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掉馬萬字大肥更啊
第62章 掉馬萬字大肥更啊
午夜,風還是飄飄搖搖,一陣一陣地吹到皮膚上并沒有顯得很涼,可是因子虛的目光卻冷感,讓人如墜冰窟。
他和沈問相對而食,因子虛捏着筷子,突然往米飯上面一插,張口就是冷嘲熱諷:“對着飯桶吃着飯,沈大人,你這裏叫人好沒有食欲。”
他眯眼,一副看好戲的架勢,狡猾得像老狐貍:“怎麽你還沒有瘋掉呢?”
他用着身上的一秋斃和沈問對弈,要的就是沈問不敢對他做些什麽,要的就是日日譏諷折磨。
寄人籬下者反而高高在上。
因子虛好愉悅。
果不其然,沈問恭恭敬敬地因子虛倒了一碗湯,聲音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柔聲細氣:“夫子高興就好。”
因子虛卻反手一推,連着湯帶着碗往沈問腦袋上砸,湯湯水水順着他的腦袋留下,連他的肩頭都落滿了滿滿當當的食物碎屑。
這樣的事情,沈問已經見怪不怪,他一點也不惱,反而托着腮幫子,笑問:“那夫子,解氣了嗎?”
語氣舒緩恭敬,卑躬屈膝。
他覺得他真的要瘋了,對夫子無可奈何,不過……待到乾坤扭轉之時,不知是誰笑誰哭。
就比如現在……夫子可不知道,一秋斃的解藥就在這一頓飯食裏面。
沈問擡着胳膊擋住了自己的臉:“夫子若是覺得問兒倒胃口,那就別看問兒就好。”
因子虛還是一副亂七八遭的樣子,他支起一條腿架到了另一條腿的膝蓋上面,坐沒有一個坐相,捧着肚子哈哈,差點咳出了血:“沈問,在你殺了人的時候,怎麽不想我會不會開心呢?”
他每日每日都在沈問面前講着鄒念,每天都在細數沈問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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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抽絲剝繭一般的折磨,因子虛堅信沈問的精神好不了。
他俯下身子,将臉貼到了沈問的耳邊,惡劣至極道:“要是你沒有殺了鄒念,或許,我會喜歡你一點呢,小飯桶。”
殺人誅心。
沈問看向了因子虛腳踝上的細小腳鏈蔓延到了地上,銀色的腳鏈在他的腳腕上留下了隐隐約約的紅痕,腳鏈的一端系在了塌邊,因子虛的活動範圍左右沒超過這間小院子。
沈問的眼神越來越晦暗。
夫子罵他,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夫子已經離不開了。
夫子這雙眼睛啊,形狀美好,就像是一瓣桃花,或嗔或怒,都是叫人魔怔的好看。
而現在……現在,夫子只能看着他了。
沈問把調羹遞到因子虛的嘴邊,湯湯水水已經被他吹涼,他溫柔淺笑:“夫子還記得嗎,夫子第一次和問兒說話的時候喝的就是這個菌子魚湯,夫子還誇它味道鮮腴,快張口,再吃一點吧。”
那調羹不由分說的擠進因子虛的唇瓣,撬開他的牙關,因子虛亂蓬蓬的胡子上面飛濺上米白的魚湯,沈問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癫狂。
因老板一嗆,喉結來回滾動得激烈,連續不斷地咳着,眼尾敷上一層殷紅,惡狠狠地一瞪沈問,心中卻是了然:“看樣子,咳咳……你拿到解藥了,是嗎?”
要是沒有解藥,沈問可不敢這樣明着欺負因子虛。
沈問笑了起來,語氣好愉悅:“夫子向來聰慧。”
因子虛也微笑了起來,假模假樣的:“真正的囚禁是不是要開始了。”
因子虛沒有性命之憂了,沈問也沒有後顧之憂了,他們之間的平衡微妙的傾倒到了沈問那邊,盡管是有預料到的事情,可是因子虛還是縮了縮脖子,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一點兒示弱的表情,他越是掙紮,沈問只會越來越興奮。
因子虛向來很懶,沒有指望了,他就随遇而安了。
既然還活着,那就要舒服一點。
因子虛吃抻了抻脖子,自己伸手把湯罐抱了起來,調羹在裏面攪了一攪,明明沒有看向沈問,說出來的話卻是含沙射影:“這湯這麽好喝,在下還這麽餓,但是怎麽就是沒有胃口呢?怕是看見了倒胃口的東西吧。就像在一條惡狗的跟前,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想動筷子了,有一些人人模人樣,本質上就是一條狗,還是一條不好看,不忠誠,不讨人喜歡的狗……”
話音未落,沈問突然伸手,控住了因子虛的兩腮,指頭探進牙關,捏着因子虛的舌頭,感受着一片的濕滑,被因子虛咬了也不惱,反而笑眼盈盈:“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牙都沒有長好的貓兒。”
滑膩的手感,舌尖還在抗拒,就是軟趴趴的是,只能在沈問的手下可憐兮兮地擡起眼睛一瞪。
因子虛含糊不清:“去你娘的貓。”
院子裏的春風掃羅迎春花瓣,直直地撲向因子虛的腳下,埋了銀光閃閃的腳鏈,沈問就着這個姿勢掰着因子虛的牙,唾沫留了他滿手,因子虛怒目,卻還是乖順着不動。
沈問拿出了一把拇指長的剃胡刀細細地臨摹着因子虛的下巴,因子虛的手指頭攥緊又忽得放松,似乎是沒有了一點兒掙紮的想法,懶怠地被沈問撫摸着下巴。
細細密密的觸感好像在放大,感覺好比毒蛇伸着分叉的蛇信子來回的□□,是徹骨的寒涼。
刀尖輕輕刮弄,斷須的聲音莎莎,撓人心癢。
沈問好像在一點一點拆開一份包裝潦草的賀禮,抽絲剝繭,最後出現在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塊美玉。
亂蓬蓬的胡子一剃下來後,因子虛的皮膚就顯得白得更加剔透,眼睛一瞟,就可以讓沈問的動作慢下一拍,手下的皮膚細膩而溫熱,暖玉一樣。
沈問想咬。
卻還是忍住了。
撫摸着因子虛的發旋,垂頭看向地上散落的胡須,慢慢地,撫摸落到了耳垂上,撚着那飽滿的一顆小珠,像是采撷一顆果子。
收成的時候還沒到,他的夫子才不可以就怎麽随意被自己占有。
沈問還是笑模樣,說出來的話裏,語氣卻是不由分說,不容拒絕:“夫子,再過兩天,我們就大婚吧,你穿上嫁衣的時候一定特別好看。”
因子虛呵呵:“怕不是特別好看,而是特別誘人吧。”
沈問樂意和夫子說話,雖然夫子嘴裏吐不出什麽好話,他笑道:“夫子還是一樣,有自知之明。”
就是誘人,誘惑了沈問很久很久,噬骨奪心,念念不忘。
因子虛突然就笑了,他的劉海被沈問捋了上去,亂蓬蓬的胡子也沒了,整張臉完完全全地露了出來,只有沈問巴掌那麽大,每一個五官都好像是精雕細琢,這樣一張臉一旦露出來,別人的目光就黏在了他的身上,這一笑就是枯木也該逢了春。
因子虛在沈問錯不開的目光中冷冷開口:“大婚?那你要誰看呢?你又要給在下什麽身份呢?沈大人可別忘了,在下那些故交好友都慘死在你的手中,要是他們沒事,這場大人您所謂的大婚可能也不會像現在你說的一樣滑稽。”
“沈大人,該不會是想玩什麽過家家吧,統共就剩下你和我,叫什麽大婚,真叫人贻笑大方。”因子虛繼續煽風點火:“這樣的大婚,在下是不認的,想來大家也不認,以後在下找了機會逃出去,這大婚笑話可是……”
因子虛陰狠道:“夠在下笑一輩子。”
沈問也笑:“夫子,問兒好不容易把你逼回來了,怎麽可能再和你玩這些不痛不癢的游戲,問兒和夫子的大婚,朝中文武能邀請來的統統會來,從那天起,夫子就是問兒的妻,誰都會承認。”
“這麽敢?”因子虛陰嗖嗖的:“你倒是不怕我大婚那日大鬧一場,叫文武百官都看看,你娶來的到底是男是女,是誰。”
沈問把剃胡刀收回袖子裏面,似笑非笑的模樣,手摸着因子虛的脖子,威脅一樣,動作卻輕柔而猥亵,朝着因子虛的喉結按了一下,指甲撓了撓:“問兒有的是辦法讓夫子那時乖乖的。”
指尖從因子虛的喉結上收了回去,沈問滿意地看向那小小一個的喉結上一片豔色,就像是被人含進口腔,細細咀嚼舔舐親吻一樣的紅色,形狀圓潤飽滿。
因子虛偏過了腦袋,在沈問看不見的地方,嘴角浮起了笑意。
大婚?
真是一個搞事情的好時機。
他的“一秋斃”解了,單單是有一條銀鏈子拴着因子虛,沈問可不放心,守在屋子裏面的奴役一天比一天要多,端茶送水的時間裏,所有人的目光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因子虛。
這個身量單薄的美人一直好脾氣笑着,對誰都是溫溫柔柔文文弱弱的樣子,對着沈大人卻冷嘲熱諷,沈大人叫他夫子,卻叫仆役們喊他因公子。
若是,他們沒記錯的話,沈問的夫子好像只有一個:那個大名鼎鼎被賜婚給了權小将軍的廢相許沉今。
但是這個美人也不是一直貌美如花,他不喜歡沈大人送過來的那些精致華服,就喜歡入府時随身帶來的那兩件破衫子,整天流裏流氣地挑逗送膳食的大丫鬟。
起初,誰都喜歡和那個帶着銀鏈子的美人說話,後來,那個大丫鬟不知道犯了什麽事情,被沈大人拖到院子裏面活活打死了。
沈大人捂着因公子的眼睛,叫因子虛聽見了她的慘叫,因子虛抖得那麽厲害,張口無聲地嚎啕,最後惡狠狠地咬傷了沈問的虎口,一雙眼睛紅得吓人。
從那以後,就再也沒人敢和因子虛說上一句話。
所有的奴役就像一個個傀儡似的往囚禁着因子虛的屋子裏面接二連三地送着東西,有紅色的繡罩,有堆砌在盤子上形狀好像是一座小山的紅棗和花生,還有藏在地窖裏面等了百來年的女兒紅,這副架勢下,沈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因公子會變成沈大人的男妻。
不只是沈府,還有京中的各位大人都收到了婚禮的帖子。
沈問太心急了,找了一個最近的好日子就要完婚。
婢子小婵從沈問的屋子裏面出來,端出了一碗燕窩,雞絲和挑幹淨了雜物的燕窩一同炖煮,雖然是陳燕窩了,顏色微微泛黃,但是看起來依舊是晶瑩剔透。
壓根看不出來裏面下了別的東西。
因子虛已經被換上了嫁衣,出乎她的意料。沒有被人架着,因子虛很自覺。
紅男綠女,因子虛這一身是特意裁剪的細釵禮衣,鳳冠霞帔上繡着喜鵲和連理枝,細細密密的孔雀羽做了線,縫合在衣襟和袖口,他一動作,光華就在他的身上流轉,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可否認,這一身是女氣的。
沈問沒把因子虛當成什麽值得敬重的人物,他要因子虛作他的妻。
因子虛呆在銅鏡面前,伸手勾了勾輕薄柔軟的袖子,借着鏡子的反光看見了婢女小婵端着燕窩的手一直在抖着。
他了然,伸手接過那碗,調羹不耐煩地在裏面攪了一攪。
說出來的話叫小婵膝頭一軟。
因子虛肯定道:“裏面下了東西?”
他扭頭,咄咄逼人:“是什麽?”
小婵戰戰兢兢的,連眼睛也不敢擡了,他感受到了因子虛的手溫熱地貼着他的額頭,語氣沒有摻雜任何的情感,叫小婵做不出什麽樣的反應,只能冷汗涔涔。
因子虛把小婵掙得淩亂的頭發別在她的耳後,問道:“怎麽?不能說了?”
小婵咬了咬下唇,睫毛顫動,支支吾吾:“春……藥。”
因子虛早有預料,繼續問道:“你炖的?”
小婵撲騰一下就跪得端端正正,兩只手疊放在額頭上,頭重重地一扣:“公子,您疼疼奴婢,饒了奴婢。”
因子虛噗嗤一聲:“怎麽還跪了?”
他當着小婵的面将雞絲燕窩粥一口一口咽下,吃得有滋有味的樣子,還要誇一句:“好吃,一點春藥的味道都嘗不出來。”
一副心很大的樣子,笑嘻嘻的:“再倒一碗,謝謝。”
小婵:“……”
這也可以?
明明知道是春藥還能吃得那麽津津有味的,因子虛是頭一個。
吃了還要續一碗的奇行種更是只有他一個。
因子虛哎呀一聲,又是輕佻笑容:“大戶人家的丫頭怎麽都是傻傻的。”
小婵擡頭看見因子虛一手還搭着他的腦袋,一手從伸出去,指尖上落了一只鴿子,正在歪着腦袋啄食因子虛掌心裏的玉米粒。
小婵:“……”
她心虛的把目光落了回來,有些東西就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知道的太多的人往往會死得早。
因子虛卻不在意,一手挑了小婵的下巴:“想知道這鴿子給在下送了什麽信來了嗎?”
小婵低眉順目:“不想。”
因老板把蓋頭往臉上一遮,長長的睫毛把輕薄的紅色蓋頭一撐,隔着紅綢,那拱起的眉弓,挺翹的鼻尖,和流暢的面部輪廓就更加顯眼突出,好看得妖異,這美人說出來的話也大逆不道像個妖精:“就不怕在我和你家大人的大婚之夜……”
他附身,笑得見牙不見眼,蓋頭垂到了小婵的發旋上面,隐隐約約的焚燒香料味道竄到了小婵的鼻腔裏面,擡頭只可以看見因老板小巧精致的下巴翹了起來,得意洋洋的架勢。
他不懷好意道:“就不怕在下不守夫道,大婚之夜還與情郎私相授受?到時候,你的腦袋可是不夠沈問那個小癟三砍的。”
要是別人這麽說,小婵還能繼續低眉順目。
但是……是因子虛的話,這就讓人不免懷疑這家夥玩的就是真實。
畢竟這可是一位喝了春藥還能說再來一碗的主兒。
小婵顫顫巍巍:“公子是開玩笑?”
那一張薄薄的紙落到了小婵的袖子裏面,因子虛歪了歪腦袋,眼睫毛隔着蓋頭輕輕地眨了一下,微微一笑:“那姑娘就自己看嘛,看看到底是不是約會情郎。”
因子虛的聲音是有一點沙啞含糊的,特意放緩語速的時候總是顯得玄乎乎的,就像是一種暗示一樣。
耳邊突然就傳來一陣吵鬧的腳步聲,小婵驚慌地把因子虛的碗收了回去,好像驚弓之鳥,她端着托盤站立一邊。
因子虛也回過身子,坐在案子上面歪了歪身子,沒個正形的模樣,一腳搭在另一條腿上面,煩躁地晃了一晃,有點兒熱起來了。
沈問一進來就滿意的看見夫子一身嫁衣,手中遮面的扇子輕飄飄晃動,一副燥熱的樣子,還赤着腳,瞧見了自己,那被修剪得指甲圓潤的腳丫子就朝着沈問靠近的胸膛來了,比起抗拒,這更像是一種明晃晃的挑/逗和勾/引。
白皙的皮膚被喜服包裹,蓋頭是特意做長了的款式,可以垂到因子虛的腰腹位置,四個尖角上的流蘇輕輕搖晃,上面各自墜着一顆碧綠的玉珠,風吹不動,只有因子虛動作時才能潋滟出紅色的波紋。
這身繁複的華服穿在他一個一點兒也不女氣的人身上,便有一種隐秘的刺激感。
因子虛:“……”
他以前怎麽不知道沈問這個小癟三喜歡玩得這麽花呢。
丫鬟小婵的托盤上是一幹二淨的空碗。
沈問叫退了小婵,伸出指頭探進因子虛的蓋頭裏面揩上了因子虛的嘴角。
這幾日被養的水滑的皮膚觸感美好,唇上柔軟,不難想象出親吻下去的時候,這紅潤會被攆磨腫脹,朱唇輕啓,會洩出什麽婉轉動人的聲兒。
他和他的夫子要大婚了。
因子虛這家夥已經乖了不少,要是以前被沈問碰了一下可是能打回去的。
但是,殺人誅心的本事可是一點也沒落下。
因子虛微微颔首,含糊不清道:“你手沒洗。”
借着沈問把手收回去的功夫,又添上一句:“在下就好像在吃豬食一樣。”
話外之意不言而喻:你髒,還蠢。
沈問卻不煩躁,因為因子虛現在也就只剩下一張嘴在負隅抵抗了。
今日過後,夫子就徹徹底底屬于他了。
“夫子,今日可是我們大婚的日子。”
因子虛卻沒頭沒尾地回了一句:“你的手指都沒有春藥好吃。”
沈問哈哈大笑了起來:“夫子,都知道了?”
“大婚之夜,好叫人作嘔,你到底是心悅在下呢,還是想和在下白日宣淫,你是不是還要說什麽,如果我不乖乖聽話和你跪拜天地,你就要在賓客們面前狠狠操?是不是還要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說什麽夫子要是乖乖聽話,在下在外面的名聲你還可以維護,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看見我是如何躺在你身下喘咛?那在下是不是還要謝謝你?沒有讓別人看見我許沉今這麽卑賤的一面。”
“雖然夫子都清清楚楚,可是夫子能做些什麽呢?”沈問一聲輕笑,給因子虛攏好了衣襟:“還不是只能如問兒所願?夫子啊,快些穿上鞋子,別誤了吉時,到時候,藥效就要發作了。”
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依舊是烏壓壓的,因子虛托了托腮幫子,罵了一句:“癟三。”
另一邊的小婵在庖廚裏面打開了因子虛塞到她袖子裏面的已經拆開了的密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那張紙上面是“沈家今天就亡,帶人逃了,立刻。”
她把密函往燒着火的竈臺下面的柴堆裏面一扔,驚慌失措,胸口一下又一下顫動得激烈。
什麽意思?
她該相信因子虛嗎?
大紅的燈籠很快高高挂起,滿目的不知道是喜慶還是血光,門口琉璃燈罩裏面的火燭跳躍也越來越快,不知道是因為風大還是因為所謂的不安。
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洞房花燭夜還是對家落馬時。
因子虛被攙扶着走過青石板上鋪了紅綢的路,到底是男人,就算是鳳冠霞帔也不能做出什麽柔情似水體面端莊的樣子。
況且那可是因子虛,向來不服管教的因子虛。
因子虛在跨過火盆時,突然發力,一腳把火盆踹翻,掙開了攙着他的仆役,眼睛被蓋頭遮着也可以直直地朝沈問走過去,比起成親更像是來尋仇的。
他微笑,小巧精致的下巴若隐若現,一說話就是男人的聲音,伸出的手指勾引一樣朝沈問挑了一挑:“來啊,我的夫。”
滿座皆驚,他們都知道沈問這隆重的大婚迎娶的是一個妾室,但是他們沒想到,還是一個男人。
倒說不清楚,這場宴會到底是羞辱還是別的意味要更深一點。
沈問在許沉今完犢子後就深受皇帝重視,又和聖上身邊的閹人走得親近,這一回來赴宴的大臣無一不是奔着沈問的權勢來的,他們是無所謂沈問要娶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的,發生了什麽都可以打着哈哈就算過去。
可是,那身着嫁衣的男人竟然拿起了長桌上用來切肉的刀子,歪了歪腦袋,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比了三個數:“三,二……”
沈問還是笑眯眯的:“娘子可別鬧了,你是覺得用這樣一把刀就可以殺了我?別忘了……”
別忘了你的身體裏面還有春藥。
他的夫子是最最高傲的,要是說在老熟人們面前被侵/犯得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咽咽,那可就……
兩人對視期間,賓客中有人發出了一聲輕笑,坐在角落裏面的男人扶住了腦袋,身側是抱着藥箱子的陽長,兩個人偏着身子叽叽歪歪。
陽長難以置信:“你說,那上面的是因老狗?沈問那厮怎麽瞎的。”
權持季淡淡:“我怎麽知道。”
他的杯子酒水只倒到了三分之二處,微微傾斜,因子虛小小一個的人影就可以被他盛近杯子裏面,倒影扭曲,他用力一搖,都是煩躁的味道:“這個家夥到底是什麽來路?”
既和沈問交情不淺,又可以把許沉今的屍體送過來,還能讓沈問低聲下氣地來求藥,身邊不是前國師就是大理寺卿,還能和江湖怪盜半裁葉也扯上關系。
他蹙眉出聲:“你該去問問喻白川。”
陽長就不吱聲了:“……”
喻白川他娘的還沒有醒,就直挺挺地被他們從涼都打包到了京都。
這時候大家才發現,這席間竟然有權持季。
滿座大多都是文臣,在這裏最看不起的可能不是那個會雌/伏于沈問胯/下的新娘。反而會是權持季這樣的武夫,武夫的命最最不值錢了。
躲在案子下面的半裁葉也不明白:天,怎麽都是老熟人?
權持季的腳還在他的面前輕輕晃來晃去,好像是特意試探他的氣息。
半裁葉欲哭無淚,這裏這麽多地方可以藏的,自己怎麽就偏偏躲在了權持季腳邊,吓得他大氣都不出,抱着自己的小膝蓋屏住呼吸,表情如喪爹媽。
更叫各家大人驚奇的是,座上還有爾朱勒。
陽長斜眼,呵了一口氣:“怎麽他也來了。”
權持季也是一副死樣子:“我怎麽知道,倒是煩人,就像是一只蒼蠅一樣怎麽也趕不走。”
爾朱勒是雄海那邊到訪的使臣,也是權持季的手下敗将,還是……許沉今那年和趙明德一起套路的那個蠻軍倒黴蛋。
他的心眼小得很,自從被初出茅廬的權持季挑落下馬之後,就對權持季窮追不舍,恨不得再打一次和權持季好好較量較量。
巧了,權持季也想把他的狗頭剁下來,但是大啓厭戰,明明可以乘勝追擊,偏偏鳴金收兵,給了元氣大傷的雄海一線生機,後來雄海和大啓修了什麽狗屁友誼長存的約定,每年雄海都會派使節到帝都獻禮,這回來的就是這只蒼蠅成精。
權持季:“……”
好煩。
知道那蓋頭下面是因子虛,煩;看見蒼蠅精,煩;腳邊還有一個梁上君子,更煩。
他擡了擡眸子看向另一頭的沈問和因子虛。
落寞的古黃宮燈下面,沈問強硬地拖着因子虛的小臂,與其說是他們一同走進去,不如說是因子虛是被沈問硬生生拖了進去。
因老板身上好熱好熱,腳底板一涼,力氣好像從足下開始一絲一縷地消散。
隔着蓋頭看見的世界都是“帶着血”的,跳躍着火光的龍鳳火燭看起來并不真切,不過沈問那張臉還是一如既往叫因子虛作嘔。
沈問抓住了因子虛的手,指頭擠進他攥得不透風的掌心裏面,把因子虛的刀掰了下來,任由府裏的老賬房先生将兩團紅豔灼人的綢緞團花系在他和因子虛身上,兩人用一條薄如蟬翼的紅綢聯系,夫子的手一直在反複地攥緊又放松。
權持季腳下的半裁葉也很艱難地咽了咽唾沫,更叫他不安的是,半裁葉藏身的案子就在權持季腳邊,他可以看見權持季面上是如沐春風,案子底下的手卻飛快地把玩着切肉的刀。
半裁葉可以感受到權持季看着沈問和因子虛的身影越挨越近時有一點兒深沉的呼吸聲,好像想把因子虛搶回來一樣的壓迫味道。
明明還是這樣大小的一把刀,在因子虛手裏毫無威懾力,但是在權持季手裏就讓人心如擂鼓,惶惶不安,好像電光火石之間,這把拇指長的滑稽小刀就可以易如反掌地穿透一個人的顱骨。
除了這把小刀,讓沈問心驚肉跳的還有權持季早有預料一樣把一條腿架到了半裁葉膝蓋的位置。
半裁葉簡直是欲哭無淚:“……”
媽的,這家夥一定是知道了。
他可沒忘記因子虛被權持季打成了什麽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悲從中來。
權持季來這裏幹什麽?
因子虛和沈問又是怎麽回事?
這裏有太多的說不清和道不明,叫半裁葉咬牙,心裏咒罵。
不過,權持季沒有把藏着的自己供出去,或許……是友非敵?
半裁葉剛要改觀,權持季突然一腳朝着他的面門沖了過去,精準地蹬上了半裁葉的鼻子,叫他一通鬼吼鬼叫,扶着自己的鼻子奮起,腳底有火一樣跳了起來,連續跳了好幾下,噠噠噠,歇斯底裏一樣地尖叫。
半裁葉捂着自己流了鼻血的臉,突然就反應過來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權持季,又眉毛抽搐地看向因子虛和沈問,微笑。
“乖乖!”
權持季也看着他們三個,表情更加愉悅了。
惡劣的笑意揮之不去,他隔着琉璃杯看向了因子虛瘦削的身子,突然就歪了歪腦袋:“因老板吶。”
好好玩。
不是這個怪盜也喜歡因子虛嗎,不是因子虛對沈問意義重大嗎。
這三個男人一臺戲,好看死了。
因子虛明明都看不清楚權持季的表情,卻還是遠遠地瞟了過去,臉上是同樣的惡劣的笑容,單單是看他們兩個的表情就像極了“狼狽為奸。”
家丁們圍上去制服了婚禮的不速之客半裁葉,半裁葉驚訝于因子虛這個老沒良心的竟然一句話也沒有替他說,他流鼻血了也沒有關心他。
不僅如此,因子虛還上前一步,戴着蓋頭的腦袋壓根就沒有垂下來,他微微笑了一聲:“倒是不知道,原來有這麽多人上趕着來看在下的大婚。”
半裁葉憤憤不平但無言以對:“……”
你再裝不熟試試啊!
權持季還是悠悠閑閑地看着那邊的鬧劇,他看見因子虛彎下腰,頭卻沒有擺動一分,高門大家金雕玉砌出來的公子,就算是在奉安城這樣老鼠都不稀罕呆着的地方流放了六年,依舊是金堆出來的玉人,換上蟒袍,他依舊是許沉今。
只可惜了,權持季的拇指在杯子上面揩了揩,滿眼不屑。
因子虛繼續對着半裁葉賤嗖嗖道:“不請自來可不是好習慣,可是我的大婚之日,不殺人,那怎麽辦呢?”
半裁葉想:他就不應該放心不下因子虛千方百計過來給自己找不痛快。
半裁葉皺了皺臉盤子,甕聲甕氣:“那我現在就走行了吧。”
因子虛伸出一個手指頭在半裁葉眼前晃了一晃:“不可以哦。”
半裁葉:“……”
你……他娘的又要幹什麽?
然後,因子虛的手指頭直落落地向着他的腰間來了,是一種早有預謀的姿态,半裁葉都不清楚這家夥還蓋着蓋頭,是怎麽精準地把手伸過來的,因子虛嘩一下搶了他的的腰袋布搭子就起身,好像是在心裏排練了很多遍一樣。
這就是一個有天分的偷子嗎?
半裁葉的表情一瞬間呆萌了起來:“???”
因子虛沒個正形道:“新酒你也喝了,要你個紅喜袋彩頭不過分吧”
"嗚嗚!!!"半裁葉委屈,明明就是很過分。
因子虛那只眼睛看見他喝酒了,他明明一直很憋屈地藏在桌子下面吃灰塵,守着吃骨頭的小狗都沒有他悲怆可憐。
因子虛把東西往袖子裏面一塞,微微扭過頭看向了沈問,語氣竟然帶着笑意:“還愣着幹什麽?把他打出去。”
半裁葉:“……”
天殺的許沉今,天殺的因子虛,天殺玩意。
可以任憑他如何罵罵咧咧推推搡搡都沒有用處,半裁葉很快就寡不敵衆,被壓着兩條膀子拖到門外。
晚上,假山邊引水做了一個小池,此時池子裏面的月影漸漸斑駁,半裁葉一個骨碌被扔到了假山旁邊,還沒爬起來,冷刀貼着水面滑過他的面門。
人聲吵鬧,很快就把這裏包圍:“奉旨緝拿大理寺卿沈問,閑雜人等一律不準放出去”。
只消看一眼,半裁葉就汗毛倒豎,手心沁出了厚厚的一層汗。
刑部的人,抄家的隊伍。
以往來拷人滅門抄家的都會是大理寺卿,可大理寺卿明明是沈問,帶頭的只能說陛下欽點的刑部大臣,要被抄家帶走的人是——“沈問”。
半裁葉醍醐灌頂,他清晰地記了起來,他的腰帶布搭子裏面有一把西域鐵匠打的刀,削鐵如泥。
就算力氣小得好比幼童,也可以用它砍下一個人的腦袋。
半裁葉堪堪躲過照着他面門來的彎刀 跌跌撞撞地向裏面跑去。
裏面的景象果然叫人呼吸不暢。
滿座皆驚,因子虛一刀捅在沈問的腰側,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就是因子虛腰窩上被烙了一朵蓮花的位置。
沈問鮮血淋漓的樣子在嫁袍上看不真切,只能看見那一塊濕漉漉喜服可憐兮兮的黏在他的皮肉上。
半裁葉早就已經吓掉下巴,饒是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場面。
他還好,其他人是又吓又懵逼,呆呆傻傻地看着沈問大婚之夜,沒有郎情妾意春宵一刻,反而被人緝拿,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身着嫁衣的男妻突然側過身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一把刀子,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向沈問的腰窩刺了過去,甩了甩手腕子,不屑道:“板上釘釘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帶走調查,直接殺了不好嗎?”
大腹便便的老孔儒們個個失聲尖叫,權持季遠遠地看着因子虛,隔着半透明的蓋頭,他壓根看不清楚因子虛的臉,但他好像可以感受到——因子虛的如釋重負。
因子虛到底是在幹什麽?
權持季雖然對沈問挨刀子這件事情毫無波瀾,當他還是好奇:因子虛瘋了?這是……殺了他的恩公?
沈問僵直着手臂,一邊要往因子虛身上倒,一邊又慌亂地去摸因子虛的臉,一下又一下,急切地,難捱的,口中還在念念有詞着:“夫子,夫子……”
因子虛面無表情地把沈問一推,那挂在因子虛下巴處的手被因子虛用力甩開,沈問掙紮着攥緊手裏的蓋頭,随着沈問目眦盡裂的表情,一大片的蓋頭被他扯了下來。
這蓋頭上是五彩斑斓的孔雀翎繡的連理枝,光華在流轉,一片的紅在因子虛的臉上流淌了下來,白皙的臉幹幹淨淨,清清透透的桃花眼微微一勾,眉心舒展,他回頭看向了席下,擡起眸子,将腦袋揚了揚,又成了那個高高在上對着權勢嬉笑怒罵的許沉今。
因子虛這張臉,每個五官獨立出來都美得突出,組合在一起卻美得統一,五官清冷精致,氣質卻是妖異罕見,讓人過目不忘。
陽長已經看呆了,大張着嘴巴,嘴唇成了一個“O”形,呆呆傻傻,難以置信般大聲地脫口而出:“靠,這他娘的是因老狗?”
這麽好看的能是因老狗?
這這這……
這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更叫人難以置信的還在後面,陽長這一聲吼出去了之後,席上的其他人也有了反應,這一群圓滾滾的官員們個個表情精彩,抱着腦袋,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個人比一個人叫得大聲。
“靠,這他娘的是許沉今?”
“這他娘真的是許沉今啊!!!!”
陽長被沖擊傻了,說話也不利索了,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頭遠遠地指向因子虛,手指頭還在一搭一搭地抖着,結結巴巴:“他們……他們……是不……是,說,他他……他是許沉今?”
因子虛就是許沉今?!
陽長已經在風中淩亂了,因子虛怎麽可能是許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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