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願意嗎?

第79章 願意嗎?

因子虛這個人,說來奇怪,幼年在太學之時便已驚才豔豔,本可平步青雲,卻早早離了太學,回鄉不問世事,科考也不考了。待廢太子遠勳複黜之日,這家夥又在科舉之中殺了回來,巧了,朝中大力招人,春闱秋闱與殿試都擠上同一年。

一年,只一年,許沉今連中三元。

許沉今的祖藉落在涼都,可家族勢力卻盛于京都,他爺爺他爹爹都是戶部的人,這都是銅臭味的世家大族,偏偏養出了一個不問世事的玉人。

雖然後面許沉今落敗流放,但他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是他的傳說,這麽多年,可沒少于有關他的流言蜚語。

此番圍獵,是許沉今流放歸來第一次露面,誰都想看看以這家夥張揚風騷的模樣,該會有什麽叫人眼前一亮的舉動。

圍獵較場草淺風幹,可一覽無遺臺上風光,待到那獵旗高高懸起,衆人便可分頭進入深山,銅鐘聲起,大家歸于較場,展示獵物。

許沉今這厮以前仗着人美行兇,不少女郎春心蕩漾,此時在後牆笙旗下仰頭觀禮,不免好奇父兄口中常常喃喃着:“天殺的,許沉今這人有完沒完,怎麽又來了。”

這許沉今到底長什麽樣。

後牆下,雪白柳絮落于腳下,簇簇堆積于高處的金色傘蓋,幾張桌案上面點心水果擺放整齊,玉釀出來的女娘側身而卧,枕着繡帕包着的花瓣,金枝玉葉,以扇掩面,嗤笑一聲:“什麽許沉今,不過是一個反賊罷了,而今還是人男妻,笑話一個,大動幹戈過來看看他是騾子是馬到底有什麽意義?”

陽長不用上場圍獵,和葛風正站在一處,姿态稍顯局促。

皇帝後宮這莺兒燕兒,這花團錦簇,叫他難以适從,不住地低着頭,左右□□換點地。

直到聽到那女娘開始罵因子虛,陽長倍感親切,嘴比腦子先作出了反應:“是騾。”

許沉今是騾子是馬?

許沉今當然是騾子了。

那女娘開始詫異,搖手叫陽長過去,認了陽長的官服,這才慵懶出聲道:“太醫院的小家夥?平素怎麽沒見過你。“

陽長垂眸,看見了那女娘顯懷的肚子,回避眼神,恭順地應了一句:“參見娘娘,下官是去年年末因随軍有功才得的一官半職,平素不務後宮娘娘們的調養,沒見過下官也是常理。”

那是高氏。

陽長食指一動:懷了龍嗣的高氏。

但是……幹這行的,最好的天分就是與生俱來的狗鼻子,陽長嗅覺是異于常人的好,此時,他又皺起了眉頭,心中已有定案:娘娘手邊的避暑茶裏面藏紅花。

活血化瘀,解郁安神,保肝利膽,但孕婦忌食。

陽長還沒想明白呢,手心一疼。

葛風正不動聲色立于陽長身邊,一邊向高氏客套:“不才,小徒,小徒。”

另一只手拍了拍陽長的腕心。

禍從口出,禍從口出。

高氏沒看出他們之間的氛圍,這個女人枕着香帕,指了指場上,問陽長道:“那誰是什勞子的許沉今。”

陽長順勢回頭,揩了揩汗,細細辨別好久,終于……嘴角抽了抽。

他看見因子虛又穿起了那身大紅大綠,頭發亂騰騰雞窩一樣,好似跳梁小醜,正在很努力地向周圍人證明自己真的是許沉今,證明歲月是把殺豬刀,有的盛世美顏就是禁不住時光,邊說邊揩揩兩行并不存在的清淚。

陽長:“……”

自己果然沒說錯,因子虛那厮就像他那頭随風淩亂的跛腳蠢驢。

高氏眯着眼睛辨認了好一會,好像是難以置信,陽長指着的那個真的不是一個小厮嗎?

說好的貌美如花無風自香的美人廢相呢?

陽長咽了咽唾沫,還是出了聲音:“看吧,我沒有說錯,那個賤人。”

高氏見到了許沉今的真容,對這家夥反而就來了興趣:“我以前倒是以為,權持季這個人盡皆知的斷袖會喜歡上許沉今的好顏色,現在我就就要懷疑一下,他們這對兒的到底是怎麽樣的關系,”

陽長主打一個很難管着自己的嘴巴,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靈性的話:“權持季對許沉今,很寵信。”

這個寵信一詞就很妙,給人一種濕潮的感覺,讓人想起,在那個濕漉漉的大院裏面,他和葛豐正面面相觑,房間裏面是被蒙汗藥迷暈了的莊琔琔,權持季和因子虛在裏面,撞擊聲叫陽長恨不得找一條地縫把自己埋進去。

明明他們還在屋外,可陽長還是覺得自己就像那一尊瓦亮瓦亮的大燈。

好大好亮的燈啊。

高氏聽了這話,便又躺了回去,一副貪睡的樣子。

陽長轉過身子,一臉無奈地看向因子虛。

身後突然傳來高氏綿軟的鼻音:“對了,我姓高,叫初昙,我不叫淑儀。”

陽長挑了挑眉毛:“……”

直覺告訴他,自己又混入了一堆亂飛的流言裏面,他條件反射一樣豎起了耳朵,然後就被葛豐正捏住了側腰上的一塊軟肉用力一擰。

這個意思清楚明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這個時候,有節操的為人師表就要揚起自己的小胸脯站出來把陽長擠出去了。

陽長被葛豐正一個圓潤的屁股蹲擠了出去:“你去給他們每個人塞一點金瘡藥。”

因子虛還在賣弄自己亂蓬蓬的頭發,陽長一路小跑過來,往因子虛袖子裏面揣了一瓶金瘡藥,小模樣有一點緊張,叫因子虛這個其智近妖的發掘出了不對勁來。

因子虛順着陽長躲閃的目光望到後牆,看見了葛豐正身邊如花似玉的女娘。

這個位置,坐的都是各個宮裏面的娘娘和貴女,還讓葛大人在身邊看着的,決計不是一般的女娘。

女娘的頭發已經盤了起來,該是有了婚配。

一番推理下來,因子虛的眼睛眯了起來:高氏。

聽人故事向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子虛老奸巨猾地看向了葛豐正,看來,晚上和葛大人又有的聊了。

陽長雖然是神童,但是年紀閱歷還是不夠,瞞不住事情。

因子虛看向陽長,很貼心地關心了一下:“知道了太多事情可是會短命的呢。”

陽長欲哭無淚:“……”

其實,他還是什麽都不知道,但是……直覺這種東西他向來準得可怕。

事情大了。

因子虛拍了拍陽長的腦袋,勒緊了馬籠頭,馬尾巴往陽長的腦袋上面一甩,因子虛沒心沒肺地說了一句:“怎麽,知道了刺激的事情還不高興啊。”

陽長:“……”

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知道這種要命的事情啊。

鐘聲響起,因子虛一馬當先,別人看着他那蹩腳的背影,權持季錯開了眼睛:還是太丢人了。

因子虛現在可是公認的過街老鼠,沒人理睬。

他是一個男妻,沒有一官半職,還曾經輔佐聖上的胞弟,廢相一個,和他同行能有什麽好的,那可是要嫌棄晦氣的事情。

權持季為了按照計劃遠遠地給因子虛肩上來上一箭,這回也不好同行。

因子虛獨身一人騎馬走向密林深處。

君子六藝要求騎射俱佳,因子虛原來也是馴馬的好手,雖然說不上百發百中百步穿楊,但也可以算是一個能手,在馬上的時候,他可以留心到周圍的風吹草動。

要是什麽都沒有獵到還中了一箭,未免叫人太難看了。

因子虛看見樹梢微微一動,可是周圍無風,便篤定了樹上得有一只鳥。

要是獵到野豬啊什麽的,顯得招搖,但是一只小小鳥,很合适。

因子虛立刻搭弓。

出乎他的意料,樹上并沒有掉下來一只肥嘟嘟的大鳥,反而掉下來一只龇牙咧嘴的男人。

因子虛揉了揉眼睛,覺得這一坨男人有一點眼熟。

還沒來得及定睛一看,因子虛就看見對方扶着插着箭的肚子爬起來,呆在地下對着因子虛破口大罵了起來。

因子虛定睛一看:“……”

原來是半裁葉啊。

因子虛情不自禁誇贊道:“你的步伐就像一只鳥一樣輕盈呀。”

半裁葉:“……”

神他媽像鳥一樣輕盈。

因子虛立刻把陽長給他的金瘡藥扔了出去,對着半裁葉擠了擠眼睛:“怎麽你混過來了。”

這個家夥,明明有一身的好本事,怎麽好像是耗上了自己。

說實話,對于半裁葉,因子虛是感恩的,對方一路護送,盡職盡責。

因子虛哭笑不得:“沈問給你的錢是不夠嗎,怎麽還要跟着我?”

半裁葉暗罵他冷心冷肺,控訴的樣子就像是一只撲棱耳朵的可憐小狗:“你都被權持季帶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混過來的啊。”

越說半裁葉的表情就越悲怆:“你還給我來了一下。”

因子虛尴尬地舔了舔自己的後槽牙,突然探了探腦袋,對着半裁葉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你要給我當下手?”

半裁葉愣了一下,原來他只是無意識地跟着因子虛,要問他的目的,其實他是不知道的,現在因子虛明晃晃地問他:到底要的是什麽,是不是要和因子虛挨在一起?

半裁葉自認為他從來不适合守護什麽東西,對于因子虛,更多的是帶着一點看小貓小狐貍的憐憫,這麽可愛乖順的東西,為什麽命運多殇。

因子虛又問了一句:“你願意嗎?”

半裁葉明明還在思考,嘴卻比腦子先做出了反應:“可以。”

因子虛頓時就露出了一副商人嘴臉:“你知道的嘛,我現在是落寞了,那就月錢二兩,每天都不保證有肉吃的哈,不放假。”

半裁葉:“……”

他立刻就後悔了,這個扒皮。

他大名鼎鼎的怪盜給他當侍衛,就這個待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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