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沒眼光

第34章 沒眼光

他抖了抖袖子,沒縫好的補丁為他營造了“兩袖清風的仙人意境”,被迫高尚的人格此刻煜煜生輝:“不知好歹地竊聽各位官爺的消息确實不好。”

“君子守己不窺人隐。”因子虛重重地點了點頭,冠冕堂皇。

只是說下來的話未免太沒可信度:“在下是絕對不會好奇的,絕對。”

然後,他賊眉鼠眼地提醒:“你家将軍該是叫你們監視在下吧,等會記得把在下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傳給你家将軍,大家夥同是天涯淪落人,人心隔肚皮,将軍防備我們,什麽都不讓我們知道,這真是可憐可嘆。那不是更要互幫互助?煩請各位多多替在下美言兩句了。”

侍衛們:“……”

等等,因子虛怎麽知道将軍派他們監視因子虛,彙報這老流氓的一言一行。

旁邊精幹的侍衛戴三七冷漠地回道:“因老板無需幹這樣的事情,對我們将軍沒用。”

因子虛啊呀一聲,慧眼識英才。

直覺告訴他:面前精壯的侍衛戴三七長相憨厚,方頭大面,嘴巴死死地抿着,長得就像個嘴巴漏風的。

聽不到知畫的消息他還不能打探權持季嗎?

因老板忙湊過去喃喃:“為什麽沒用啊?你家将軍看起來也不是個正經人。”

戴三七立刻反駁:“我家将軍是正經人。”

因子虛聳了聳肩:“調戲小啞巴的正經人?”

他暗自晃了晃腳,愉悅心道:很好,他激動起來了,嘴巴要開始漏風了!

果不其然,戴三七為了權持季清澈透亮的形象上前一步,義正言辭道:“才不是無緣無故調戲小啞巴,是那啞巴長得太像将軍的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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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子虛:“故人?”

戴三七:“就是他讓将軍知道自己是個斷袖的。”

因子虛想為權持季這可歌可泣的愛情而鼓掌,如果他不是那小啞巴的話,聽八卦的感覺會更好,因子虛突然就覺得自己長得晦氣了。

“那你們将軍為什麽不和人家搞一起?還要聖人賜婚他與許沉今?難道是……”因子虛忙捂住自己的嘴,一臉恍然大悟,指縫中漏出輕輕一聲:“難道是人家已有良配?”

“可能。”戴三七頓了頓:“我也沒見過,只是知道有這個人。”

“哦。”因子虛冷漠:“誰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分析道:“沒準你家将軍就是找個借口好讓王妃不再折騰他的婚事,在下可是見多了這樣的人,要真有一個人讓權持季愛而不得,那他怎麽忍住一面也不見?那怎麽連陪他身邊的你們都對那人一概不知,這說起來難道不滑稽嗎?”

戴三七聲量一提:“若因老板現在也是自身難保,還會拉人下水嗎?”

因子虛陪笑一聲,挑撥是非的本領一套一套,陰陽怪氣着:“那權持季現在是在拉一個可憐的小啞巴下水?因為是個替代品?因為是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倌兒所以死不是惜?将他拖下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嗎?原來将軍的高尚也要分人給的吶。”

他知道離間要的是潛移默化,也沒把戴三七堵得一言不發,自顧自找了個話題道:“那既然你家将軍的處理方式因人而異,怎麽就确定替在下美言兩句沒有用了?”

适時地暴露自己功利的目的有助于拉近彼此的距離,因子虛又一副奸商嘴臉:“萬一這一美言有用了,銷金寨就是我家,我倆什麽關系,我家那不就是你家。”

戴三七哽了一下:“給因老板你美言沒用。”

因子虛:“為什麽?”

戴三七:“小少主天天罵你。說如果混成因老狗這樣,這輩子就完了。”

原來是這爺倆平日交流純靠秉燭夜談,從謀略聊到兵法,然後談人生談理想,最近又多了一條:以因老板作為負面教材教導規矩,效果立竿見影,莊琔琔慧眼識珠,一看就知道因子虛混得不咋地,尤其排斥成為因子虛這樣的廢物叫花子。

“哎瑪我去。”因子虛由衷鄙夷他倆看人的目光。

戴三七還在寬慰他:“沒事,至少沒說要殺你。”

權持季雖然帶莊琔琔見了戰場的血腥場面,但是其實死人并不可怕,駭人的是死的是熟人,這樣就好比生生從生活中剜去一角,裏面透着白骨鮮血淋漓。

權持季這樣的只是叫莊琔琔知道了世界上有種叫“死人”的東西,但是除了視覺沖擊外不痛不癢。

現在莊琔琔早就認識了因子虛,把一個莊琔琔已經知道的并不完全屬于敵人的人活活弄死是有違權持季的教育準則的。

所以因老板現在還蹦蹦跳跳主要得益于:權持季要養孩子。

因子虛十分淡漠,他之前養小碧螺春的時候就沒有這麽麻煩。

果然自己的小碧螺春就是世界上最聰明最省事的小朋友。

“教孩子當人背後說壞話也是不對的……”還沒對權持季的教育大業進行一番指指點點權持季就無聲無息恍如背後靈一般立于因子虛身後,影子疊到因子虛腳下,吓得因子虛一個哆嗦。

權持季長身挺立,悠閑地垂眸看着因子虛突然僵硬的後腦勺,齒間漏出了一聲嗤笑:“因老板怎麽不說了?是因為我來了嗎?怎麽?背後講得挺歡,當人面反而講不了了?”

因子虛又心虛了,他一捶掌心,又起話頭道:“先生,您審好了?可是知道了真兇?”

權持季手上的紙是知畫寫的,四四方方疊好,因子虛時不時觑兩眼過去。

權持季道:“因老板,有時候好奇害死貓。”

因子虛死豬不怕開水燙:“先生就信了知畫所言非虛?若這事兒真和上頭的大官有關系,那為什麽還留着知畫性命。知畫只是個豔所的小女娘,她可不扛吓,留着知畫性命不是留了把柄?哪來的大官爺這麽傻?不如先生将知畫的狀詞拿給在下看看?所謂人心齊,泰山移!大家一起參謀參謀。”

他覺得他真是曉之以理動之以理。

但是權持季明顯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鬼話上,權持季提起因子虛就把他塞在騾子上了,大有一種用完就扔的架勢。

因子虛騾背上将腦袋向前一梗,就像一只長脖子大鴨似的反手扣了權持季的肩,控訴:“先生叫在下過來一趟,在下盡心盡責,先生竟連一點東西都不告訴在下嗎?”

權持季目光移到因子虛搭到自己肩上的爪子上,挑了挑眉,并不樂意和他分享什麽,還是那句話:“因老板,好奇害死貓。”

因子虛晃了晃都是亂毛的腦袋:“可先生答應在下若破了忍冬的案子就給在下獎賞,如今壓着線索不告訴在下就是在賴賬,先生是不是忒摳門了一點?”

權持季面無表情:“因老板還是去找許沉今的下落吧,那獎賞要大得多。”

因子虛問:“找不到呢?”

權持季答:“找不到就去死。”

因子虛立刻把腦袋縮了回來。

權持季把那跛腳騾子那松松垮垮的疆繩扔到因子虛懷裏,沉眉道:“因老板,說實話我看不懂你要幹什麽。現已到了涼都,大家都知道喻白川才知道消息,我們一直看着喻白川,可是沒人看着你呀,你大可一走了之。因老板是個聰明人,現在還不怕死地耗在這裏,可是想要我什麽東西。”

“如果你想要的是銷金寨,那忍冬這案子可和你沒有半點關系,管好喻白川幫助我們找到許沉今就夠了。”權持季看着因子虛接過疆繩的手一頓。

“那忍冬這案子的真相難道和先生你有半分關系?你不是為什麽摻和進來,難道是為了那啞巴?”因子虛陰恻恻的:“知畫不是說那啞巴不是個倌兒嗎?那先生打算拿他怎麽辦?”

因子虛突然滑稽地一笑:“先生既然都說了在下大可以一走了之,如果我真的跑了呢?”

權持季一拍騾頭:“原來是想讓你快跑了的,因為因老板怪礙眼的,但現在因老板這麽一說,我反而不想了。”

因子虛吹了個口哨,一夾騾腹即刻出發,他的聲音突然拔高,遠遠地揚進權持季耳朵裏:“先生,你就沒有想過像我一樣嗎?可以幹很多沒有道理的事情,不洗頭,不洗澡,養一個病秧子,開個棺材鋪子。周圍人平安健在就皆大歡喜,誰不幸死了,在下也樂得小店開張。在下這輩子就這樣了,遇到感興趣的事就像蒼蠅一樣趕也趕不走,就比如現在。”

因子虛的聲音飄飄乎乎的:“現在,在下就對先生很感興趣。”

騾腿到底不敵馬腿長,權持季輕輕松松就追了上來,他本就身高腿長,馬背又比騾背高上一截,更方便他從上往下俯視着因子虛的表情。

因子虛大咧咧地扯着牙笑:“先生您說,狼崽子裝成家犬還能裝多久?觀察這個是不是很有趣?”

他的意思清楚,他與權持季就是閑得發慌互相觀察而已,權持季想看他什麽時候露出狐貍尾巴,他想看權持季什麽時候露出狼爪子。

而且出于對玩具的好奇,他們目前仍舊以一種詭異的形式相安無事。

但這種相安并不會維持太長的時間,除非誰先露出馬腳。

“你真的很閑。”權持季由衷地點評:“敢拿性命來滿足興趣的,你算一個。可因老板是不是忘了我能殺了你,你卻不能殺了我。”

若因子虛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興趣而像只蒼蠅一樣糾纏在這裏,那他真的很不怕死,權持季不信。

可要他猜測因子虛的真正目的他卻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為了尋找許沉今的屍身而來到涼都的因子虛現在卻對忍冬一案的興趣更大。

除非忍冬一案和許沉今有關系,但……還是不對。

權持季猛地晃了晃腦袋,總覺得有幾處關竅總是模糊。

大家都對忍冬的案子帶有莫名的興趣,無論是因老板還是小啞巴。

兩岸長街鬧鬧,涼都女子娴雅,街上都是花花綠綠男男女女,因子虛那蹩腳的背影卻意外惹眼。

戴三七唯唯諾諾地在權持季身邊策馬,倆人低聲交流。

戴三七道:“将軍,屬下派人守在飲春坊那裏守到現在,還未傳來見到那啞巴的消息,倒是飲春坊楊媽媽到當鋪當了好幾樣的首飾,飲春坊那裏還用繼續盯嗎?”

權持季道:“不用了,忍冬這個案子看來是得不到公道了。”

戴三七疑惑:“将軍的意思是?”

權持季面無表情:“殺她的人我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暫時惹不起,至于人家殺她的目的我們也一概不知。只知道忍冬的背景應該不簡單,派人查查忍冬為娼之前的身份。”

戴三七依舊狐疑:“那這事為什麽要瞞着因老板?”

權持季一勒馬頭:“你覺不覺得因子虛那厮讓人看不透?有些消息無論有用無用真的假的都不能告訴看不透的人,誰也不知道他能利用這些東西闖出什麽大禍。”

一個不知底細,不知目的的人呆在身邊,權持季是得心多大才能和因子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一定蹲過大理寺地牢。”權持季肯定地說:“可能是因為販黑糧。但是你就不好奇他的黑糧路子到底是哪兒來的嗎?現今戰亂,哪兒都缺糧食,軍裏連多一口糧草都難,因老板又從哪裏弄來糧草,他到底有多少糧草。”

“他販糧的本事很大,打理銷金寨他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他讓人看不透。”權持季道:“若有朝一日我看清楚他了,要麽我會殺了他,要麽我真的會把銷金寨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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