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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個身量高大卻消瘦的男人盤腿坐在榻上，在那忘憂夢中，他這頭蒼蒼白發還是滿頭青絲，改了她月宮石碑的時候，雖然看着酒氣纏身難掩消沉，可還是有幾分意氣風發在。

可是現在這個沉入夢中的男人，他似乎要與整個昆侖融為一體，呼吸之前盡是蒼茫。

柳玄素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無法阻擋的暮氣。

察覺到有人進門，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當一身白衣的柳玄素映入眼簾中時，他身上的暮色好像一下子退卻了，那樣朦胧而懷念的神色，柳玄素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覺得自己夢還沒醒。

而當殿後關門的弟子也跟着回來後，男人才恍然，他笑嘆了一聲，深深看了眼已然汗流浃背的弟子。

柳玄素雖然不喜那小弟子莽撞，但還是開口解釋道：“是我自己想起來了，不管他的事。”

那青年向柳玄素投以萬分感激的眼神，白發男人聽到她說想起來後，明顯一怔，卻還要刻意地別過頭去。

他語氣生硬，點名那弟子送客。

這下換柳玄素感覺到意外了，男人怎麽好像不想要和自己相認似的。

平日裏一向乖順的弟子也不肯了，直接跪在了男人跟前，扯着他的衣袍，哀求道：“師父，既然柳前輩都來了，您就別帶着心結了……師父！弟子求您！”

柳玄素知道這小弟子話中之意。

他快死了，或者說一種奇特的永生。

他的白發如雪華，可是世上修者修的事長生長壽，若非有妖族血脈，如梅宵寒，亦或者是蹲在仙山裏不出世的老家夥，這仙洲哪會有人滿頭華發。

瞧他的白發與靈氣運轉，他不出三個月便會徹底與昆侖山融為一體，要永遠成為這座神山的一部分，以另一種形式守護着它。

柳玄素撩起裙擺，坐在了他對面的蒲團上，自顧自倒了杯清茶，茶香氤氲中，她透過水霧靜靜望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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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蕭遙，許久不見了。”

他忽的靜了下來，在柳玄素眼中他只是心緒震動，可是在朝夕相伴的弟子眼中，終于能夠再觸碰到那個放不下的人，終于能了結了心中遺憾。

千年的思念凝聚在此時，他比平日寡言肅穆的模樣要生動太多。

相顧無言中，小弟子悄然退了出去，給他們留了敘舊的機會。

良久，蕭遙苦笑一聲：“你本不該記起來的。”

柳玄素道：“這世間哪有什麽該不該的，我只是記起來一點，剩下的或許要你說給我聽。”

她清冷而柔軟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打量了片刻，柳玄素又道：“你與記憶中不大一樣了，讓我想起清微觀裏的一些老道長，一副看破塵世老神在在的樣子。”

蕭遙道：“我早已不是那個白玉京中意氣風發的劍客了，你也與曾經不相同了，但是終究長成了曾經你希望長成的樣子。”

柳玄素沉吟，她少時希望長成什麽樣來着，早就記不起來了。

她道：“既然如此，不如你講講我忘了的那段記憶。”

蕭遙垂眸，即使知曉她早就得無情道真谛，早就不會因情愛而動搖，即使說與她聽，她或許只是一笑而過。

但是自己因何心痛？

果然，他才是這條大道上最愚鈍的人。

蕭遙道：“好，既然你想聽，那我便說。”

那些萬年前的往事仿佛是琥珀中的一粒小蟲，終于還是在他的回憶中保持着最鮮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