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反向攻略05
反向攻略05
陰森封閉的大牢中, 血腥氣刺鼻。
長穗站在幽長的甬道盡頭,因不遠處燭火架燃盡熄滅的原因,大半身影都被攏在了黑暗中。也正是因此, 剛剛換值的獄衛們誤把長穗認成賊人,見她鬼鬼祟祟藏身牢門外, 兇戾呵斥。
獄衛們拔刀的聲音刺耳, 長穗被吓得一激靈,下意識後退。
等她反應過來時, 她已經撞入身後人的懷中。那人直接伸臂摟住她, 明明長穗背身沒有讓他看到面容, 他卻好似篤定了她的身份。
“穗穗?”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 伴随着牢房中血氣的散出,長穗直覺危險。
心知眼下沒了避讓辯解的餘地,她急中生智決定先發制人,沒理慕厭雪而是沖着那群獄衛怒罵:“你們眼瞎嗎?連本宮都認不出來?!”
随着火把的照近, 長穗的面容變得清晰起來, 獄衛們也看到了她身後之人。
幾人吓得連忙跪地,被長穗不耐煩的揮退,她嘟嘟囔囔小聲道:“吓死人了。”
剛剛她偷聽的太投入, 沒察覺到獄衛的靠近, 是真的有被吓到。
“等等。”她喊住匆忙離開的獄衛,指了指一旁熄滅的燭火臺,“把火續上。”
她将自己表現的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偷聽鬼祟的心虛,所以當慕厭雪問她, “怎麽會來這?”
長穗揚着面容理直氣壯,“本公主為何不能來?”
她拿捏着蠻橫任性的尺度, 明明矮慕厭雪半頭,卻端出居高臨下的架子去掐他的下颌,“怎麽,本宮不能來?”
“心虛了?”
她先一步懷疑他,“獄頭說你下朝就來了這,先前夜不歸宿也是躲在這借口辦公!這裏又髒又臭你來辦哪門子公,我看你分明就是有事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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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長穗兇巴巴推開慕厭雪,氣勢洶洶就要往牢房走,“我倒要看看,你在這裏辦什麽公……”
她一把拉開牢門,是想借機看看牢房構造,也想看看刑部尚書被慕厭雪用了什麽刑、現下是何慘狀。
上一世的暮绛雪心狠手辣,是個不通人性的畜生,這一世的慕厭雪看似軟弱無勢處處受長穗欺迫,但長穗并未被他的僞裝蒙騙,她太想撕開他皮下的真面,而她剛剛偷聽到的內容,已經窺到他殘忍的冰山一角。
“別看——”
可惜,不等長穗看清牢中景象,一只手自身後覆來,遮住她的雙目後拉。長穗反應不及,跄踉了一步又栽回慕厭雪身上。
不是做戲,這下她是真的有些惱,“我憑什麽不能看?!”
長穗試圖去掰慕厭雪的手,生拉硬拽還打了幾下,而慕厭雪好似沒有知覺,覆在長穗雙目上的手沒有絲毫偏移,這種受控視盲的感覺将她拉回前世的失明,連帶着慕厭雪的輕聲低語都顯得陰冷恐怖,他自身後擁着長穗哄道:“此處污穢,只有遭受重刑血肉模糊的犯人,會吓到你。”
長穗倒沒想到,他會這般誠實。
想起剛剛聽到的慘叫,又憶起上一世的暮绛雪,長穗繃着身體不松口,“若我偏要看呢?”
慕厭雪沉默下來。
原以為他會繼續強勢,可只是片刻,他便出聲:“當真要看?”
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巨大刑架上,慕厭雪的瞳底映出捆綁在上鮮血淋漓的人影。得到長穗肯定的回答,他的手指微松緩慢下落,掌心掃過長穗翹長的眼睫,小指蹭過她的鼻尖,長穗聽到他溫吞道:“那便看罷。”
他只是個無權無勢不受喜愛的驸馬,長穗身為公主執着之事,他沒有資格阻攔。
長穗的視線變得清明起來。
她終于如願以償看到了牢房中的景象。
然後,她的瞳眸越睜越大、越睜越大,在看清束縛在刑架上的血人時,就連嘴巴都被吓得微微張開。臉上的血色寸寸流失,在最初的驚懼過後,一股惡心不适感沖上喉嚨,長穗幹嘔一聲捂住了嘴巴。
好似又重複了上一世的場景,失明的長穗在暗牢中“見”到了桓淩,親耳聽到了那些加諸在兄長身上的折磨,渾渾噩噩的她被暮绛雪抱出了牢房;這一世,長穗沒有失明,她見到了受盡折磨的犯人也并非桓淩,甚至是個惡貫滿盈的罪臣,可她依舊渾渾噩噩被慕厭雪抱出的牢房,有好一陣的思緒停擺空白。
“還好嗎?”直到被安放到馬車上,慕厭雪溫熱的掌心覆上她的臉頰,長穗才緩慢回過神來。
震恐過後,湧上心頭的是無邊憤怒,她一把打開慕厭雪的手,惡狠狠拽住他的衣襟,“你故意的?!”
故意佯裝不讓她看,故意又裝出為難的姿态讓她看到,最是故意暴露自己殘忍狠辣的一面,以此用來震懾威脅長穗,讓她懼他畏他不敢再欺辱作對。
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慕厭雪被她大力拉拽着,為了維持身形穩定,他的手臂撐在了長穗身側,拉近的距離像是慕厭雪将長穗圈攏在懷中,可他确實絕對的弱勢。
用清明的視線同長穗對視着,他有些無奈道:“是你要看的。”
确實是她吵着嚷着要看,怪不得慕厭雪,長穗無話可說。
最初的沖動過後,長穗的理智回歸,心知眼下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她還需要繼續做戲。冷哼一聲,她似真似假的試探道:“本宮倒沒想到,驸馬還有如此狠辣厲害的一面,看來留在我身邊,委屈你了。”
慕厭雪毫不心虛。
對比暮绛雪時極力僞裝的善良無辜,沒了師徒身份的壓制,這一世的慕厭雪并不介意在長穗面前,暴b露一些自己的真性情,他平靜解釋着,“張德庸以審訊犯人為由肆虐施加酷刑,他編寫出的《酷刑集冊》,是蘸着人命寫出,我只是讓他嘗嘗他自己編寫出來的酷刑,要說狠辣,這該按在張德庸張尚書頭上。”
更何況,張德庸至今沒有招供,這說明他還是心慈手軟不夠狠毒。
有句話叫什麽?因果循環,惡有惡報。
慕厭雪如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在為那些枉死之人報仇,他之所以用那些酷刑折磨張德庸,也不過是讓惡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将更多的惡人繩之以法。
他雖手染血腥,卻正義凜然并非作惡。
長穗狐疑看着他,總覺得慕厭雪有哪裏不一樣了。
究竟是哪裏不一樣了呢?
長穗将人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質疑,“你對張德庸用酷刑,當真不是為私欲?”
慕厭雪顫了顫睫,沒聽懂長穗的意思,用茫然無畏的目光同她對視,“如此血腥酷刑,我該心存何種私欲?”
自然是骨子裏的嗜血暴虐,作為惡種起源,他天生便蔑視生靈喜愛殺戮。
長穗在心裏這樣回答着,卻沒有出聲。
見她沉默不語,還是一副不信任的模樣,慕厭雪輕嘆一聲,還是想為自己辯解一二,“穗穗。”
他喊着她的名字,同她說着真心話,“我不喜鮮血,不喜刑部的刑罰手段,更不願殺人。張德庸是我審訊用刑的第一個犯人。”
在此之前,他親自審理認罪的犯人,無一人受到過刑罰。
這下長穗是真的驚訝了。
她知道慕厭雪不會在此事上騙她,因為她随便一查根本包不住,到了如今的地步t,慕厭雪也沒必要多此一舉用此來欺騙她。
可他越是這樣,長穗越覺得奇怪。
太奇怪了。
太荒謬了。
她終于意識到慕厭雪有哪裏不對勁兒了,他好像……比暮绛雪時多了人性,有了共感,眼中也融下了生靈,知曉的何為殘忍善惡,不再藐視性命。
可是,由惡念化生的他如何能明白這些?
畢竟長穗拼了性命賠了兩世,也沒能把這些教會他。
是假的吧。
慕厭雪心機深沉擅弄人心,他那麽會裝,一定是在她面前演戲。
長穗這般告訴着自己,絕不可信了小孽障的鬼話,她可不想重複上一世的慘象了。
心不在焉回了府邸,長穗心情淩亂沒精力同慕厭雪糾纏,回來後便緊閉房門不出,獨自調整心态。
當夜,她又夢到了被綁在刑架上的血人。
滴滴答答的血水在地面凝聚發黑,那人面容模糊,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皮,讓人看一眼便覺心驚肉跳。心知自己是陷入了夢魇中,長穗閉上眼睛不願細看,想要從噩夢中脫身。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幽幽嘆息,像輕羽捆綁重石,讓人喘不上氣。
她聽到有人低低道:“穗穗,我不喜鮮血,不喜酷刑下的血肉模糊,更不願殺人看到僵硬猙獰的屍體……”
“可我是不通良善的極惡啊。”怎會厭惡畏懼這些。
夢中回蕩着低涼的輕笑,悠緩問着:“所以你說,我是為何變成這樣了呢?”
長穗捂住耳朵。
極力不想讓這些聲音傳入耳中,可還是将每一句聽得清晰,她用力搖着頭,有些失控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牢房中回蕩着她慌亂的辯解,一遍遍回蕩着。
直到最後一聲回音消失,耳邊才重新傳來那道聲音。堅定,諷刺,“你知道。”
“我不知道!”長穗被激的猛地睜開眼睛。
昏暗的牢房正在一寸寸變亮,化為需仰視的無盡高牆,束縛在刑架上的血人高懸于朱紅宮牆,那張模糊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變為長穗的面容,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喪失皮肉血水,化為猙獰枯骨。
她又看到了暮绛雪。
看到他孤零零守在宮牆下,仰着蒼白的下颌望着那具屍骨,看着她是如何從鮮活軀體,化為一具骷髅骨架。
我為何會有了人性,我為何不再喜血腥殺戮……長穗,你當真不知嗎?
在決定舍棄肉身以魂靈的姿态逃離時,你不是就已經想好報複我的手段了嗎?
……她真的不知道嗎?
……她真的不知道嗎?
……真的,不知嗎?
這聲質問如洶湧潮水,鋪天蓋地朝着長穗撲來,将她淹死在夢魇中。
長穗從夢中驚醒,跄踉着從榻上下來跑到鏡前,大喘着氣摸看着自己完好無損的面皮。她想,她确實該知的,可她不想知不願知也不敢知。
望着銅鏡中蒼白慌亂的面容,長穗低喃着告訴自己,“他定是被那具化為枯骨的我惡心到了。”
對,是驚恐的惡心。
因為驚恐,所以讨厭鮮血,由此惡心血肉模糊的屍身。
一定是這樣。
長穗忽然沒了耐性,覺得這個世界竟比上一世還要難熬折磨,讓她有些受不住。
“不能再拖下去了……”頭疼揉着額角,長穗思索着如何加快計劃進程,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
“……”
這一世,慕厭雪出身名門是個病恹恹的文弱公子,長穗派人去北涼查過,确認他不通武學。
比較可惜的是,大概是因她上一世自毀又舍了軀體,這一世她化為凡胎也毫無修為靈力,雖仍記得神劍宗的劍式招數,可凡人之體羸弱無力,耍個劍招都能左腳絆右腳使不出力量殺感,沒比慕厭雪好到哪裏去。
長穗想了一晚上,偷偷拿出左媛的案子做參考,終于想到一個迅速提升兩人感情的絕佳計策。
案中記載,身為官家小姐的左媛之所以會愛上窮酸書生,是因書生曾救過左媛,險些賠上性命。
原本,長穗想循序漸進與慕厭雪培養感情,但她實在等不及了。為了盡快讓慕厭雪對她由愛生恨,她必須為自己找一個愛上慕厭雪的理由,左媛愛上書生的原因就是很好的借鑒緣由。
為此,長穗挑了個陰沉欲要下雨的天氣,借口去寺廟為皇兄祈福,并命慕厭雪下午來親自接她回去。
她的計劃是:在慕厭雪抵達寺廟後,她借口慕厭雪來的太遲與他争吵,并負氣闖入山林“不小心”跌倒,等慕厭雪尋來時,她再讓暗中跟随的護衛扮作山匪,讓慕厭雪英雄救美順便受些傷。
這樣,既能讓她有借口愛上慕厭雪、對他轉變态度,又能讓受傷的他留在家中休養與她培養感情,留給她暗地裏尋找名單冊子的時間。
只是,她同時也忐忑不安。
性命攸關時刻,不知情的慕厭雪當真願意救她嗎?
長穗心中出現了兩種極端的念頭,一端想讓慕厭雪按照她的計劃走救她,一端又想慕厭雪無視她的胡攪蠻纏不救她,最好借此殺了她。
可是看看毫無變化的冰花手鏈,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天色轉暗時,慕厭雪匆匆抵達了寺廟。
只是計劃趕不上意外,下山中途,沒等長穗開始撒潑與慕厭雪争吵,一群蒙面黑衣人從暗處鑽出,提着大刀直沖他們而來。
“有刺客——”
“快保護殿下!”
為保護長穗,她留在暗處的護衛提前現了身,可來的刺客實在太多了,寥寥護衛提防不住。
“小心——”慕厭雪拽住長穗的手臂,将她護在了懷中。
長穗人已經懵了。
她原以為這群人是奔着慕厭雪來的,可當越來越多的刺客直沖她而來時,長穗意識到,這群刺客的目的不止是想殺慕厭雪,還想擄走她。
“殿下,快跑。”護衛們要撐不住了,慕厭雪果斷帶着長穗往林中鑽。
同長穗猜測的那般,這群刺客是沖着他們兩人來的,見他們跑了,刺客們也急急追入林中。綠珠藏在巨石後,耳邊全是慕厭雪那句:“往山上跑。”
看着消失在林中的主子,綠珠搖擺不定又仰頭往山頂看,寺廟在雲中若隐若現。咬了咬牙,她壓下心中的擔憂,提起裙擺,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山頂寺廟喊人。
林中地形崎岖,因長穗來提前踩過點,對這裏不算太陌生。
“跟我走。”拽了拽慕厭雪的袖子,她讓人跟着她走,原計劃之地,還藏有她留下的幾名“山匪”護衛,眼下保命要緊,也不顧上什麽暴b露不暴b露的了。
馬上就要到了。
長穗的左腿忽然一痛,失力跪倒在地。
“穗穗!”慕厭雪正要扶她,卻看到白淨的裙擺被血染紅,一只梅花飛镖沒入了她的左腿。
她沒辦法再跑了。
眼看着刺客越追越近,長穗心中一急,本能推了他一把,“快跑啊,別管我了!”
慕厭雪怔了下,詫異擡眸看向她。
此話一出,長穗自己也怔了,心跳加快,她意識到自己在此刻崩了人設,只能着急找補,“這群刺客明顯是要殺你擄我,我短時間內不會出事。”
她催促着慕厭雪快跑,“你去找皇兄來救我,若你救不下我還害死了我,我變成怨鬼也不會放過你!”
慕厭雪似乎沒将她的話聽入耳中,仍試圖扶她起來,劇烈的奔跑逃命下,他的臉色蒼白聲音有些啞,“我做不到丢下你。”
“穗穗,要走我們一起走。”
長穗是真的慌了,卻不知因何而慌。
慌恐下,她打了慕厭雪一巴掌,試圖讓他清醒,“怎麽就做不到丢下我!”
“你現在就起來,把我丢在這裏逃出去搬救兵,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就做不到!”
長穗的眼眶疼得厲害,“慕厭雪,你還想不想活命,你難道想害死我嗎!”
為什麽就不能丢下她,怎麽就做不到丢下她,他究竟在執着什麽!
慕厭雪一言未發,頂着鮮紅的巴掌印,将長穗打橫抱起,竟妄想抱着她逃命。長穗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冷聲:“若受傷的是你,不用你勸,我就會頭也不回的丢下你離開。”
“慕厭雪,你這個沒用的廢物,活該要被禁锢在南榮當窩囊驸馬!”
“就算我們逃出去了,我也不會感激你,我定要……”話未說話,一名刺客從側面襲來,凜冽的大刀直沖他們而來。
在刀身即将落下時,慕厭雪忽然用力抱緊了長穗,他以自己的身軀擋住那柄尖刀,不讓t它有絲毫傷到長穗的可能。長穗聽到利刃穿透皮肉的聲音,聽到慕厭雪的悶哼,他跌跪在地,卻還牢牢護着長穗。
風來,樹林沙沙作響,有血珠連串濺灑在地。
長穗的視線被慕厭雪覆蓋,呆呆看着他垂落眼睫,對上他黝黑映出她身影的瞳仁。漆墨如幽潭,堆聚着太多長穗看不懂的情緒,這本該是雙深邃看不到底岸的眼睛,可長穗卻又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底。
【師尊。】恍惚又看到那夜的山林,白衣少年擦去她臉上的髒污,溫聲許下承諾:【或許無人敢一直堅定的選擇你,但我可以。】
“暮……”血滴在了長穗的臉頰,破碎了回憶,泛起層層漣漪。
慕厭雪颦起眉頭,吃力地擡手幫她擦拭。
記憶的最後,是那雙漂亮的眼睛溢出滾滾水珠,隔着水霧映出他的面容,哽咽出聲。這是……淚?
慕厭雪緩慢眨了下眼睛,染血的手試探着去碰,淚水滾燙而又真實,不是錯覺。莫名地,慕厭雪就想問一句:“原來,你也會為我哭嗎?”
只是話到嘴邊,終化為二字:“別哭。”
他寧可流血,也不願看到她的眼淚。
越來越多的刺客朝他們撲來,慕厭雪緊緊護着長穗,手上的玉扳指即将脫落……
.
那群刺客是張德庸的同黨派出,目的就是為了刺殺慕厭雪,阻止他繼續查案,而抓擄長穗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想用長穗在桓淩手中,換出張德庸。
林中的動靜鬧得太大,不遠處扮作山匪的護衛察覺問題,匆匆趕來替他們擋了致命一擊。緊接着,綠珠及時帶着救兵趕來,那些刺客知道任務失敗,逃無可逃服毒自殺,唯有一名不願死的刺客還企圖逃跑,被他們活捉逼出了真相。
究竟該說幸運,還是不幸呢?
凝着躺在榻上昏睡不醒的慕厭雪,長穗心煩意亂,眼睛還有些腫脹酸澀。
不幸是,他們遭遇了刺客,這個計劃之外的變故打亂了長穗的全部部署,令她煩躁無措。
幸是,她先前的計劃雖然全被打亂,但她所求之事全部應驗了。她有了足夠的理由“愛”上慕厭雪,受傷的他也無法再去刑部審訊,留給她找出冊子的時間。
【我做不到丢下你。】
【穗穗,要走我們一起走。】
【別哭。】
滿腦子都是那日林中刺殺,慕厭雪在她耳邊留下的一字一句,聒噪至極。她扒了扒頭發,試圖将這些聲音從腦海中甩出,恍惚聽到幾聲輕咳,長穗擡起面容,看到榻上的人不知在何時睜開了眼睛。
視線相對,像是被什麽燙到,長穗先一步移開目光。
“可算醒了……”她松了口氣,喚綠珠将溫好的藥端進來,小聲道:“我還以為我能換驸馬了。”
慕厭雪接過藥碗,像是沒聽到長穗的抱怨,啞着聲音問:“腿上的暗器取下來嗎?”
這個時候,他竟還想着她。
長穗的手藏在衣袖中,指甲深陷掌心,“取了。”
她傷得不重,得知遇刺一事,桓淩帶着宮中醫官親自來了公主府,為她用的都是宮中禦藥,傷口沒幾天就結痂了。而慕厭雪就沒那麽幸運了,他背後被橫砍了一刀,雖未傷到骨頭,但傷口不淺,再加上他身上還有先前未好的鞭傷,昏迷了數天才恢複清醒。
長穗越來越想逃了。
這樣的慕厭雪,讓她有些下不去手,她終于知道了暮绛雪的險惡用心,這個反向任務并不比上一世的淨化任務簡單。
【斬情扣的确乃我執念所化,但我的執念并非向善,而是……想你愛我。】從慕厭雪房中逃出,長穗輕輕拉開袖擺,露出腕上的冰花手鏈。
【這世上有哪個正常的徒弟,會愛上自己的師尊呢?】
看着又化為無暇透色的冰花,仿佛在嘲笑着她這些日可笑的無用功,像個醜角般無論怎樣扮惡扮醜,都無法動搖那人的執念。
長穗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眼前又開始浮現林中的擁護對視,即将堕落的剎那,她又聽到暮绛雪輕輕的笑,他輕撫着眉間殷紅印痕,一字一句道:【長穗,我不需要你來愛我了。】
他要報複她,報複她上一世她留給他的骷髅屍骨,報複她殘忍無情的抛棄,報複她她将他變了模樣。
他要恨她,恨到後悔愛上她,恨到不願再愛她,恨到不惜以靈洲界為賭注,想要親手殺掉她。
這樣的他們,如何回頭?
長穗身上,還背負着靈洲界萬千生靈,她沒有任性放肆的理由。無論如何,她都該再試一次。
衣袖滑落,長穗對身邊的綠珠道:“把我的卧房重新收拾一下,讓……驸馬住進來吧。”
長穗在心裏下了決心,這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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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