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苦憶

第35章 苦憶

戴三七幫權持季撚了撚要磨損的缰繩,掌好夜燈在踱踱慢行的黑馬前面引好路:“那将軍心裏覺得因老板到底是善人是惡人。”

權持季看着幽幽并不明亮的昏燈,想起了奉安城棺材鋪子前面那個騷包的因字大白燈,不自覺咬了咬後槽牙,道:“他是個賤人。”

因為看不清是敵是友,說不明白是善是惡,只能知道因子虛就喜歡犯賤。

如果有一天權持季真的要殺了因子虛,那并不排除原因是因子虛一直犯賤的可能性。

因子虛賤而自知,心虛地快騾加鞭,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孤零零的夜燈悶悶地亮着,喻白川習慣給因子虛留一扇門。

因子虛踩着自己的破草鞋,一進去就看見了喻白川正将頭發泡在藥水裏,枯草一樣,發根發白,染料味道嗆鼻。

聽見他的動靜,挂到水盆邊的腦袋就扭了過來:“老板?”

喻白川天生白發,先前還是國師的時候就靠着異樣的發色裝神弄鬼,現在卻要通過染料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正常人。

他伸手把自己濕漉漉的頭發盤到自己的手腕上面,一副死樣爬了起來,端的就是一副拷問因子虛的意思,像是忍耐了好久的疑問:“忍冬和你到底有什麽關系?”

因子虛忙陪笑着拿了梳子把木盆裏的藥水抹到喻白川的發根上:“沒什麽大關系,喻白川,我好怕啊。”

他真的好怕啊,明明已經逃離了過去,為什麽那些舊的因果報應都這樣窮追不舍。

喻白川并沒有被因子虛就這樣糊弄過去:“你不搞事就可以不用怕。”

因子虛眼睜睜地看着喻白川将頭發從他的手心裏抽了回來,病恹恹的人站得高高在上,就像是在質問因子虛的自私:“老板,你答應過我的,安安穩穩的度過下面的日子。”

因子虛捏了捏鼻梁,有點無奈似的:“等忍冬的案子水落石出。”

“等什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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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着藥水的木盆在因子虛眼前被打翻,青黑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流到他的亂發上,順到他的眼睛裏。

灰撲撲的世界裏只能聽見喻白川歇斯底裏的叫聲:“走,現在就收拾東西準備跑,跑到哪裏都無所謂,別讓權持季發現,走啊!!!”

他們不應該留在這裏,太危險了。

喻白川承認他就是一個茍且偷生的膽小鬼,甚至他就是在享受成為一只陰溝裏的老鼠,他就樂意過這樣見不得光的日子。

他好像是失力了一樣跪倒在因子虛的旁邊,滿地都是流出來的黑色藥水,衣服斑斑駁駁:“因子虛,你這個小人,不要再招惹別人了好不好”

因子虛低聲:“我……有懷疑的人了。”

喻白川道:“你現在什麽也不要和我說,不要再賣弄你那個聰明的腦子。事實就是你的計劃失敗了,那具屍體失蹤了,我們找不到。既然盤算落空了就該跑啊。”

因子虛苦笑一聲:“喻白川,要是說忍冬一案的兇手就是把屍體偷走的人呢?”

喻白川呆了:“什麽意思?”

因子虛沉眉:“我有懷疑的人了。”

因子虛又拿起了喻白川的頭發細細的梳上了藥水,低聲道:“你知道那具我們埋下的屍體哪裏來的嗎?”

他薄唇微張,說了三個字:“飲春坊。”

因子虛又挑了挑眉,語氣多了兩分老實:''你知道我從地牢裏逃出來是是藏在哪裏嗎?''

他苦笑:''其實在下并沒有逃出來的本事,我是被關到飲春坊了。''

飲春坊?

霎時間喻白川的世界天翻地覆,他神志不清的喃喃着:“飲春坊?”

怎麽,會是飲春坊。

因子虛也覺得好笑。

當年他入獄之時,提刑官半夜來到地牢,為因子虛拿了一壺他最喜歡的竹葉青,百年好釀,酒香撲鼻。

那提刑官沈問道:“夫子,我有一計,可助夫子脫離苦海……”

話音未落,因子虛簡直是要笑了,将剛剛倒在嘴裏的酒“噗……”一下的噴到了提刑官的臉上,一邊咳着,一邊站起身來:“小飯桶,我來到這裏不也有你的功勞嗎,現在你又來裝什麽好人。”

他惡心至極,眯起眼睛,好像被這沒來得及咽下的酒液嗆出了醉意。

平素許沉今說話就不留人面子,今日雖階下為囚,卻仍是一副傲極了的模樣,許沉今不屑地笑了一聲:“沈問,把我弄進來你也該傷了家門經脈,現在估計沈家那邊也亂成了一鍋粥吧。我是看不懂你了,你實在太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冥頑不靈!我可沒有你這樣蠢的學生。”

那副樣子就像枯技攀血梅,脆弱又豔麗,高高在上又強裝鎮定。

下一秒,變故橫生。

因子虛整個人被那沈問壓了下去,倆人胸脯緊貼着胸脯,因子虛掙紮不得,只聽得沈問一句:“夫子你可知,比起鴻鹄,你更适合做那籠中金絲雀”。

兩股被粗暴分開的那一刻因子虛才知道大事不妙,一腳踹了上去:“停下。”

因子虛一下就捂着了自己的命門,喘着粗氣後怕地往後縮了一下:“你現在是在幹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因子虛曾經信賴的學生,現在的提刑官沈問……卻步步緊逼,将指頭插到因子虛的腰帶裏面,看他羞憤:“夫子什麽都知道的。”

這太詭異了,太好笑了。

沈問就像一條吐着毒芯子的巨蟒蛇異,說話的聲音且輕且柔,喉頭聳動,就等着将因子虛拆吃入腹:“夫子,我并不是傻了。”

因子虛不知道,詫異于沈問那陰郁幽深的瞳,被他眼中的瘋狂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拼命地蹬開來人。

因子虛後知後覺,人家要的分明是他的後/庭花!!!

他早該察覺的才對,沈問這家夥早有異心。

“撒開。”因子虛的腿腳功夫實在是太差,退無可退之時早就衣裳半褪,玉白瑩潤的肩頭上靠着提刑官乖乖巧巧的腦袋,他只好僵硬着脖子,掙紮得失力了只能東倒西歪,卻被沈問不知好歹地用手攬着他的腰窩,皮膚緊貼。

指頭仿佛要撕碎他一樣貼着他的側腰,沈問低頭,唇齒挨近因子虛的耳畔,呼出的氣急像火一樣灼人,仿佛他将自己的理智也一并焚燒幹淨了。

提刑官沈問怪笑道道:“夫子一直說我不如別人,您總是說你之前養的孩子更聰明,說我就是一個飯桶。那現在呢?我也騙過了夫子一回了,夫子誇誇我,誇誇我……”

因子虛麻利地一巴掌就拍了過去,肩頭一顫,因為反擊而愉悅了一下,卻還是情不自禁地瞳孔一縮,一時痛快後又後怕了起來。

他看着沈問高高腫起的半邊臉,佯裝惡狠狠地把自己的衣襟攏了回來,手心卻還在抖着,因子虛把頭一偏:“我以前教導出來的孩子可不會像你一樣以下犯上。”

沈問的笑容突然就扭曲了起來,他一把捏住了許沉今的下巴,用力一掐,直至因子虛語不得呼,唾沫收不住地誕下,下巴通紅。

沈問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還在因許沉今的故作高傲忍俊不禁,說出的話荒謬又暧昧:“哈哈哈哈哈哈哈……夫子,現在您是階下囚,而我是四品大臣提刑官,誰是上誰是下?我好妒忌啊,我不比別人差,夫子為什麽只誇別人不誇我啊,是不是只有像今天這樣把夫子踩在腳下,夫子才會承認我,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許沉今惡心難忍,伸手彈了彈指尖上的灰,滿不在乎一樣,桃花眼一眯,端的就是一副看都不看對方的樣子:“沈問,成王敗寇我不怨你,但是在我這裏,你就是不入流,豬狗不如。”

他背叛了許沉今,卻還要許沉今放下身段去取悅他。

許沉今想:可笑至極!

“夫子……”沈問怎麽樣都得不到許沉今一個正眼,他瘋了一樣,一句一句地在許沉今耳邊說着話,說自己又多愛他,說為了許沉今他可以去死。

可許沉今就好像是老僧坐定一樣無動于衷。

直到沈問猩紅着眼眶,脖子上青筋暴起,說話的聲音卻低沉暗啞,像藏在暗處的老鼠突然壯起要搶奪農戶的農田,下賤又自以為然:“夫子是以為許家老小與夫子交好的世家夫子的朋友兄弟……都還好嗎?不,他們比夫子還要慘。”

許沉今這才睜開眼睛,咬牙道:“你什麽意思?”

沈問這就是明晃晃的威脅。

他要許沉今從高枝堕入泥土,陪着他這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起腐爛。

沈問滿意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字面意思,夫子是不是忘了,當初為了讓他們忠心耿耿,夫子讓他們每個人都留下了把柄,現在我手裏都是夫子犯下的孽,要誰生就誰生要誰死就誰死。”

許沉今平淡的面容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但很快他就恢複如常:“你不敢,他們出了什麽問題,你也會有損失。”

他可是許沉今吶,他把自己的勢力都盤成了一個錯綜複雜又彼此息息相關的“蛛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問不敢自損八百的。

但是沈問一直假裝乖巧的樣子讓許沉今忘了他早就被自己培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瘋子。

瘋子是連自己都會傷害的。

“夫子,我不怕,不就是變得一貧如洗嗎,如果這樣夫子能看我一眼,我甘之如饴。”

許沉今這才想到慌了,帶着腳鐐的腳往後一退,腳底板磨出的血沫子在稻草堆上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別賣關子了,你知道我喜歡有事說事,你到底要幹什麽?”

沈問陰恻恻的一笑,語調是能醉人的甜膩:“夫子是涼都人,該知道涼都的飲春坊吧。”

“涼都的風水好養人,把人養得和夫子一般水靈。我在那裏養出來了個小倌,年紀和夫子一般大,長得和夫子七成像,那雙眼睛和夫子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許沉今幾乎是駭了:“你……”

竟然是真麽早就對自己起了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嗎?

沈問接下去說:“夫子可知道,我和他夜夜纏綿的時候想的卻是夫子像他一樣對我敞開腿,然後毫不吝啬地擁着問兒,問兒喜歡夫子很久了。”

許沉今又後退了好幾步:“我真該就殺了你。”

沈問笑眯眯的:“那個小倌兒比起夫子相形見绌,他只是一個贗品,但是贗品也有贗品的價值。我把他殺了,用他來代替夫子好不好。”

“這樣,夫子就可以離開地牢了,就有人來替夫子受過了,夫子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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