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認出來了嗎?

第37章 認出來了嗎?

屋裏陽長正在給權持季換藥,虬結的瘡疤從權持季肩頭劃到側腰,藥粉不要錢地裹進深深的血口子裏,藥香甚至蓋不住血腥味。

權持季似乎沒有知覺了,連眉毛都不皺一下,指上的筆尖還有條不紊地在莊琔琔的功課書上圈圈畫畫。

莊琔琔可就委屈了:先生的戒尺正在身側放着,自己的功課已經月餘沒有動過了,感覺就是栗子酥擺在面前也不香甜了。

面前一片歲月靜好,看着權持季淡定模樣,因子虛心虛無比,自認聒噪。

陽長收拾好藥罐子,對着渾身趟着黑色藥水的因子虛“嚯”了一聲,揣揣手:“因老板更添風采啊。”

權持季終于圈畫完畢,對着因子虛淡然道:“怎麽了,因老板有什麽事?我這邊還有點家事。”

說完,權持季掂了掂戒尺。

目光卻不是看向莊琔琔的,而是看向因子虛的。

“……”莊琔琔看向因子虛的眼神頭一次這麽誠懇而火熱,若眼神可以化為文字,那就是一卷軸的“救命。”

因子虛弱弱:“喻白川……”

權持季那目光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剝。

難道?

因老板哭喪着臉。

難道又要“殺雞儆猴”?

莊琔琔是猴,他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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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長嘴快:“怎麽?喻白川要死了?”

因子虛的聲音又小三分,幹巴巴道:“摔了。”

陽長嘲諷:“切~”

權持季倒是貼心:“陽長你去看看吧,他們的細胳膊細腿,不比常人。”

因子虛:“……”

這實在是不怨權持季。

他和喻白川能活到現在,确實艱難。

他幹巴巴:“那啥……喻白川那個病秧子的身子骨确實非同一般地弱了。”

權持季并不給人留面子:“你也一樣。”

因子虛:“……”

既然權持季執意這麽說,那他……那他只好認了。

實在不怪因子虛這副心虛模樣,因為因老板确實沒安好心,就等着蹑手蹑腳把知畫的證詞偷了。

陽長合上藥匣子就出門去看喻白川了。

只是現在時機不妙,因子虛搖了搖腦袋,剛要屁颠屁颠跟上陽長,卻被莊琔琔一把拽住了袖子。

因子虛眉毛一跳,僵硬着笑臉,從齒縫裏憋出小小的一聲“嗯?”,他瞪了過去:“莊小子,你要幹嘛。”

他不想呆在這裏觀看權持季揍孩子,權持季揍小孩揍完要拿因子虛滅口怎麽辦?因老板能冤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莊琔琔很熱情地把因子虛“請“了回來:“王妃娘娘前日送了點人參枸杞,剛好炖個老鴨湯給因老板補補身體。”

推搡間兩人擠眉弄眼:“……”

有時候瞬間的對視中眼神可抵千言萬語。

莊琔琔眼中是救命救命救命……

因子虛眼裏是滾吶滾吶滾吶……

因子虛哪敢啊,因子虛哪配啊。

但莊琔琔找到了由頭就撒歡兒跑了出去。

因子虛右腳一挪,是準備跑路的架勢,他的左膝關節迫不及待前拱,蓄勢待發!

因老板嘗試着向權持季問道:“那在下……先行告退?”

權持季斜目看他一眼,解開的衣襟還落到腰上堆着,結實淩厲的肌肉線條讓因子虛的害怕更甚三分,他頭都不擡地令道:“坐下。”

因子虛吓極,立刻悖悖往地板上一個屁墎兒,顫巍巍豎起大拇指:“先生,你的身材,真好。”

背上的藥水還未幹透,權持季隔着香爐朝因子虛招了招手:“過來。”

肩胛帶動胸肌,duang~duang~的,因子虛忍不住耳朵一燒,幸好亂發遮着什麽也看不見。

因子虛覺得他今晚真的很誠實:“先生這裏,練得真好。”

正人君子這麽說讓人心情愉悅,偏因子虛是個實打實的老流氓,他這句由衷的贊賞就顯得不懷好意了。

權持季微微皺眉,手住衣服上抓了好幾下,最後覺得還是挖了因子虛的眼睛比較方便。

“過來。”權持季捏了捏眉心,目光晦暗,窒人的壓迫感油然而生:“因老板是打算在地上坐多久?”

因子虛屁股艱難移動:“在下覺得,坐地上挺舒服的。”

權持季歪頭,目光移動:“琔琔會學。”

因子虛:“……”

不然你讓我滾吧。

他燦燦:“那先生去教育他,在下這輩子已經定型了,坐沒坐相是習慣。”

因子虛才不想成為這兩個“父慈子孝”的犧牲品。

權持季側過身子,垂到腰側的衣裳洩到地上,影影綽綽可見他結實的腰腹,溝壑鮮明的肌肉排列并不誇張,只顯得幹練,一雙長腿敞開,對着因子虛躬下了身。

燭火跳躍,因子虛被權持季的影子罩了個徹底。

權持季道:“平素不是挺能蹬鼻子上臉的嗎,今日這麽怕我?是作賊心虛?”

因子虛默了。

平素你也沒這麽講文明懂禮貌啊。

一遇到權持季教孩子的時候,因子虛總會因為場面的其樂融融而心驚肉跳。

因老板只好撣了撣身上的灰,“叭唧~”一下坐到權持季對面的位置,他實在是沒膽子坐在權持季旁邊。

坐都坐下了,因子虛尴尬地揩揩桌子,這時候他就是一個眼裏有活的老實人。

揩桌子揩了半晌,案子越來越髒,他這才發現:這屋裏最大的髒東西就是他自己啊。

既然如此,因子虛轉變目标,視線落到了莊琔琔的教習冊上,還沒看清楚,一籮筐的誇贊就脫口而出:“莊小子真是小小年紀一手好字,将來一定大有可為……”

話音未落,因子虛的視線對焦,終于看清了那狗爬一樣的字跡。

他終于明白,這薄薄兩張紙權持季怎麽要看那麽久了。

俗話說得好:字如其人。

莊琔琔的字只能說“初具人形”。

因子虛僵硬微笑:“先生的教育還是任重道遠啊。”

權持季心虛目移。

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因子虛面前第一次名譽掃地會是因為莊琔琔。

因子虛看得仔細,目光停在桌角的戒尺上:“琔琔……年紀尚輕,那個……別打壞了。”

權持季淡然:“不打他,放着吓他的。”

因子虛“啪啪”鼓掌:“先生仁義!”

“不過你現在要讓莊琔琔為水利民事出謀劃策也是太難為人家了。”因子虛好不容易才看明白了莊琔琔那兩行狗爬小字。

覺得權持季過于揠苗助長了。

“搞得你會教孩子一樣。”權持季一聲嗤笑,搶過莊琔琔的本子又細細端詳了好幾遍:“琔琔聰慧,我可不是養他當所謂凡夫俗子的。”

因子虛沉眉:“……”

他……好像真教過孩子。

就是成功失敗對半開,教出了聰明懂事的小碧螺春,也教出了沈問那個孽畜。

若讓因子虛選,他寧願沈問和小碧螺春一起消失不見,也不想教出這麽個陰暗扭曲的所謂高官。

不過他因子虛教出來的人,才學都要高于同齡。

因子虛真誠道:“為何偏要他出人頭地,現在不也挺好?”

權持季意味深長:“我護不了他一輩子。”

因子虛今晚真的很真誠:“那是你不行。”

權持季:“……”

因老板的嘴永遠都是那麽賤。

但今晚他倆相聚一堂可不是單純地談論莊琔琔的教育大業。

權持季給因子虛斟了一杯茶:“因老板以前在涼都過得挺潇灑吧,去了多少回飲春坊。”

因子虛:“……”

他以前可是一個明媚天真的良家少男,四書五經牢記在心,斷然不會來到飲春坊這樣煙花之地,無趣得讓因子虛懷疑現在這個歹毒的自己和以前天人之姿許沉今到底有什麽關系。

但他不能說出來,這樣顯得很沒有面子。

因老板低調道:“以前來得也不算多,但來一次花的錢倒是挺多的,正常來說,大概是左邊抱一個右邊擁一個吧,男女不戒。怎麽?先生要和在下一起嗎?”

權持季來了一點精神:“因老板這麽聰明,以前逛飲春坊的時候有沒有觀察到什麽?比如,哪些官員平素喜歡到飲春坊議事,飲春坊上面到底是誰?”

因子虛:“……”

他只知道沈問那個孽畜在飲春坊養小倌。

若他早點來一趟飲春坊也不至于锒铛入獄時才發現沈問那厮的異心。

但是牛是已經吹出去了,因子虛只好硬着頭皮接招:“這倒是不太清楚,但是那些大官爺抱着的姐兒可和我們的不一樣。”

權持季道:“什麽意思?”

因子虛靠近他,輕聲說道:“您想想,那些官爺怎麽可能和我們享用一模一樣的女人,一般來說,他們會把自己看上的幹淨孩子送到飲春坊這樣的豔所,讓媽媽爹爹們教導他們承歡之術,但是這些孩子是不會接客的,他們雖然呆在這裏,主人卻是別人,除了把他們送來學習的大官,其他人都碰不得。”

因子虛真誠道:“在下倒是想勾搭上那些官爺,只是沒機會啊。”

權持季突然貼近他:“因老板您說,官爺們可能去點一個千人騎萬人睡的勾欄姐兒嗎?”

因子虛舉起兩個手指頭:“一般來說是不會的,他們怕得病,髒。若是有,那就是兩種情況,一就是來的官爺是像您和陽長大人一樣的愣頭青,什麽都不知道就開始胡亂點人。二就是這個官爺的官應該沒有多大。”

權持季的語氣不善了:“什麽叫愣頭青?”

因子虛一瞬精神抖擻開始找補:“呃……就是,呃,呆愣愣的很可愛,青澀讨人喜歡……”

權持季的惡趣味有時候就是這麽過分,他愛看因子虛心虛找補的樣子,而且追不追究全靠他的心情決定。

因子虛面帶微笑:“先生還有什麽問題嗎?”

權持季抿了一口茶,隔着香爐袅袅青煙讓因子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于煙氣中探出手,指尖落到因子虛的下巴那裏,毛茸茸的胡須頂到因子虛的唇,權持季若有所思:“因老板,你這頸子是?牙印嗎?”

那指頭很燙,權持季垂下眸子與因子虛對視,看似是漫不經心的姿勢,眼神卻有探究的意味。

完了,要認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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