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十三章

昆侖神山，廣袤無邊。

終年積雪，寒氣透骨。

在仙界這片土地上，只有昆侖群山被奉為神山，若說北境雪川是神隕之地，那麽昆侖便是神降之處。

傳說這片靈性而盛大的群山有神龍鎮守，還有一脈守山人，以性命相連的方式守護昆侖以免被異族入侵。

修者證道最喜來昆侖苦修，不過除了原本就定居在此的守山人，仙洲上下能在昆侖這片靈壓深重的苦寒之地來去自如的，加起來也才十來個，她這活了萬把年，剛剛好在其中。

但是柳玄素難得來昆侖一趟，并不是苦修做野人來的，她是找一個人。

名字叫——蕭遙。

在離開太羽洲前，沈娴與霍流弈相偕而來，沈娴為她診脈，說若是她再繼續喝忘憂酒，反而對想起那些塵封的記憶不利，可是在太羽洲蹲了許久，卻只是拾起來一些零星碎片。

還有蕭遙這個名字。

他是個劍修，他們似乎是老交情了，還一起坐在白玉京靈樞學宮的高頂上賞月喝酒彈琴。

可是，都太遙遠了。

那麽陌生，不論風花雪月如何動人，都不能在現在的柳玄素心中泛起絲毫漣漪。

她好像在旁觀另一個人的往事，往深處探究知識好奇心作祟，以及有一些不甘心。

憑什麽想不起來的是自己，而那個男人卻好端端在仙洲不知哪個角落蹲着，難道忍心看自己做了那麽多年失憶的傻子。

無情道早已失傳許久，自打李少涯那個天才修成了無上劍道，仙洲中劍修便不再鐘愛無情心法了，可也并不是沒有蛛絲馬跡。

Advertisement

霍流弈的叔叔如今坐鎮劍冢，正巧這次柳玄素在後面推了一把，拉了二人的姻緣線，所以霍流弈也樂得幫柳玄素這個小忙。

打劍冢來的信到柳玄素手中時，便是她離開太羽洲的日子，她打開那封信，心中只有寥寥數語：

蕭遙，人間界飛升，于昆侖修行劍道，出昆侖游歷仙洲十年，西北封淵之戰中重傷，後歸昆侖，蹤跡不可得。

原是無情道大乘，不知因何道心破碎，當今仙洲劍修中未聞其人。

因不知此人具體位置，所以柳玄素決定去昆侖碰碰運氣。

她少時在太白山清微觀數年，在劍道上也毫不遜色，不論是乘風架雲都不如禦劍來得快。

她在靈臺中蘊養的本命靈劍乃是一把極為細長的玉劍，通身晶瑩剔透，劍身中無一點雜質，旁人若是乍一看還以為是她手中拿了把白雪凝結成的冰柱。

當她喚出靈劍時，霍流弈簡直看呆了去，平日裏柳玄素深居簡出，應如是與他師父師叔闖蕩的時候還能見她拔劍，他們這些小輩哪裏見過這位老祖宗用劍。

月宮也只管一管因緣，不怎麽參與仙洲各派的紛亂因果，柳玄素唯獨與太白清微觀和太羽太陰宮親近，再就是與她的師伯應如是私交甚好，她也算是半隐于世。

以至于連他都要忘了，這位在劍道上也是一絕。可若不是仙人的話，又怎麽會蘊養出這樣的靈劍呢？

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柳玄素修習的心法是無情道，還是從在昆侖或者是隐世仙山中的苦修忘情之人，修出來的至純至淨的無情心法。

原來傳聞竟是真的，彙聚了天下因緣和合之氣的月宮掌門人居然是修無情道的！

霍流弈還沒來得及驚嘆，柳玄素已經禦劍而去，白衣獵獵而身姿缥缈，仙人降世不過如此。

昆侖山，茫茫白雪好像讓柳玄素回了太白山老家似的。

她其實不喜歡雪天，收養她的師父和照顧她長大的師兄就是死在這樣的大雪天。

自那以後太白山好像融入了北境似的，原本四季如春的寶地也成了一塊千百年被風雪籠罩的苦寒之地。

昆侖也是這樣的地方，群山峻嶺萬裏冰封，所以出了太白山以後，她因為這冰雪天氣，幾乎就沒來過昆侖山，唯一的幾次也只是在昆侖山腳下徘徊，從未入過昆侖境內。

可即便如此，她也并沒有迷路。

一會有只肥嘟嘟的雪兔竄到她眼前，走出一段距離又會有一只白狐貍蹭蹭她的裙擺帶路，果然昆侖山中衆生最有靈性。

但柳玄素知道不是它們在帶路，而是背後有人指揮着它們引自己去一個地方。

自己身上的威壓不小，他們這些謹慎的小東西怎麽會這麽幹脆的來給自己帶路，況且自她踏進昆侖山中，還沒有見過守山人出面。

那只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在昆侖山中有人等着自己。

有個穿着藏青色毛領袍子的青年，他背着把被白布纏起來的長劍，靠在屋門前，時不時搓着手呵氣，四處張望着似乎在等什麽人，在看到柳玄素時，他眼前一亮，連忙上前為她開門。

終于，在一間白雪覆蓋的小院外，她停下了腳步。

柳玄素也認出了這熱情的有些過分的青年，這不就是數月前在月宮桃花樹前，揚言情愛都是草木砂石，是修行路上最大阻礙的無情道劍修麽。

當時氣得她撿起來一根桃花枝，差點沒照臉抽上去。

但是這劍修似乎提前準備好了似的，苦練了逃跑功夫，柳玄素追出了十來裏地後，他邊跑邊求饒，憋紅了臉差點哭出來，柳玄素才放了他一馬。

後來的事便衆人皆知了，柳玄素氣不過，邊張羅着要寫本情愛故事集，鼓勵仙洲青年去散發溢出的青春氣息，将大好時光分出點給男女情愛上。

如今再見，柳玄素下意識就在周圍找樹枝笤帚一類比較趁手的東西，那青年也窘态畢露，側身遮住了小棚子底下的柴火堆。

他連忙解釋道：“別抽我啊祖宗，我也是想給您一點線索找過來，和我師父相認。”

柳玄素這才擡眼看他：“你師父？蕭遙？”

青年連忙稱是，撓頭道：“沒想到您這麽快就查過來了，比我預想的要快。”

柳玄素心中疑惑，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這麽久也沒人提醒，怎麽這時候讓她給想起來了，真是奇怪。

可是當柳玄素跟着那青年進了屋子，一切便了然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