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反向攻略29

反向攻略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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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穗再次醒來後, 依舊記不得昏睡前發生的事。

她只記得她坐在鏡前梳發,似乎推開了房門,之後的事便模糊成漿糊, 每次深想就頭疼不已,她只能任由自己記憶丢失, 得過且過。

這次醒來後, 長穗的身體變得虛弱起來,時常口幹喉癢, 低咳難抑。最要命的還是眼幹鼻燥, 總是忍不住揉搓, 結果沒幾天, 長穗就把自己揉成了紅鼻子,有次還直接揉出了血,當天慕厭雪幫她止血的時候,長穗都不敢擡頭了。

長穗懷疑, 自己是得了什麽大病, 而蕭祯說,這只是近來天氣太燥,就連慕厭雪都讓她不要亂想。

不知從何時起, 血蓮丹的色澤比先前更豔了, 入口腥甜像吞了一口血,好在服藥期拉長,變成每半月一服,服用後那些症狀也有所改善,能讓她舒服好些天。

按理說, 她現在生病卧榻虛弱不堪,氣色差也正常, 可不知因何,慕厭雪的臉色比她還要蒼白,像是失血過多受了極重的傷,有時候她靠在他懷中,自顧自說了很久無人回應,擡頭卻發現慕厭雪已經睡着了。

慕厭雪說,朝中諸事繁多,兩國開戰急需軍饷糧草,他只是太累。

長穗信以為真,很懂事的沒有添亂,她沒再要求出門游玩,按時吃飯吃藥,盡量克制自己去揉搓眼睛鼻子,閑暇無聊時,便窩在榻上看書。

本該生機勃勃适合郊游的春日,無端變得荒涼失色,萬分無趣。好在,長穗翻出了一本很有意思的話本,是早年她同慕厭雪逛廟會時買回來的《啞書》,時隔這麽久,她才有了閑暇打開的機會。

“慕厭雪,你去過北涼嗎?”記憶錯亂後,她并不知慕厭雪是北涼人。

她被話本中描述的北涼吸引,好奇道:“北涼當真有那麽厲害嗎?”

書中寫:百年前,天地間人族與妖邪共存,妖邪作惡侵擾百姓,北涼乃捉妖術士證道齊聚之地,是世間最強也最繁盛所在。

通過文字,長穗幾乎能想象出那些魔幻畫面,尤其是那座名為鹹寧閣的國師府,彙聚世間最厲害的捉妖術士,矗立在北涼王宮之巅,守四方安定。

腦海中有畫面一閃而過,長穗竟能模糊勾勒出鹹寧閣的模樣,她戳了戳身旁的人,“北涼真的有鹹寧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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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慕厭雪垂眸,目光落在書頁文字,“那裏是王宮禁地,早已廢棄殘破,無人居住。”

“怎會……”長穗不解,“鹹寧閣不是國師居住的府邸嗎?怎麽會荒棄……”

她将書文指給慕厭雪看,“這上面寫,鹹寧閣的主人是一位年輕的女國師,統領千萬捉妖術士,還是天神下凡。”

“世間無妖邪,哪來的捉妖術士。”慕厭雪語氣淡淡,“北涼也不需要國師。”

“那女國師是真實存在的嗎?”

“大概吧。”慕厭雪不太想多談。

百年前那場大戰,據說南榮攻入時,北涼國破無君,王宮曾起過一場大火,将大部分史料書冊付之一炬,尤其是有關鹹寧閣女國師的記載。

如今百年已過,北涼國君換過數任,早已物是人非。有關那些輝煌的過去,都是從老人口中編撰美化出來的野史,無從考究,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北涼最繁盛之時,确實有位女國師掌權鹹寧閣,享帝王尊寵。

在北涼,慕厭雪是國君親信,時常出入王宮。

他曾不止一次路過鹹寧閣,也數次聽到有人談論起曾住在鹹寧閣的小國師,卻無一人能找到她的畫像或是文獻記載。慕厭雪閑暇無聊時也曾試着查過,然而每次念頭興起,額心紅痕便會灼痛,久而久之,也就失了興致。

“想去北涼看看嗎?”

長穗的很多問題他回答不了,盡管他本人不感興趣,但若是長穗喜歡,他不介意帶她去看看那座荒廢破落的鹹寧閣。

長穗惋惜道:“可現在不是百年前,也看不到那時的盛景了……”

看着文字中描述的繁盛,又聽到慕厭雪口中真實的衰敗,長穗心中有了落差。不過轉念想想,如今百姓安居樂業,不受妖邪侵擾,眼下無妖無靈的日子遠比書中太平,這怎麽不算是另一種盛世繁榮呢?

“那說好了。”長穗去勾他的手指,“以後要帶我去北涼。”

慕厭雪回勾她的手指,彎着唇角應下一聲好。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日,長穗沉浸在書海世界。

這本《啞書》也當真有趣,表面是講北涼的繁榮衰敗,不知從何時起,文字全都堆在女國師和她的男徒弟。奇怪的是,寫書人明明用了那麽重的筆墨刻畫兩人,卻始終不肯賜予他們名字。

是不知,所以不願胡亂編寫,還是說是知道他們的姓氏名諱,卻不敢寫不能寫呢?

長穗一頭紮在《啞書》中,看到中途,總算看到有關苦厄煞面的記載,原來女國師的徒弟就是巫蠱族族人,兩人的初識,便是巫蠱族族滅,女國師摘了徒弟臉上的苦厄煞面,開啓了t一段孽緣。

為何說是孽緣呢?

長穗忘光了神劍宗教她的倫理綱常,懵懂而又疑惑,她繼續往後看,明白了女國師的痛苦煎熬,原來師徒相戀不容于世,會受世俗的譴責唾棄。

女國師是正直循規守禮之人,她護佑百姓願意傾聽世間的聲音,也被世間禮法束縛,而小徒弟離經叛道無畏流言,盡管寫書人以溫雅随和來形容他,可他給長穗的感覺并不溫柔,更像是披着乖馴外皮的豔鬼,時時刻刻盯着他的師尊,尋找着機會吞吃入腹。

“太過分了!!”長穗開啓了日日譴責小徒弟的日常。

慕厭雪立在窗前翻看邊關密信,北涼已與南榮開戰,對于北涼的軍力,慕厭雪了如指掌,元崎想靠軍隊攻入南榮是根本不可能的,不然當初,他也不會來南榮為質。他明明也知這些,為何還在執意攻打南榮?

偏偏還是在這個時候。

慕厭雪慕厭雪捂唇低咳,将密信焚毀丢入火盆。聽到長穗氣惱的聲音,他垂眸望着盆中灰燼,散漫發問:“他又做了什麽。”

找到情緒發洩口,長穗一骨碌從榻上坐起身,抱着《啞書》道:“他奪了女國師的權,還将人鎖在了閣中!”

有長穗在耳邊念叨着,慕厭雪雖沒有閱讀過《啞書》,但也将書中劇情了解了大半。他挑眉道:“怎麽說是奪呢?女國師妖孽的身份人盡皆知,徒弟不過是為了保護她。”

“哪有這樣保護的!”長穗氣不過,“我看那場婚變就是他設計的,他就是霸占師尊不得起了毀心,現在女國師什麽都沒有了,還不是任他拿捏。”

慕厭雪眼皮不擡,“亂世之下,強者為尊。女國師良善有餘城府不夠,落在徒弟手中是必然。”

“聽你這麽說,你倒是還挺認同小徒弟的行徑。”長穗争不過他,越說心越涼,“你這個想法危險的很,當心也走上邪魔歪路。”

“慕厭雪……”長穗探究道:“你當真覺得小徒弟沒錯?”

慕厭雪回神,擡眸看向榻上的人,長穗頂着一頭蓬松亂發正瞪着他,恍然失笑,“……錯了的。”

“聽你的,小徒弟确實太壞了。”

長穗松了口氣,“他就是狼心狗肺無情無義之人!”

慕厭雪:“你說的對。”

“空長了張好相貌,人人尊稱他一聲公子卻不幹人事,活該得不到師尊的愛。”

慕厭雪又嗯了聲。

“怎麽會有他這種人,表面一套背後一套,濫殺無辜不敬蒼生,竟還罔顧人倫想娶師尊為妻,他是瘋了嗎……”

見慕厭雪沉默着不再應和,長穗疑惑,“你怎麽不說話了?”

慕厭雪走到榻前,抽走她懷中的書,“一天到晚抱着書看,不怕眼睛疼了?”

長穗眨了眨眼,是有些幹澀發癢,擡手剛要去揉,被慕厭雪抓住了手腕。他的手指有些泛涼,冷香摻雜着火焚灰燼吸入口鼻,長穗停下動作,想起來問:“你剛剛在燒什麽?”

“一些無用書信。”

房中燭火明亮,暖光的火光下,慕厭雪的膚色呈現一種不健康的蒼白,像是許久不曾曬過陽光。想起他近來病恹恹的模樣,長穗想問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沒等開口,她便被人從榻上帶起,“蕭祯配了藥浴,去泡一會兒罷。”

“……哦,好。”長穗被拉離注意力。

宮中的湯池極為寬敞,兩人經常一起沐浴。以往同浴,免不了雙修,這些日子不知是不是顧慮她的身體,慕厭雪很少主動親近,連同這次也是一樣,雖然同泡在藥浴中,長穗趴在池邊看熏香煙霧,慕厭雪在一旁閉目養神,兩人之間的距離足以再塞一個人,像是不熟悉的陌生人。

“慕厭雪。”長穗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

慕厭雪身上還披着薄衣,衣發濕透散在水面,遮掩在他身前。他似是累極,濃密的眼睫輕阖沒有睜開,低緩回應,“怎麽了?”

水聲嘩啦,泛起層層漣漪。

熱氣蒸騰的池水中,長穗從慕厭雪身前冒頭,她主動拉近兩人的距離,“你有些奇怪。”

慕厭雪緩緩掀開眼睛,霧水滋潤下,他額心的紅痕殷紅似血,平靜同長穗對視着,“哪裏奇怪?”

長穗張了張嘴巴,說不出來,她從慕厭雪的臉一路往下看,目光定在他白皙修長的脖頸,皮膚下青筋若隐若現,鎖骨凸顯分明,在濕衣的遮掩下,胸前隐約洇出一滴紅漬……不對,那是什麽?!

下意識上手去掀,只是手指不等觸到他的衣服,便被半路攔截。熱水的熨燙下,慕厭雪的體溫恢複暖熱,他用掌心包裹長穗的手指,語氣玩味,“幹什麽?”

長穗愣了下,反應過來動作的歧義,着急解釋:“你以前沐浴都不穿衣服!”

慕厭雪扯起唇角,“你不喜歡,以後就不穿了。”

“不是……我沒說不喜歡……我也不是喜歡……”長穗險些被他繞進去,“這是重點嗎?”

“那什麽是重點?”慕厭雪很冷靜追問:“重點是你想掀我衣服?穗穗,你想看什麽,還是想做點什麽?”

長穗沒想看什麽,更沒起其他心思,她只是覺得慕厭雪衣下的身體有些不對,想要看看是怎麽回事。

慕厭雪大概是誤會了她的用意,沒再給她解釋的機會,他直接将人拽入懷中,箍住腰身扣住後頸,覆面貼了上來。唇齒觸碰勾口勿,修長的指順着脊骨撩火,面對慕厭雪的來勢洶洶,長穗很快敗下陣來,忘了最初的目的是何。

“不能太激烈。”反身将長穗按到池壁,慕厭雪輕輕咬過她的耳垂,蹭在她耳邊低語,“我們慢些來,好不好?”

長穗淚眼朦胧,咬着下唇悶哼出聲,又被慕厭雪捏着下巴口勿住。

視線開始恍惚,呼吸如斷了線的雨幕破碎淩亂,滴落在水面泛起圈圈水痕,龐大的烏雲罩頂,長穗的意識被反複撞擊搖散,最後徹底喪失。

快有快的刻骨銘心,慢有慢的折磨勾人。湯池的水搖晃不止,鋪散的花瓣藥草被反複浸入水下,長穗緊緊抓着慕厭雪的手臂,只感覺入侵的冷香将她席卷淹沒,她的世界被慕厭雪整個填滿。

“可……可以了……”在明滅的燭火下,長穗累到半昏半醒,埋頭靠在他的身上,手都擡不起來了。

慕厭雪将她從水中撈出,身上的濕衣被留下水中,披上幹淨的外袍。等身上的濕痕被擦幹後,長穗已經阖着眼睫睡着,直到被放置在柔軟的床榻,長穗才重新驚醒。

“睡罷。”臉前濕發晃動,慕厭雪吻上她的額頭。

長穗重新閉上眼睛,在那短短的剎那,好似看到了慕厭雪身上的紅色血漬,在心口處……

“……”

當長穗将《啞書》看完的時候,已經入夏。

書中北涼的覆滅,是女國師寧願腐爛成被釘死在城牆的屍體,也不肯對徒弟的認命屈服,是男徒弟寧肯苦守城牆下日日面對枯骨,也不肯放手離開,是兩者激烈碰撞碎裂後崩塌的天地,是名為愛又化身摧毀的刻骨銘心。

最後的結局,是一場大火焚毀昔日鮮活的記憶,湮滅所有與之相關的一切,她從大火中逃離,看到城牆上的枯骨跌落,被男徒弟如願以償擁入懷中。

他們……算是愛嗎?

若這不是愛,極致深愛的人,又有幾個能做到眼睜睜看着愛人腐爛猙獰,崩潰不離,最後殉葬于火海;若這是愛,為何癡情之人換來的是如此慘烈難以收場的結局。而曾親眼見證過他們的宮女,化身啞女寫下《啞書》,将他們的生平刻書文字,留給世人評判。

書的最後,是頭頂虛空漩渦的消失,啞女老去,又一場大雪來襲。

人世起伏幾經輪轉,啞女相信,當世間重新降落紅雪時,他們終會回來。

……長穗哭紅了眼睛。

慕厭雪不過是出去了半個時辰,回來便看到長穗趴在枕被上抽噎,臉色一變,他快步上前,“怎麽了?”

以後她是哪裏不舒服,慕厭雪将人小心翼翼摟入懷中,聽到她鼻音濃重,“……都……死了……”

慕厭雪沒聽清楚,理過她濕漉漉的碎發,“誰死了?”

“女國師和男徒弟……都死了。”長穗将書中結局講給了慕厭雪。

得知長穗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他垂下了眼睫,耐着性子聽到最後,也并不滿意這個結局,“此等破爛文本,不該留存于世。”

長穗卻覺得,兩人的命運淪為悲劇是必然,“都是小徒弟逼得太狠,若不是他的寧死不放手t,女國師也不會死的那麽慘。”

慕厭雪嗓音淡淡,“放手了,他就什麽都沒有了。”

是他那位師尊不肯留給他半分希望,說到心狠,徒弟不及她,女國師才是将畢生的心狠,都用在了徒弟身上。看似慘死的是國師,活着的徒弟卻要承受活人和死人的雙重痛苦。

從他那位師尊被釘死的城牆的那刻,徒弟也早已死去。

“可他們本來就不能相愛,國師如何給他希望?”

長穗認為身份的問題無解,而慕厭雪卻覺得,只要足夠愛,任何的世間不容倫理橫溝都能跨入,“他們不是不能相愛,是他的師尊不敢愛他。”

“穗穗。”慕厭雪低眸去看她,“若你為師我為徒,我為你做到如此地步,你會愛我嗎?”

“我當然——”

長穗想斬釘截鐵說不會。

可她想起被釘死在城牆的枯骨,想到小徒弟跪于牆下倔強的守護,想到火炎焱燚下的枯骨深吻,她想到女國師那句信誓旦旦的質問:“若我的面皮會在你眼前一點點腐爛融化,你還敢對我說愛嗎?”

在她眼中,世間情愛,不過就是六欲癡纏,七情作祟,或許還有靈魂共振。可若是魂靈不愛,肉r欲化骨,還會有愛嗎?

她的徒弟已經給了她答案。

長穗再也說不出那個不字,猶豫了再猶豫,她沒什麽底氣道:“我沒有經歷過……我不知道。”

慕厭雪眸底阒黯,揉了揉她的頭發,“沒關系,我也不是他。”

有關《啞書》的交談,到此為之,這本書也被慕厭雪扔去雜物間,不準長穗再看。

如此傷的故事,長穗也不願再重溫第二遍,之後她又尋了些解乏話本,有《啞書》在前,她翻閱新故事時,滿腦子都是紅雪降臨的烈火劇情,新話本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下去。

長穗放棄了。

成摞的話本堆在一旁,她托腮看着窗外,朱牆外楓葉翠綠,偶爾幾片落入院中。

“殿下,該服藥了。”蕭祯走進來,從白瓷瓶中倒出一枚血丹,這是最後一粒。

她眼睜睜看着長穗吞入口中,看到她微微颦起了眉,唇色如染了血水。蕭祯心情複雜,壓着情緒問:“殿下近來感覺如何?”

有《啞書》解悶,再加上血蓮丹的改進,長穗有好長一段時日沒察覺不舒服,便笑着道:“挺好的。”

借診脈為由頭,蕭祯細致掃過她腕上的毒紋,與先前相比又清晰了一些,這還是在他們花大代價拖慢的情況下。蕭祯在心裏暗暗盤算着時日,撐不過今冬了……

想到慕厭雪平靜取血的模樣,蕭祯咬了咬牙,心知必須盡快尋到解蠱法子,不然不止她性命不保,整個南榮都要完蛋。

“蕭大人。”

思緒被長穗打斷,蕭祯擡起臉,聽到長穗糾結着發問:“血蓮丹是用血所制嗎?”

“什麽?”蕭祯怔了下。

長穗也不知這樣問好不好,但她疑惑太久了,“丹藥裏血氣太重了,我能知道……它是混了什麽動物的血嗎?”

“你……不知道?”蕭祯的詫異遮掩不住。

長穗眨了眨眼,“我該知道嗎?”

蕭祯讪笑,下意識看向門外,知柏直立立抱劍守着,一言不發。

以往看診,長穗身邊都有慕厭雪陪着,所以蕭祯與她并無交談機會。如今邊關戰事焦灼,慕厭雪手握南榮先帝虎符,南榮的調兵派遣大部分都在他手,任何戰事也需先交給他過目裁決,總有脫不開身的時候。

蕭祯一直以為,長穗是知道血蓮丹是如何配制的,未曾想慕厭雪竟什麽都沒說過。

她不會遮掩情緒,望着長穗的目光難免更怪異了。主子不曾說出口的事,蕭祯自然也不敢說出口,她只能敷衍兩句,借口有事告辭,離開的身影怎麽看怎麽匆忙,長穗起了疑心。

開始,她并沒有将這件事聯系到慕厭雪身上。

酷熱難擋,大部分人換上輕薄宮裝,就連畏寒體弱的長穗都減了衣物,而慕厭雪身上冷冰冰的,并沒有因天氣恢複暖熱。

血蓮丹每隔十五日一服,再加上各種藥膳滋補,長穗養了些時日,雖比不上正常人看起來康健有精神,但臉上也有了血色,反觀慕厭雪,臉色越來越白,有日長穗竟看到他在服藥。

“你是生病了嗎?”長穗關心道。

慕厭雪卻說:“沒什麽大礙。”

那為何臉色越來越蒼白,為何總會無端昏睡,為何要服藥呢?

想起他身上的奇怪血漬,想起他莫名的穿衣沐浴,長穗覺得,慕厭雪有事瞞着她。

一場暴雨來襲,長穗夜半驚醒,發覺身旁空冷,慕厭雪不在房中。

窗外雨聲淅瀝,不時有雷鳴滾滾,屏風外有微光閃爍,在雷聲消退時,傳來模糊不清的聲音:“找到……血……需要找到……方可解蠱。”

要找到什麽?解什麽蠱?

說話的聲音是個女人,有些耳熟。長穗從榻上坐起身,揉了揉混沌的腦袋,想起來是蕭祯……大半夜她來這裏做什麽?

屋內沒有燃燈,長穗摸索着起身,穿上鞋踩在地板上,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滴答滴答——

雨珠掃過枝葉,外面起了風聲。

在長穗即将摸到屏風時,談話聲停了。

“穗穗?”有人從屏風外繞過,高大的身影攔住長穗的去路,也遮擋住她看向外面的目光。

慕厭雪墨發披垂,身上穿着緞料絲軟的寝袍,用冰涼的手牽住她,“是吵到你了嗎?”

長穗看着他,“你在同誰說話?”

慕厭雪笑,“是蕭祯,她說尋到了徹底治好你的法子。”

這該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可在這樣的雨夜,此情此景下,并無人喜悅。長穗不解,“她為何非要半夜來?”

還是在這樣的暴雨天。

慕厭雪散漫回着,“許是太興奮了。”

他大概并沒有騙長穗,卻絕對有事瞞了她。

說不出心中的怪異感,當晚,長穗躺在榻上沒再睡着,将平日那些細微的不對勁兒一點點串成線,生出一些可怕的念頭。

這天之後,長穗對慕厭雪的關注變多了,發現每隔十日,他會去一趟蕭祯所在的禦醫院,時間大概在半個時辰。每次回來之後,慕厭雪便會體溫驟涼面色蒼白,他的疲憊昏睡也基本是每隔十日。

又是十日之期至,慕厭雪去了禦醫院。

長穗不顧知柏的阻攔,後他一步也跟去了禦醫院。等到了蕭祯所在的藥房時,房中大門緊閉,蕭祯正心不在焉守在門外踱步,見到長穗出現,她吓了一跳,“殿、殿下……您怎麽來了?!”

長穗加重了心中猜測,“慕厭雪在裏面嗎?”

蕭祯不知該怎麽回。

見長穗想要推門,她上前攔住,“殿下……不可。”

長穗看着她,“為何不可?”

蕭祯支支吾吾,事到如今,她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說,而長穗早已不需要她的解釋,今日她站在了這裏,求的便是眼見為實,而非誰的解釋轉達。

砰——

不顧幾人的阻攔,長穗推開了房門。

藥房中光線昏暗,懸挂着不少藥草幹物,苦澀的藥氣濃厚。

光影暗處,藤椅上玄衣散落,躺着模糊身影,見房門大開,他擡臂遮了遮光線,低淡道:“把門關上。”

蕭祯和知柏對看一眼,沉默退離,輕輕阖嚴了木門。房中重新陷入昏暗,只餘長穗孤零零立在門前,她看着慕厭雪的方向,聽到他低啞出聲:“怎麽不過來?”

既然都敢闖進來,為何不敢上前求證呢。

長穗深吸一口氣,拖着沉重的雙腿走到藤椅前,看到慕厭雪衣衫半解,露出小半肩膀胸膛,心口處插着一根透明如冰棱的怪異長錐,深入皮肉,手指粗細。

“這是……”長穗雙腿一軟,跪坐在椅前,“什麽?”

慕厭雪回:“冰原血蛭。”

是一種活于寒水的吸血毒物,也是巫蠱族用于取血的聖器。

長穗眼看着沒入血肉的一端吸出滴滴心頭血,将透明的冰棱填充鮮紅,等冰棱變成,慕厭雪擡手将冰原血蛭拽離。失了鮮血的喂養,血蛭瞬間變軟掙紮,被慕厭雪丢入裹滿藥末的藥缽中。

“惡心嗎?”血蛭在藥粉中扭動着,将吸入的心頭血一口口吐出。

慕厭雪臉色蒼白如紙,彎着唇角笑,“血蓮丹就是靠這東西弄出來的,如今你看到了,就算覺得惡心,藥也必須給我吃。”

長穗傻呆呆看着,“所以……這就是你瞞着我的理由?”

她轉過面容,看到慕厭雪心口留下米粒大小的血洞,很快被他用藥帕按住。每次抽過心頭血,慕厭t雪便會心窒絞痛視線模糊,需靜躺許久才能緩神。

如今他撐着精力回答長穗,“不然呢?”

“總不能是怕你心疼我。”倒不是說是可憐。

慕厭雪靠坐在藤椅上,說出這話自己都想發笑,可他身上實在沒有力氣,扯扯唇角換來的是眼前發暗,險些聽不清長穗的聲音。

事實上,長穗沒有再說話,她咬唇想要抑止情緒的蔓延,可是她的眼睛太痛了,痛到眼淚滴滴砸落在地,痛到她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唇齒緊咬,卻還是抑不住破碎酸澀的哭聲。

“穗穗。”

她聽到慕厭雪問:“現在你對我的喜歡,有第幾根手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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