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養不熟的狗
第22章 養不熟的狗
權持季定晴一看,自己腳下是被雪埋了的綠色小芽,還稀稀拉拉地開着只有幾朵的黃色小花。
陽長低頭:“哦,金銀花啊。喻白川你倒是念感情,還在許沉今的埋骨之地上種着他最喜歡的花。”
聽說許相最愛金銀花,因為它的名字裏金的銀的一應俱全。
可許沉今說又不單單是因為如此。
權持季垂眸:“忍冬花?”
因子虛怔怔擡眼:“對,忍冬花。黃開忍冬花,翠起向陽竹。”
金銀花又叫忍冬花,于暮春初夏燦燦花開,于隆冬抽芽蘊綠。
不似血梅高高在上,忍冬伏地而蔓,野地獨生。
對風雪傲骨得很,名字張揚得很,花性野得很,就和那時的許沉今一樣。
他若無意入局便閑雲野鶴潇灑一生,他若入局,便要名號響亮,定攪地覆天翻。
權持季挑了挑眉:“許沉今喜歡這個?真不吉利。”
因為書生也喜歡忍冬花,碧螺春裏點綴着金銀花,菌子火鍋湯汁乳白。
許沉今有什麽資格和書生喜歡一樣的東西?
因子虛把鎬頭往忍冬花上一紮,一腳踹了上去,土灰掀了權持季一身,他催道:“快挖吧,先生不是急着同那許沉今冥婚嗎。”
權持季惡狠:“因老板未免口無遮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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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又要在下說真話,又嫌在下口無遮攔。”因子虛傾身,轉哼一聲,語氣賤嗖嗖的:“在下若是個啞兒,是不是能讨先生歡心一些。”
他衣着破爛,領子不知什麽時候被蟲蛀得千瘡百孔,隔着單薄的布料,甚至可以看見因子虛白哲脖子連接一抹豔色的鎖骨延入令人浮想連翩的內裏。
因子虛這人太奇異了,頂着邋遢至極的臉,偶爾卻能有在他身上找到一點若有若無的美人風韻。
步履輕浮,身子虛弱,走将起來将傾将醉,氣質不同一般。
只是……
權持季搶過因子虛的鎬頭,兩臂皮膚相擦而過,他心道:因老板那嘴怕是無藥可救了。
荒郊野嶺的,犬吠鬧得慌,陽長也是佩服喻白川他們怎麽找到的這塊地方:“怪不得這麽些年都聽不見許沉今的任何消息,你們埋得倒荒。”
喻白川病秧子沒力氣。
因子虛發着燒沒精神。
陽長和權持季“哼哧”“哼哧”地撬着土。
因子虛掏出火折子燒了紙錢烘手。
火光融融,他睫毛輕顫,眼皮略掀,看上去散漫,其實一直在留心旁邊挖墳的動靜。
“許沉今”已死的消息很快就可以同這棺材一樣出土,介時他因子虛就是新生,高枕無憂。
因子虛有把握:沒有人會認出那具屍體不是真正的許沉今。
無論是身高體形還是傷口亡時,甚至是腰窩上的蓮花狀的疤都毫無破綻。
喻白川揣着手,心下卻慌神,他不像因子虛那樣堅定地認為那具屍體萬無一失,只能胡亂地攥着袖子,向權持季問道:“那你們打算把他的屍體怎麽樣呢?”
陽長煩躁:“問什麽問,你小狗護主呢?挖出來後我們自己看着辦。”
說到這兒,權持季的鎬頭一頓,突然敲到了什麽硬.物,爛木碴子一飛,他陰陽怪氣道:“因老板真是挑的一塊好木頭給許沉今做棺,都爛了。”
“……”因子虛哈出一口氣,慵懶道:“多好挖。”
權持季贊他:“幹得好。因老板真是未雨綢缪,埋下的時候就知道以後要挖出來。”他笑得虎牙尖尖,就像狼一樣戾氣,眯眼撇他:“因老板不會是埋的時候就知道那是許沉今了吧?”
對權持季來說,因子虛這麽彎彎繞繞的心思就不該什麽都不知道,因子虛就是只養不熟的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他一手控了因子虛的兩腮,觸感綿軟灼熱,好像可以化在手中,因子虛看起來糙,摸起來卻嬌.嫩,奇人一個。
因子虛呲牙,大着舌頭,知道掙不開反而懶得動了,他兩腮酸痛,權持季探究一樣的眼睛像要把他生吞活剝。
權持季笑得柔和,手上卻并不溫柔,道:“因老板又未蔔先知了嗎?”
果然不出權持季的意料,因子虛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在下埋的時候只知道那個死鬼有錢吶,陪葬那麽多,用的木頭次點,以後方便在下挖出來使呗。”
喻白川弱弱地用眼神掃了因子虛一眼,似在控訴:“……”
權持季一鎬頭重重往裏一搗,“嗽拉-”響,權持季突然警覺:“聲不對,聲音太脆,沒砸到骨頭。”
喻白川此時還很淡定:“沒砸到屍體還不開心對吧?”
因子虛反應過來,腦袋往前面揮鎬頭的權持季和陽長那邊一擠,用手将人扒拉開,腿架着鎬頭将棺一撬,脫口而出:“完了。”
棺內金的銀的都還在,甚至還有銜在死者口中的玉蟬,獨獨少了那具屍體。
因子虛大窘,叫聲震天動地:“我……我屍體呢?”
不是,哪來的死盜墓?
不立碑也能偷?
況且金的銀的陪葬不拿,偏偷走了不值錢的屍體。
因子虛警覺,心道:內有乾坤。
權持季長臂一伸,眼皮半掀,刀尖已經冷冷地指上了因子虛,他道:“來吧因老板,你想怎麽剜舌頭?”
因子虛嘿嘿尬笑:“變成小啞巴的話我怕先生對我一見鐘情。”
權持季刀尖使勁:“因老板是覺得現在是說笑的時候嗎。”
寒刃已劃破因子虛的脖,權持季伸手攬住因子虛的下巴,指上只微微使勁,因子虛疼得吸了一口氣。
權持季道:“因老板紅口白牙口齒伶俐得很,這條舌頭拔下來就怕因老板還要咬我,不如先把你的下巴卸了,叫你乖一點。”
因子虛的下颚已經收不上力氣,就是鑽心的疼,口水唾液兜不住一樣的流,眼睛裏都是滿滿的求生欲/望,他擡手就幹脆利落地給了權持季一個響亮的巴掌。
權持季舔了舔唇,似是愣了,眼仁卻一深,定定地看向因子虛。
因子虛借着權持季走神的空當滑到地上,再一擡眼,滿臉的兇戾。
可因子虛打架是打不過權持季的,他大了一回膽子就縮了回去,又挂上了滿是讨好算計的奸商嘴臉,抹了抹臉皮,覺得自己的臉皮還夠厚,依舊可以對要弄死自己的權持季憋出一個笑嘻嘻的表情。
“這當然不是說笑的時候,許沉今的屍體沒了,我自己也很難過。”因子虛用指尖彈了彈刀刃,将自己的腦袋離得離刀尖遠些,凄涼道:“那除了說笑,在下還能說什麽?是可憐兮兮地跪倒在地為一具屍體的消失而忏悔還是大叫着饒命?可屍體丢了又不是我偷的。先生你告訴在下,你有什麽資格砍下在下的舌頭。”
“是在下陪先生來這兒找許沉今,在下都沒得到先生的東西,反而要賠上性命?”因子虛挑眉:“您和許沉今這樁冥婚,為何需要在下配合。”
陽長冷呵一聲:“憑着你倒賣黑糧,把你剁碎了都死不足惜,本來就是饒你一條狗命,還在這裏得寸進尺幹什麽?”
因子虛道:“那先生搶了銷金寨不也是為了黑糧,誰又比誰高貴清白。”
“陽長,夠了。”權持季呵斥一聲,似是提起了興趣:“那便來對賭吧因老板,若你找到了許沉今,銷金寨我就拿給你管。”
陽長:“???”
不是?
什麽東西?
銷金寨?
因子虛笑道:“那先生等在下好消息。”
喻白川為權持季閃電一般的變臉速度而震驚:“你,你們……”
因子虛一把拽住喻白川的下巴,拖着走遠了一些。
待确定他倆的竅竅私語不會被權持季聽到,喻白川皺眉:“他怎麽突然就同意把銷金寨送到你手裏。”
因子虛道:“這不是送,是給我管,本質上銷金寨還是權持季的。權持季多精明哎,他是擔心這把是我們故意诓他,所以想利落地交易。就算我們确實什麽也不知道,憑你在許沉今身邊那麽久,誰一直在打許沉今的盤算你一清二楚,讓我們一起找總比他一個人抓瞎強。”
喻白川壓低聲音:“所以那具屍體怎麽丢的?你搞的鬼?”
因子虛抖抖袖子,抖出兩袖清風,老實道:“不是,我也不知道,所以現在更要好好查查,是誰這麽惦記我?還能找得到我的屍體。”
這實在是奇葩,細軟陪葬分毫未取,反倒拿走了最不值錢的屍體,而且更令人詫異的是:始作俑者都知道因子虛把屍體埋在這裏了,為何不知道那屍體不是真正的許沉今。
因子虛道:“原來我藏得這麽不嚴實的嗎?”
喻白川道:“那現在如何是好。”
因子虛冷然:“權持季會聯系官府,我們等官府的消息便好。”
喻白川呆呆傻傻:“他要告訴官府許沉今的屍丢了?”
因子虛正把玩着袖口的手頓時一頓,油膩劉海下的眼裏是不加掩飾的厭棄:“你忒沒腦子了點。”
許沉今可是黑戶,進城要查通關文書,若是讓官府曉得許沉今的屍在這裏,官府可是要擔責任的。
權持季若這麽說了,那班老油條必推三阻四裝傻充愣。
因子虛道:“這棺裏丢的可以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偏不能是許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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