層軟綿綿的墊子，兩人在上面睡了很多天，勻婕的氣味裹着被褥，令他無比有安全感。

他艱難地往裏挪了挪，示意勻婕躺下來。

勻婕乖乖照做，像往常那樣，腦袋枕在他手臂上，側身微微蜷縮着，和他依偎在一起。

阿澤閉着眼，摟住她的那只手有一下沒一下輕拍她後背，勻婕心頭那點焦慮和不安很快就被撫平，她緩緩閉上眼睛，享受這片刻寧靜。

“對不起啊……”阿澤微不可微地嘆口氣，“騙了你。”

勻婕沒說話，擡起頭親親他的下颌，感覺不過瘾，又張嘴咬了一口。

“人族心思深沉，不是你能應對的，你只需記住，如果以後再有人找你要寶丹，不論是誰，都不許再給。”

從家族想出人造領袖這個方法并開始實施時，他就知道人族內部已經腐爛發臭了。

人造領袖的關鍵在寶丹，之前失敗好幾次，已經把寶丹消耗完了，現在只剩勻婕身上這一顆，他很擔心她。

哪怕所有家族聯合起來都打不過勻婕，他還是擔心，況且人族現在已經發現了勻婕的住處。

“我知道有個地方很适合你住，那裏有山有水，陰涼又隐蔽，你一定會喜歡的。”阿澤忍着痛意，打開地圖，給她圈出個地方，“待我死後，把我葬在門前的樹下，便啓程出發吧。”

“我若不聽呢。”勻婕抿着唇，臉色不是太好看。

“那我也沒辦法了，誰讓我不是你的合法伴侶。”阿澤笑着嘆口氣，似乎有些遺憾。

“那我們現在就去綁定。”勻婕爬起來去拿荊棘扇，碰到扇柄才想起剛才被劈壞了，心情不禁更難過了。

阿澤将她重新圈進懷裏，溫柔哄着：“不着急，睡醒就去。”

她嗯一聲，腦袋貼在他的胸膛，閉眼假寐。

阿澤輕哼着歌哄她入睡，他的嗓音幹淨清澈，哪怕不成調也格外順耳。

那聲音悠長又溫和，胸腔也随着音調緩緩震動，勻婕生怕碰到他傷處，一動不敢動，碧綠的眼珠氤氲着濕氣，很快凝成水，洇進他的衣裳。

她以為自己不會睡着，但阿澤的歌聲仿佛有安神作用。

思緒模糊時，聽見了一句若有似無地輕嘆，“你這麽單純，我真不放心啊……”

……

待她醒來，身邊人已經冰冷，她張開雙臂貼上去，試圖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可她溫度也低，怎麽捂也捂不熱。

荊棘扇躺在桌面，已經恢複如初，大概是修複過程中阿澤的血不小心滴了進去，裏面多了他的味道。

她替阿澤掖好被褥，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彎腰親了親他的額，然後拿起扇子，走出屏障。

百裏內有腿的精怪早跑光了，它們生怕勻婕把對人族的怒氣撒到它們身上，跑不掉的便縮進地裏裝死，營造出沒有活物的氛圍。

林間唯一在動的，是收到信號沖上山的人族，殺手骨子裏刻着驕傲和自負，哪怕剛才來的人都死在勻婕手上，他們仍有自信能幹掉她。

忽略那點害怕，其餘全是想和勻婕交手的躍躍欲試的期待。

勻婕站在高處，面無表情地睥睨他們，像在看一群死物，“你們來的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們了。”

站在前頭的人被盯得戰戰兢兢，正要開口說話，一抹寒光乍現，前面一排人的腦袋齊齊落了地。

後排殺手們互換了個眼神，拔出武器朝她刺去，勻婕甚至沒有動一下，又是一排人頭落了地。

她就這麽重複着動作，滾燙的血濺一身，濕淋淋貼在身上，她渾然不覺，表情都變得麻木。

——直到師父和蘊淩一起出現。

察覺有人近身，勻婕下意識揮刀砍過去，師父站着沒動，旁邊蘊淩上前一步，動作極快的甩出絲巾，将她捆住，阻止了她下面的動作。

“速度慢了，回頭再好好練練。”師父神色平靜，對徒弟以下犯上的舉動沒有半點惱怒。

勻婕渙散的瞳仁逐漸聚焦，神志清醒了許多，喚了聲，“師父。”

師父嗯了聲，擡手将她臉上的血漬擦掉，“這裏交給我，你先去洗洗。”

勻婕不動，她還沒殺完，不想走。

“聽話。”師父松了她身上的絲巾，聲音依然溫柔，無形的威壓卻撲面而來。

剩餘幾個還活着的殺手們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以後再也不敢盲目自信了，一個勻婕就把他們打的夠嗆了，現在又來了兩個等級比她還高的大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哪來的自信能和勻婕打平手的……

後面趕來救援的長老們看見滿山屍體，且都是一招致命，傷口整齊統一，不禁陷入了沉默——要知道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特制的防禦服，足以抵擋一次致命攻擊，可勻婕卻輕易将它劈開了，殺傷力可想而知。

“各位，你們也看見了，她現在情況有些失控。”師父偏頭，目光掃向黑壓壓人群中，為首的幾位老頭子，“這種場面，我不希望再看見第二次。”

……

勻婕帶着一身血氣回到小窩，走到門口又頓住，擔心身上的味道将阿澤留下的氣息蓋住，她轉了個方向，先去後院淋浴房沖澡。

師父不知道和人族談了什麽，她感應到屏障外那群人很快就離開了，山間一片靜谧，只剩樹精們啃噬屍體發出噗呲噗呲的聲音。

淋浴房裏有個浴池，是師父幫忙做的，她住的那片發現了一處熱泉眼，泡過之後便愛上了熱泉，師父秉着有福同享的原則，主動将水引過來，為她也做了一處浴池。

她體溫低，不愛泡這種分分鐘能把人煮熟的池子，但阿澤喜歡，這池水有藥性，能幫助他快速恢複消耗的能力，所以一到洗澡時間，他便要進來泡一會兒。

勻婕胡亂将身上的血漬洗幹淨，就要離開，準備穿衣服時，餘光瞥見有什麽東西撩了一下浴池，她偏頭看去，那處空無一人，連風都不曾吹過。

她卻像被什麽驅使着，擡腿踏進水裏。

池子裏的水比想象中要燙，勻婕不适的皺了皺眉，緩過那陣後，才沒那麽難受。

她閉着眼，思緒跟着池水起起伏伏，明明剛才殺人時沒用什麽氣力，這會卻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

昏沉的躺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接着門被推開，“勻婕，你把我的騎行法器放哪兒去了？”

勻婕坐起來，神情有些錯愕，“你……”

“阿澤，你在哪兒！”外面傳來尖細呼喊聲。

勻婕瞳孔一縮，眼中殺意掩蓋不住。

阿澤往外看一眼，再看勻婕，神情有些掙紮，斟酌片刻，才道：“……先前，家裏為我定了一門親事，我沒同意，現在那個女孩，也就是收養我那家人的女兒，見我遲遲不回，偷偷跑過來了。”

勻婕動作頓住，定定看着阿澤，“所以你……其實不喜歡她？”

娜娜說的那些話，原來只是為了騙她。

“我若喜歡她，還來招惹你做什麽。”阿澤上前一步，拿起挂在一旁的外衣，披到她肩上。

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來，真實的讓人不敢相信。

“你沒死。”勻婕捉住他的手不肯放。

“我怎麽會死，不是一直在這兒麽。”阿澤笑了下，趁她發呆空隙抽出手掐了掐她的臉蛋，“你怎麽買完東西回來，就變得這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