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三個世界

第三個世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只是有件事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知道，所以就跟溫倬問了你的位置……”姜瑩注意到他這件大衣也在秦悅身上看見過，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小聲解釋道。

姜瑩平時和周堯接觸不多，其實不算很了解他，但她知道他這個人雖然看着溫柔無害好相處，實際距離感比誰都重。

也是因着這個原因，他基本上很少生氣，覺得沒必要。

她喜歡周堯，也看出了他其實對秦悅有那麽點意思，他自己或許沒發現，但卻躲不過她的眼睛。

于是斟酌半晌，還是過來了，“周堯，我覺得我們誤會秦悅了……”

周堯神情微怔，“什麽意思。”

“我今天中午吃飯時，遇到了秦悅，忍不住和她說了兩句，然後提到了那晚的事情……”姜瑩悄悄觑看了他一眼，将中午的對話從頭到尾重複了一遍，“下藥的事，她好像并不知情，當然也可能是她在裝傻，總之這個事情還得……”

聽到這裏，周堯忍不住出聲打斷她：“你剛才說，你在餐廳遇到秦悅，然後主動和她聊起這件事？”

“是、是啊。”姜瑩見他神色有些不對，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她當時聽到這些還挺驚訝，雖然我沒問出慫恿她給你遞酒杯的人是誰，但她心裏應該是有數了。”

嚴格來說，秦悅聽完并沒有太多反應，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詫異，還是她眼尖才捕捉到的。

當時她就覺得有哪裏怪怪的，但沒多想。

現在回過味來，才發現不對勁在哪兒——秦悅表現的太淡定了，她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周堯的事，就像……根本不在意他那晚有沒有和別人發生什麽。

周堯強壓下心底酸酸澀澀的情緒，緩聲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姜瑩見他臉色确實有點難看，不敢再說什麽，連忙側身讓開路。

錯身過去那瞬間，她似乎在周堯臉上看見了一抹自嘲，但過去的太快，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

周堯刷卡進房，裏面窗簾拉得緊緊實實，套房客廳一片漆黑，暖氣還沒完全散去，殘留着薄薄的暖意。

他強忍着胃裏翻湧的不适，将外套脫下來扔到床上，連燈都沒來得及開，就踉跄着走進浴室吐了出來。

他吐的很厲害，整個身體都跟着微微抽搐，單薄的毛衣緊緊貼着微弓的腰，背脊骨凸起的弧度都看得清楚。

中午吃下去的東西幾乎都被清空出來，胃痛的發麻，連帶着太陽穴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攪得他直冒冷汗。

他走到盥洗臺前，掬起一捧水洗臉，發梢被打濕，水珠順着流暢的下颌往下滾，在領口處消失不見。

周堯随手抹了下，此時的他臉色是病态的白，眼眶泛着紅，神情隐忍又壓抑，整個人頹的不能再頹了。這是他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展示的情緒。

他打開燈，走到床邊将自己摔進去，臉朝下深深的埋進枕頭裏。

不知過了多久，才翻過身，看向不遠處敞開的衣櫃。

一件黑色大衣孤零零挂在那裏，袖扣嵌着一枚成色極好的綠寶石，邊上一圈白金線，是C家的秋季限量。

他整個人微微弓着，手抱膝蓋蜷縮成一團，眼睛卻緊緊盯着那件衣服，像要從它身上看出點什麽來。

房間內只開了一盞小燈，光影朦胧，顯得有些沉悶壓抑。兜裏手機始終沒有動靜，掏出來看一眼，和秦悅的對話還停留在讓她核對還款數額那一句。

粗略往上翻看，他們真正聊天的次數很少，大多時候是她在分享，他在默默的看。

也不是故意不搭理她，實在是秦悅話題跳躍的太快，他上一條信息還沒琢磨出要怎麽回複，她就自顧自說下一句了。

這段關系，看似是他牽繩拉扯着那頭的人，實際兩人之間，一直是秦悅在占主導權。

其實周堯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他雖然享受被秦悅捧着寵着的感覺，可她若要松手，他經不起這一摔。

大概是受了原生家庭的影響，別人靠近一點，他就恨不得原地立起一道屏障，把這些人都隔開——也是這個原因，他很難交到真心朋友，也很難喜歡上別人。

而秦悅是他接觸過的人當中，最坦誠熱情，最能讓他感受到安全感的人。被這樣的人打動，好像也是遲早的事。

他和秦悅也不是沒有鬧過別扭，秦悅主動久了得不到回應自然會失落，但頹喪幾天，調整好情緒又會黏上來；可周堯是個慢熱的，對方疏遠一次，他就會把之前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來，等下次再邁出去，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所以溫倬和他坐到一起抽煙閑聊時，吐槽過他這個行為：“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去外頭看看，能找到幾個像秦悅這樣有錢有顏，還喜歡巴巴地圍着你轉的女人？別跟我扯什麽心理疾病或潔癖之類的鬼話，你要對秦悅沒意思，早把她打發遠遠的了，何必把她放到眼皮底下看着，還默許她在你辦公室放監控。”總之就兩字，矯情，還不自知！

周堯心裏其實都明白，他的一切反常，都跟秦悅脫不開關系。他就是喜歡秦悅。

可是發現的太遲了。

因為這次，他感覺到秦悅是真的想放棄他了。

所以在明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藥，明知道自己因為誤會對她百般冷臉，明知道他對姜瑩無意，她還是守着泳池邊說的氣話，離他遠遠的，甚至取消了置頂，提出了退親。

周堯撈起煙盒拿出一根，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來，盯着缥缈的白煙，他突然想起秦悅在水中看他的眼神，憤怒褪去，只剩害怕和無助，最後掙紮不動往下沉時，突然變得深刻的眼神。

直到這一刻他才讀懂那瞬間的眼神，原來是在和他告別。

不管他心裏有多喜歡，她始終不知道，所以在他還沒勇氣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她就已經攢夠失望要走了。

他換了只手夾煙，點開秦悅的對話框，鬼使神差發出一句：我發燒了。

那頭遲遲沒有回複，大概是還泡在池子裏沒有看手機。

一根煙還沒抽完，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周堯手一抖，煙灰掉在大腿上，他顧不上收拾，起身走進廁所，試圖将自己打理的更加狼狽。

兵荒馬亂過後，門打開，卻對上一張陌生又和藹的笑臉，胸口挂着一張銘牌，寫着客房經理。

“周先生，晚上好，小秦總說您身體不舒服，讓我來給您送藥。”經理拿了一個袋子給他，裏面裝着體溫計和退燒藥，還有一些吃的。

周堯繃着臉接過來：“謝謝。”

經理走後，他背房門門拿出手機，秦悅的對話框始終沒有動靜，朋友圈出現一個小紅點，打開來看之後，嘴唇不由的抿成一條直線。

曾經圍着他轉，什麽好的都要捧到他面前的女孩，現在寧願精挑細選發九宮格朋友圈，也不願意再回複他一句了。

……

田茜朋友的生日在周四，葉清上門給人化妝的時候，她還屁颠屁颠跟來了，說是怕兩人不認識獨處會尴尬。

葉清工作的時候話不多，除非單主有聊天的需求，不然她是一句話不會多說。

畢竟這一行做到後面，知道的秘辛不是一般的多，有客人把八卦話頭抛給她，她也只是一笑帶過，不該說的絕不多說一句。

所以很多客人願意回頭找她做固定梳化，兩個原因，一是技術好，二是嘴巴嚴。

田茜坐在床尾，和明惠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偏偏又不好好聊，幾句就把人弄急眼。

葉清看她表情扭曲的那那天見到鄭雯的田茜一樣，無奈地停下工作，回頭說：“你再逗她，我就要揍你了。”

田茜沒被揍過，但看她表情不像開玩笑，還是乖乖閉嘴了。

後來實在坐不住，便找借口把明惠星的狗抱出去溜達了。

這個房間有道玻璃門，連接着別墅後.庭院，園丁拿着剪子蹲在外面無聲地工作，金燦燦的陽光落在池塘裏，冷風吹過，波紋層層，還閃着波光粼粼的碎光。

院外偶爾有人經過，依稀還能聽見幾聲交談。

“介意我抽根煙嗎？”明惠星突然開口。

“請便。”葉清收起眉筆起身。

明惠星從煙盒裏摸出香煙咬住，一手撈起打火機，另一只手将緊閉的推拉窗打開，冷風灌進來，吹散了好不容易烘起來的暖意。

明惠星本來有點困，被風一吹，整個人總算精神些了，她發信息讓傭人端兩杯咖啡進來，随口問了句，“來一根？”

葉清搖頭：“謝謝，我沒有抽煙的習慣。”

明惠星點頭，靠在窗邊靜靜抽了會兒，傭人敲門進來送咖啡，她遞一杯給秦悅，突然冒出一句，“田茜很喜歡你。”

葉清端起咖啡抿一口，清冷的眉眼染上幾分笑意，“是，我也挺喜歡她。”

“她就一挺單純的姑娘，你幫過她，她就願意對你走心。”明惠星緩緩吐出一口煙，低聲問了句，“初中霸淩田茜那幫人，後來是你找關系打發走的？”

打發這個詞其實說的很客氣，她聽說秦悅當時找人把他們打了一頓，然後用家裏關系把人逼走了，那幾家人連夜坐火車離開，留在這裏的房子還是秦悅托人幫忙賣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