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騙子
第31章 騙子
“你飲春坊何德何能發展到現在的規模,媽媽應該清楚,錢財有多來歷不明不用我說吧,現在抓走的還只是知畫,若是媽媽你也走了那會牽扯出什麽樣的大案子?”
因子虛好像是饒有趣味地歪了歪腦袋:“在下倒是知道飲春坊。”
他話頭一頓,傾身用袖掩面,附在楊媽媽耳邊低語:“私藏朝廷重犯呢,可是要掉腦袋的呢。”
這老匹夫說出來的話真叫人毛骨悚然。
因子虛話音未落,楊媽媽已經噤聲,因子虛真的把她的路都堵絕了。
而且,因子虛怎麽知道?
這飲春坊迎八方來財,不管官爺還是匪爺,一應招待,雄海大啓西臨和北安,四國中的魚龍混雜都在飲春坊客流吞吐之中。
所謂富貴險中求,手若太幹淨,哪裏有錢拿?
“可惜了這飲春坊到底還在大啓境內,楊媽媽還小心點兒好。”因子虛摘了帽子,烏泱泱亂發傾洩,亂糟糟劉海下他眼神精明,恍如老狐貍,并不客氣道:“在下看,既然媽媽沒話要說,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媽媽把在下的衣裳拿回來罷,在下先行告退了。”
楊媽媽忿忿。
面前這好端端芝蘭玉樹無風自香的美男不僅把自己倒騰成了這副鬼樣子,還把她好不容易壓下來的忍冬一案搞成一團亂麻。
楊媽媽看着因子虛換上衣衫時露出的雪背,恍惚間有種大廈将傾的錯覺,直覺告訴她——這回飲春坊真的攤上事了。
“哦,對了……”因子虛回避,換好衣裳上又變成了那個油腔滑調的醜八怪,他立于門檻,亂發糊臉,破衣服不整齊的下擺一塊又一塊地翻飛起來,叫花子一樣汲着破鞋,露出的大腳趾尤其張揚,看起來竟有了幾分潇灑,道:“忍冬确實是官家女。”
最後這一句話對楊媽媽來說簡直是醍醐灌頂。
原來忍冬真的是官家女,怪不得那小蹄子一死就有這麽多個貴爺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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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不妙,對飲春坊來說這茲事體大。
楊媽媽心道:大難臨頭,得跑!必須得跑!
楊媽媽試探道:“你也是官?”
因子虛愣了一下,遲鈍地扯了扯嘴角,笑意扭曲:“在下哪配?在下是商。可是媽媽別忘了,官商勾結,最是難纏。”
他從狗洞爬出了飲春坊便伸了個懶腰,賊眉鼠眼地左右一打量,果然看見了權持季那些蹲在飲春坊門口長街上喬裝打扮的下屬們,不由地啧啧兩聲,心中嗤之以鼻:飲春坊裏與外人互通私情的倌兒姐兒可不少,這兒哪裏少了狗洞可以鑽,權持季手下那些飯桶們單盯着這兩扇破門有什麽用?
他洋洋自得叉腰,半點沒為自己鑽狗洞的行為羞恥,甚至沾沾自喜了起來。
權持季找了衙門後就被谄媚地安排了住處,連帶着因子虛也得了安置。
也許是因老板髒得顯眼而突出,叫人過目不忘,他大搖大擺進了屋,守衛連通報都懶得通報,推門之前,因子虛先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喻白川!我!回!來!了~”
門吱呀一開,裏面的卻不只有喻白川。
屋裏張牙舞爪的陽長,面無表情正傾茶的權持季還有表情一言難盡的喻白川……三人的視線整整齊齊落到他身上,兩聲冷哼在因子虛耳邊響起。
因子虛後知後覺,他好像把喻白川和陽長賣了的這檔子事還沒解釋,他一撇腳蹄子,默默地将自己轉了個身子,腳尖的運動軌跡迅速而又圓滑,電光火石之間,因子虛一溜煙跑了出去。
權持季看着因子虛那“噠噠噠……”加速的腿,冷笑一聲:“因老板這腿法,果然跑得快。”
因子虛還沒跑出多遠就被權持季那夥侍衛拖了回來,狼狽地栽到權持季面前,只能開始尬笑:“今兒吹的什麽風哈哈哈……”
那笑聲越來越悲怆:“你們來的真……整齊。”
權持季傾茶的手一頓,手中的半杯茶又自然而然地潑到了因子虛臉上,他看着因子虛一臉狼狽可憐樣,居高臨下:“今天因老板大氣,将人帶到了飲春坊,只是後面惹了大禍,不知躲哪裏了。”
因子虛忙作掩面嘆息狀,語氣要哭了一樣:“長得太醜,沒爺要,這不,被趕出來了。”
權持季:“……”
他覺得合情合理。
陽長忍不住捂住肚子發出一陣爆笑:“哈哈哈,沒爺要,哈哈哈……”
只有喻白川保持着一言難盡的表情。
因子虛那哪是沒爺要啊?分明是差點被權持季強要了。
因老板沒半分臉熱,悄悄地挪到椅子邊,想給自己一個稍顯體面的坐姿。
只可惜權持季冷冰冰的眼神準确地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他眯眼,懶洋洋道:“跪好。”
因子虛:“……”
有些人的冷酷就是這麽痛徹心扉,感覺就像寒冬臘月裏一個饑腸辘辘的倒黴蛋還在啃大冰碴子,這種寒冷,不單單涼在身體,更在心靈。
因子虛迅速跪得端莊乖巧,目不斜視地盯着面前的地板。
權持季不厚道地問:“在飲春坊那邊把陽長大人都賣了,該得了點消息吧。”
因子虛聲音弱弱:“飲春坊……人手緊張?”
看看楊媽媽出的那個馊主意,拿客人來接客!飲春坊不是人手不夠是什麽?
“哦?”權持季又輕輕晃了晃杯子,作勢要去潑他:“因老板若再有心開玩笑,我看你這舌頭也不用要了。”
因子虛向後一縮,只能把從那幾只白面饅頭公子哥那裏套到的消息合盤托出:“梁家那個與忍冬私奔的叫梁本善,為人軟弱谀媚,對稍有權勢富貴的公子點頭哈腰。他才學不高,科考數次不第,連個秀才都是買的。今年卻突然中舉,說什麽自己要當大官了,再過兩日,忍冬死了,他傻了。”
權持季似是不滿:“沒有別的?那許沉今的下落呢?”
因子虛硬着頭皮:“沒有。”
權持季突然起身,腳尖踱入因子虛視線,只見他擡腿,腳面勾起因子虛毛茸茸的下巴,道:“因老板這張嘴吶,真是不吃點好果子就吐不出好東西。”
因子虛以身作則“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忙輕輕地給自己的臉蛋子來了一下,“呸”了一聲,靈性道:“在下這腦子一見了先生就慌亂,欣喜若狂下口不擇言,該死該死,不過,難道先生就沒有錯嗎?”
權持季:“……”
因子虛繼續:“如果先生離在下遠點,想必在下這嘴定然不出差錯。”
言下之意:你滾蛋啊。
因子虛繼續笑眯眯的:“真真是見了先生,在下高興。”
假裝高興。
“哦。”權持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道:“那因老板覺得,我在人間,你去地府,這夠遠了嗎?”
因子虛膝蓋“蹭蹭~”往後退,他老實了,嘴也不賤了,忙擺手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權持季見因子虛又要開始油嘴滑舌,似是厭煩一樣捏了捏鼻梁:“因老師明明是個聰明人,為什麽總要裝傻把事情變得麻煩,是什麽惡趣味嗎?還是黑糧賣多了,覺得消息就像黑糧一樣,貯藏一下,價錢還要漲漲。”
他慢慢地對着因子虛籲出了一口氣,冷屑:“小心玩脫手。”
因子虛一哽:“先生冤枉在下了。”
“最好是。”權持季把挂在椅側的裘衣披到肩上,捧着手爐望了望天,勁腿停到因子虛面前,恹恹道:“行了,起來吧,陪我去審問一個女人。”
因子虛:“……”
審問一個女人?
知畫?
好一個說話不算話的王八蛋。
好在陽長嘴快,先因子虛一步問道:“你不是答應了你那小啞巴讓他去審知畫嗎?”
權持季理直氣壯,看着陽長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是說讓他審啊,但也沒說我們不能先審一遍。”
因子虛弱弱:“這樣不太好吧……”
陽長嫌惡地呲牙:“你就不怕你那小情人和你置氣?”
權持季突然一笑:“那小啞巴現在還不是我的情人吧。”
他就是沒心肝的惡劣小人。
權持季道:“就算他氣了惱了又怎麽樣?我也沒有随便到他憑着一張臉就可以到我面前颠倒黑白的地步。那啞巴到底誠不誠實還有待考量。若他的德性真有了問題,我對他也就沒興趣了。”
陽長咋舌:“你眼睛都要貼人家臉上了!沒興趣?誰信!?”
權持季聲音低沉:“我只對他的臉感興趣,若忍冬一案他玩的是髒的,那便劃花他的臉,因為他配不上。”
配不上長得這麽像書生的那張臉。
而且,那啞巴太怪哉了。
熱池裏面的一面之緣會不會另有隐情。
因子虛料想權持季沒那麽傻,但如此一來因子虛也不在乎,他需要的不是什麽審問知畫的唯一權利,他只是需要和知畫獨處。
而權持季能知道的那點關于自己的東西或真或假,都是碎片,要是深想一下,還可以把權持季那小腦袋瓜子逼瘋。
因子虛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下一秒就被權持季一把提溜了起來,塞到騾背上,大聲尖叫了一聲,嘴裏扯出了一抹白氣。
說話不算數的人并不少見,說話不算話還舞到正主面前的卻并不多見。
因子虛好不容易才在搖搖欲墜的跛腳騾子上穩住重心,抓住騾子上花花綠綠的鞍子,艱難地爬了一下,直到趴成一個舒服的姿勢,問道:“只帶我一個?”
他注意到權持季甚至沒有帶上陽長,只帶了最基本的随行侍衛和因子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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