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終結【下】

終結【下】

“……”

長穗将暮绛雪帶出了蠻荒古境。

他是混沌時期就誕生的惡種, 與開辟靈洲界的天道同出一脈,壽比天長不死不滅,自誕生起便為禍四方, 古史中記載的蠻荒,是他掀起的殺戮戰事, 也是衆神囚禁他的封印古境, 若非被困囿其中,當今靈洲界的天道還指不定是誰。

“那你出去後, 還打算更天換日做新的天道之主嗎?”長穗打趣道。

暮绛雪掀睫望向她, 話未明說, 意味不明道:“我已經試過, 敗了。”

倒不是他能力不足,相反,他距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那時只要他想, 頃刻便可重啓新天地, 可他不想。

有些東西在歷經千難取舍、即将唾手可得時,才發現自己意不在此。有些事主動放棄一次,便知永遠不會成功。還有一些退縮, 看似是敗, 卻是心滿意足的永不後悔。

“吾意不在天地,只在一人。”那個人便是長穗。

虛空漩渦重現靈洲界,兩人從蠻荒古境出來時,已經是三日之後的事。

又一場紅雪臨世,天地間鋪灑的紅瑰麗威懾, 卻不再是死沉沉的覆滅感。踩在紅雪堆積的地面,長穗擡手接了一片紅雪, 有些無奈,“就不能收一收你那神通嗎。”

每次都是紅雪昭告,好似生怕旁人不知他要來了。

涼滑的烏發被風吹起,暮绛雪望着天空動了動手指,笑道:“這可和我沒關系。”

他的現世有違天道,是天地在為靈洲界的生靈降下預警,有危險的東西降世了。

正如先前t白貓讓長穗做出的選擇,選擇遺忘,便是皆大歡喜。用對暮绛雪的永世抛棄,成就靈洲界的歲月靜好,踩在三世孽緣崩塌後的皚皚白骨,捧起她遺愛後的至高無上……長穗偏偏悖逆了天道,無視高臺榮耀,走上一條不被祝福的不歸路。

既然她選擇同暮绛雪在一起,那麽天地就該将靈洲界被覆滅的屈辱刻入骨髓,永記害他們死過一次的罪魁禍首,也需要長穗承受逆天而為的代價。

……她想要同暮绛雪在一起,就要擔起從神壇跌落的後果。

這場紅雪,喚回了被天道刻意抹消的記憶,每一個看到紅雪的修者,都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覆滅,驚恐憤恨的情緒充斥在他們心頭,注定讓長穗和暮绛雪不會好過。

“是暮绛雪……他、他出現了……”

“攔住他們!”

不等兩人踏入神劍宗的大門,烏泱泱一群人将他們團團包圍,他們手持法器咬牙切齒,恨不能将暮绛雪殺之洩憤,偏偏覆滅的記憶已經刻入靈魂,憤怒的同時更有懼怕,親眼見證了靈洲界的滅亡,沒有人比他們更知暮绛雪的恐怖。

所以就算将兩人包圍,也沒有人膽敢靠近對他們動手。衆人只能将視線盯在長穗身上,大聲斥問:“通仙子,你意欲何為!”

長穗是暮绛雪的師尊,孽徒犯錯,她無論做對做錯又為此付出了什麽代價,都理應被問責。

“這孽障毀了我們一次,你為何還要将他帶出來!”

“仙子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快把他抓起來,難道要眼睜睜看着靈洲界再次覆滅嗎?!”

“是啊,你怎麽還敢和他站在一起……”

“這有什麽不敢的,你們難道都忘了嗎,無論我們誰死,她長穗都死不了。”他們不敢對暮绛雪動手,便将矛頭對準長穗,逼迫着她表态動手。

靈洲界覆滅時,長穗就曾經歷過一次萬人唾罵,并為贖罪屢次與暮绛雪開戰,然而每一次都只有她一人獨活。

暮绛雪斬殺所有人,唯獨不殺她。久而久之,殘活下來的人看她的眼神就變了,開始是每次大戰都将她推到最前最危險之地,後來他們求着她,求她去暮绛雪面前,讓她去求她那孽徒放他們一條生路。

在靈洲界覆滅期間,長穗見證了生死關頭人性最猙獰的醜惡,也看到了聖暇之人寧死不屈也要血戰到死,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更不要向暮绛雪低頭。

如今,這群人混在一起,說什麽的都有,長穗好似回到了靈洲界的最初覆滅,混沌無措,惶恐愧疚,這是她深埋在記憶深處,最不願面對的。

好在,她有了三世記憶,被磋磨過的心魂早已足夠強大,足夠她頂住這些指責怨憤。手指一點點蜷起,她正要出聲,暮绛雪忽然勾住她的手指,一根根撫平握入掌心。

“做什麽?”血色衣擺輕蕩,暮绛雪身形修長,擋在了長穗面前。

額心的血印平添陰邪,他用漆黑的瞳眸掃過圍堵在面前的一張張臉,嗓音輕飄飄道:“還想再死一次?”

無人敢與他對視。

想起先前慘死的畫面,衆人瑟縮着往後退了兩步,突兀止住了聲音。

長穗被他的模樣晃了下神,習慣了他在凡塵溫和無殺傷力的狀态,他此刻極具攻擊力的氣質,很難不讓她想起那些血腥過往,直到被暮绛雪捏了捏掌心,才回過神來。

“怎麽。”暮绛雪貼近放大的面容沒有瑕疵,似調侃道:“你也被吓到了?”

“怎麽會。”板起表情,長穗如何能認,“是被氣到了還差不多。”

看到他這副威懾散漫的模樣,就恨的牙癢癢。

他們往前走一步,圍堵的修士就會退一步,到最後退無可退,衆人面面相觑,最終誰也沒敢沖上來找死,烏泱泱一群人沉默退到了兩側,任由暮绛雪帶長穗踏入神劍宗。

宗內,衆弟子持劍嚴陣以待。

暮绛雪的出現,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威脅,也就只有長穗敢與他并肩而戰。

“穗穗,快過來!”

“仙子,千萬不要被這魔頭蠱惑,神劍宗就是毀在他的手中!!”所有的劍刃齊齊對準暮绛雪,滿目憎恨。

當初長穗與桓淩大婚,蠻荒始祖開路,暮绛雪率永暮宗來攻,神劍宗是第一個在亂世中覆滅的宗門,與暮绛雪結下血海深仇。

神劍宗的滅亡,也是靈洲界覆滅的開始,又因暮绛雪是出自本宗,比起其他修士,神劍宗多了沉甸甸的使命,所以他們容不得退縮,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重蹈覆轍。

“諸位……”劍拔弩張的局面,超出了長穗的預料,她想到了暮绛雪的出世會有此局面,但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完全沒有給她準備的時間。

“諸位聽我解釋。”很怕這群弟子同暮绛雪動手,長穗死死攥着他不敢放,後面的話不等出口,就被人打回:“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一人憤慨道:“就是他!是他背叛神劍宗與永暮宗勾結,是他在您與掌執大婚時率妖魔來犯,更是他害死掌執毀了靈洲界,他究竟做了多少惡事,您不是比我們更清楚嗎。”

面對如此惡貫滿盈、罄竹難書的罪人,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

長穗确實無法辯解,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暮绛雪惡到了什麽地步。她知道,有些過錯可以彌補,有些錯一旦犯下,便永遠失去了被原諒的資格,暮绛雪也不需要天地的諒解。

“他不會再做傷害靈洲界的事了。”長穗如實道。

宗外的修士們也追了上來,“話說得好聽,你如何作保?”

長穗沒有絲毫猶豫,亮出在掌心隐現的情契,“就憑他明明可以覆滅靈洲界重啓新天地,卻選擇将一切還回來,就憑他本可以做天地的主宰,現在卻選擇同我站在一起,聽你們對他怨罵卻不傷人,就憑……我已與他結成道侶,他答應過我,不會再做惡事。”

敢于結情契的道侶,最重要的就是忠誠信任,暮绛雪為了她複原了靈洲界,對她許下了永不為惡的承諾,長穗便選擇信他。

只是長穗信他,不代表其他人敢信。在他們的記憶中,長穗和暮绛雪還是師徒關系,如今師徒變道侶,對他們更是極大的沖擊,偏激者直接将長穗打成暮绛雪的幫兇,對她大肆辱罵。

“師徒成婚,你們就不怕被天懲嗎?”

“暮绛雪犯下如此惡事,你還敢同他結道侶,還是真什麽師尊養什麽徒弟,莫不是你們早就勾結在了一起,我呸!”

靈洲界死而複生,所有人都恢複了完整的記憶,唯獨不知自己是怎樣複生、長穗又為他們做了什麽,是以他們用詞惡毒,對長穗放聲辱罵起來。

這是天道對長穗的懲罰。

長穗無所謂功績的泯滅,這對她來說算不上功德,頂多是贖罪。經歷了這麽多事,她強大的內心也足以撐住外界對她的惡毒咒z罵,雖然早就不抱期待,但聽入耳中還是難免苦澀。畢竟,誰都想自己的感情得到祝福。

暮绛雪感受到了她的失落。

垂落眼睫,他刻意隐匿的存在感頃刻流瀉,充斥血氣的風無端刮起,讓所有人都察覺到危險,咒罵聲瞬止。

“不要……”看出暮绛雪的殺意,長穗抱住他的手臂,“不要沖動。”

他們不是來打架的。

暮绛雪深深吸了口氣,從未如此憋悶過。他雖答應了長穗不再作惡,但不代表他由惡向善,骨子裏流淌的依舊是惡念。

毫無感情發出一聲笑,他冷冰冰道:“無所謂信不信,我們不是在同你們商量,是通知。”

就像當初他同長穗的賭約,毫無勝算的一方只能選擇相信,不信,便只能等死。此時同理,他們可以選擇不信,将暮绛雪當成為禍天地的魔頭,可不管他們怎樣防備仇視,也無法阻止暮绛雪想做什麽。

就在這時,有人忽然喊出一聲:“我信。”

衆人錯愕,循聲望去,發現來人一身神劍宗宗服,雙手空空不戴任何護身法器,緩步走到了暮绛雪面前,對上他黑沉沉的目光,又将話重複一遍:“我信。”

是那個曾死在暮绛雪手中、神魂無蹤的神劍宗掌執,長穗的兄長桓淩。

“掌執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曾經可是殺過你啊……”桓淩的現身,使衆人的心思開始搖擺不定。

桓淩笑了笑,“與他們歷經三世,我清醒的很,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說着,他将目光落在長t穗身上,有些無奈地輕聲嘆氣,“是來找我的?”

長穗的眼眶發濕,點了點頭。

“那就跟我走罷。”

桓淩雖然年輕,但屬靈洲界修為最高的天賦修者,威望極盛。有他開道,旁人沒了阻攔的理由,他也算是在衆修士面前表了态度,不管長穗做出什麽選擇,她都是神劍宗的弟子,是他的妹妹。

“你終究還是選擇了他。”沉重的殿門扣合,殿中只剩下他們三人。桓淩的語氣并非失望,是在意料之中,感慨下還帶有幾分驕傲。

他的妹妹,就該如此。

“你們今後作何打算?”

長穗同暮绛雪對看一眼,長穗澀聲:“我們……想回凡塵。”

從蠻荒出來,他們之所以要回神劍宗,是想同桓淩告別。

暮绛雪實在太過危險,若他們留在靈洲界,那群修士寝食難安總要找些麻煩,倒不如回凡塵,回南榮,回到四季循楓居,繼續過他們的平靜日子。

這大概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了。

桓淩沉默須臾,道:“也好。”

“還有一件事。”長穗推了推暮绛雪,示意他開口:“說啊。”

暮绛雪臉色不太好,他緊抿着薄唇,在長穗的催促下出聲:“先前……”

桓淩看着他,聽到他面無表情道歉,“是我的錯。”

是他出于嫉妒屢次陷害桓淩,是他将桓淩投入凡塵歷劫一次次折磨,不去論暮绛雪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起天地,但他一定對不起桓淩。長穗帶着暮绛雪回神劍宗,除了告別,也是為了讓他同桓淩道歉。

桓淩愣住了。

緩慢顫動着眼睫,隔了片刻,他噗嗤笑出聲,倒也暢快,“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從你口中聽到道歉。”

“罷了。”桓淩擺了擺手。

過往的一切,他不願再去追究,比起沉溺于苦難走不出過去,他更喜歡此刻及未來,“前幾日下了一場暴雨,電閃雷鳴如要天塌,我險些以為要看不到太陽了。”

桓淩推開窗門,任明媚的陽光灑入殿中。

他仰頭看着蔚藍的天空,笑着道:“如今天晴了,我還在,我們都還在,暴雨總會過去,以後還能見到更烈的日光,這便是最好的償還。”

“但是有一點——”桓淩忽然轉身。

收斂笑容,他認真同暮绛雪道:“我就只有這一個妹妹,你若敢負她,天涯海角,不管你有多大的神通,我寧死不會放過你。”

暮绛雪擡睫,當着他的面摟住長穗,回應的承諾算不得好聽,“我不會給你送死的機會。”

被長穗用力掐了一下,又軟綿綿改口:“放心。”

最後幾個字從牙縫中擠出,“大舅哥。”

桓淩挑眉應下。

長穗的本意是即刻離開。

出乎意料的,桓淩挽留道:“我還欠你一場大婚。”

長穗以為聽錯了,指了指自己,“我?”

無視暮绛雪陰冷的注視,桓淩點頭,“沒錯,就是你。”

“阿兄……”以為他是在說覆滅前的那場大婚,長穗結結巴巴解釋,“當時,我、我是為了救你,可我現在已經成婚了,阿兄,我不能同你……”

“誰說是我與你成婚。”桓淩打斷她,“你不是已經同暮绛雪結為道侶了嗎?”

“那你……”

“阿兄的意思,是要在神劍宗,為你們補辦一場大婚。”

凡塵的那場大婚,他作為無親無故的朋友,只能在一旁觀禮,如今想來,歸元宗雖對婚事上心,可到底不符合他的心意,如今他們重回靈洲界,這裏作為長穗的家,也該給她一場像樣合格的大婚。

“靈洲界遭逢禍世,死而複生,也該迎一場喜事沖洗轉運。”

“穗穗覺得呢?”

長穗激動地說不出話。

她當然也想有一場像樣的合籍大禮,既然選擇了暮绛雪,既然靈洲界都知道了她的選擇,那她自然想讓暮绛雪堂堂正正站在她的身邊,奢望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

只是,“可以嗎?”

長穗知道,這有多難。

桓淩莞爾,“當然可以。”

不管有多難,不管有多少人抗拒反對,這場合籍大禮他都勢必辦出來,還要辦的比先前那場荒謬的大婚還要隆重。

大婚的事桓淩不準長穗操心,只讓兩人安心住下,等待婚禮到來。

神劍宗為此特意騰出了一座雲峰,取名歲安峰,作為送給兩人的新婚賀禮,從此之後,歲安峰便是他們在神劍宗的家。

由暮绛雪親自動手,他在峰颠種下不少楓樹,并将殿宇改造成四季循楓居的模樣,春去秋來,有一天楓樹會種滿山峰,神劍宗的弟子不記得此峰原本的名字,只喚為楓居。

長穗與暮绛雪的大婚,就是在楓居舉行的。

桓淩廣發請帖,除了不畏生死的大能,其他宗門所來修士甚少,覺得荒謬的同時,又怕被暮绛雪記恨尋仇,人未來卻送來了賀禮。

這場合籍大禮,來的人并不如覆滅前的那場熱鬧,硬着頭皮來觀禮的人,也是膽戰心驚強顏歡笑,畢竟誰也不知,暮绛雪會不會又在大婚上發瘋屠戮,直到——

天空再次出現異樣。

十裏喜毯鋪就,鮮花漫天喜樂不停,桓淩換上喜慶的華服扶着長穗的手臂,以兄長的身份陪她踏上高臺,将她交到了暮绛雪手中。

當兩人的手掌交握時,頭頂電閃雷鳴,刮起陣陣狂風,血色的天空再次席卷晴天。

……是又有天罰要降下嗎?

長穗被暮绛雪抱入了懷中,抵擋住高臺下方的竊竊私語。他低眸望着懷中的人,低問:“怕嗎?”

長穗學會了苦中作樂,“早就不怕了。”

他們做好了再次迎接天罰的準備,做好了天罰過後的不被祝福,然而血空之後,一朵朵紅雪落下,紅意中突然透出璀璨金光。

“這、這是什麽?”衆人看傻了眼。

人群中有老者撫摸着胡須,感慨道:“是神賜。”

天罰沒有出現,出現的是神賜,是他們在經歷過風風雨雨後,天地對他們的妥協祝福。至此,再也沒有什麽能将他們分離。

很久很久之後,當靈洲界迎來漫長的和平後,人們對于暮绛雪的畏懼會慢慢減弱,暮绛雪同長穗會成為傳說中的人物,而這場大婚,成了每位賓客的驕傲,畢竟有些人窮其一生,都難以見到如此壯觀聖潔的神賜。

“在想什麽?”時間拉回大婚這日,長穗仰頭看着天空的金光異象,久久出神。

她舍不得眨眼睛,聲音輕輕道:“我在想,若我不夠愛你,若我那天沒那麽堅定,若我……放棄了你,我們現在該是何模樣。”

長穗想,她大概會徹底遺忘暮绛雪,每天渾噩活着,等到哪天忽然憶起,會悔恨終生。而暮绛雪呢?就這麽孤零零等在蠻荒古境中嗎。

“你竟敢給我一次放棄你的機會。”長穗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後怕,“你有沒有想過,若我真的放棄了你,我們就沒有現在了。”

暮绛雪彎唇,“我當然想過。”

只是想要靈洲界複原,他只能讓自己困回蠻荒,在衆神封印的加持下,長穗不來,他便出不去。

早在靈洲界覆滅時,暮绛雪便想明白了,困他在蠻荒的從不是滅谛道封印,而是長穗。這是衆神在上古穿梭時空為他布下的局,祂們早就料到了今日,所以以長穗作枷鎖,留暮绛雪心甘情願被困蠻荒,這也是長穗當初能輕易幫他揭開封印的原因。

“那你就不怕嗎?”

“當然怕。”喜服烈烈揚動,暮绛雪笑望着她道:“不過我信你。”

信他的師尊,會掙脫一切束縛阻礙,為了他們的誓言不顧一切奔向他。若她不來,那大概是他那三世做的不夠好,他的付出不值得換來長穗的深愛。

“若我,真的放棄了你……你要怎麽辦?”

暮绛雪垂下眼簾,低低道:“那我便守着三世記憶,永眠苦寒蠻荒,不再擾你。”

長穗的心種種一跳,不等她心疼說些什麽,便聽暮绛雪嗤笑出聲,道:“騙你的。”

“什麽?”

“若你不來,我會想盡辦法掙脫束縛,去創造更多的三世,直到某一世——”

“你肯愛我。”

長穗罵他,“瘋子。”

還真是個永遠擺脫不掉的瘋子。

合籍大禮到了尾聲時,長穗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位特殊的觀禮者。

一只白貓跳入人群,轉瞬化為盲眼女先生,她拎着一壺喜酒,朝着偏僻處走去,走着走着,又成了衡老的模樣。

長穗瞪大了眼睛,急急朝着那人追去,“站住!”

那人停下腳步。

長穗跑到他t面前,發現他又換了張陌生面孔,變成半大的孩童模樣,“你……究竟是誰?”

究竟是誰,可以橫穿數世,變幻數張面孔,甚至追來靈洲界。

小丫頭唇紅齒白,瞧着不足十歲,她對着長穗歪了歪腦袋,“你可以喚我一聲爹,也可以把我當成你的親娘。”

可她是無父無母由天地孕育的自然靈物。

長穗瞪圓了眼睛,“我哪來的爹娘!”

小丫頭沖她神秘一笑,沒有辯解。對視的幾瞬,長穗忽然反應過來,忍不住擡頭看向天空,又低頭看向面前的小女孩兒,不敢相信道:“你是……”

小丫頭眨眼,“我是!”

“這是送你的新婚賀禮。”一片楓葉塞入了她的手中。

楓葉火紅,由金光組成星星點點的小字,上面寫着:

緣生不得終。

孽緣天不渡。

良緣難善了。

這三句,是他們第一次大婚時,天地對他們的絕望批語,如今後面又多了兩行字:

緣散終有時,

緣盡緣生緣。

屬于他們的情緣,如同四季循楓,生生不息,輪轉不滅。

是他們的終結,也是新的開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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