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返回地下室

第45章 返回地下室

江橘白想從徐栾腿上下來,但卻被掐住腰,他只能就這個姿勢,與徐栾聊起令人後背發涼的話題。

“你名單上怎麽全是自己人?”江橘白細想,發現這幾個人他全都認識。

“……”

“無關人士為什麽想要殺死我?”徐栾目光陰森,可撫着江橘白的動作依舊溫柔,溫柔得讓少年被摸過的地方竄出整片的雞皮疙瘩。

徐栾這麽說,江橘白差點都快以為對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了。

“也是。”江橘白含糊着附和,“但是,為什麽?你沒證據。”

“你去找。”徐栾說。

江橘白一怔,“為什麽是我?”

“你答應過我的。”徐栾手指輕輕點着江橘白的後頸,“我們生死相依,你是我最親密的人,我也是你最親密的人,你應該幫助我,更何況,我們有契約在前……”

“契約作廢,”江橘白表情淡淡,“新的契約約定,你殺不了我。”

“我幾時說我要殺你了?”徐栾揚起嘴角,慢悠悠的,像看着一只對主人冷漠以對的貓,“就算沒有契約限制,我也不會殺你,我舍不得。”

從惡鬼口中說出來的“舍不得”,聽起來更像是引人走向死亡的冥樂喪曲。

可江橘白也不是盲目排斥記恨,徐栾對他其實還行,在學習上,比吳青青和江夢華還要負責。

徐栾俨然是一只惡鬼,江橘白能找到懼他、怕他的理由,可恨卻沒有緣由。

惡鬼舍不得殺掉人類,簡直可笑。

江橘白沒接徐栾這個話。

“我只是懷疑,我并沒有證據。”徐栾說道。

江橘白極快地瞥了對方一眼,心裏在想,徐栾在懷疑父母是殺掉自己的兇手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我沒有發現他們的異常,”江橘白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爸媽挺迷信,徐老師……他是有點奇怪,但上次我們在他家也只是發現了動物标本,徐文星,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嗯,我跟我父親也不是很熟,跟母親要好一點,徐老師對我很關心,他現在也同樣關心你,徐文星是個對朋友很周到的人,對我是,對你也是。”徐栾輕輕捏着江橘白的手指玩。

少年的手指沒做過什麽活,他在家是被當小少爺一般精養着的,只不過他自己喜歡上樹下河漫山遍野地跑,手指上有幾粒不容易發現的嫩繭。

跟父親不是很熟,這是什麽鬼話?

江橘白聽不懂。

“好巧,他們對我好,也對你好。”徐栾忽然道。

江橘白沒明白過來,“你吃醋。”

“我為什麽要吃醋,我又不喜歡他們,我喜歡你,”徐栾笑了笑,目光迫人,“我只是發現了共同點而已,小白,你沒發覺,你就是曾經的我。”

萬衆矚目的人,從徐栾變為了江橘白。

受到徐美書、江泓麗以及徐游和徐文星關心喜愛的人,也從徐栾變為了江橘白。

家人、老師、同學……這些本來都是圍繞着徐栾轉的,此時此刻他們都開始圍繞着江橘白轉,就像當初徐栾的衆星捧月一般。

看江橘白怔愣住,徐栾豎起手掌,五指嚴絲合縫地與少年五指相扣。

他青白的手陰氣森森,緩緩的,像從地獄裏攀附而來。

“你覺得你有什麽特別之處呢?”

江橘白聽見到這裏,停下思考,蹙起眉,“你諷刺我?”

“換個說法,你覺得我們有什麽地方是相似的?”徐栾耐心極了。

江橘白看着徐栾。

“同齡。”

“還有呢?”

“都是男的。”

“嗯。”

“沒有了。”若徐栾還活着,那江橘白還能說出第三條。

徐栾發覺江橘白離自己遠了些,快坐到膝蓋上了,他伸手把人拽了回來,摟着他的背,語氣森然,“你的成績以前不好,可現在成績優異,徐老師是因為你成績好才關注你的,徐老師一定将你的情況說給我父親聽了,所以我父親才對你和顏悅色。”

“你不是徐家人,徐老師為什麽要向我父親說起你的學習情況?你的成績好壞,與我父親有何關系?”

"徐文星一開始與你結交的意圖并不是因為你的成績,你成績太爛了,如果他在意的是你的成績,我想他并不會跟你結識,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你這個人。"

江橘白語氣不太好,“你說他為什麽要貶我?”

徐栾:“你以前的成績爛是客觀事實,我沒有貶你。”

江橘白在心底不滿地嘁了一聲。

他等着徐栾繼續說下去。

他想知道為什麽。

但徐栾卻沒再繼續往下說了,對方只是低着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同時,江橘白感覺自己身體周遭的氣溫在下降,就連徐栾的體溫也好似在往下緩慢地降。

徐栾眼珠動了動,他擡起頭來,眼睛似乎變得比之前更漆黑陰涼。

“怎麽辦?小白,我想殺了徐文星。”

江橘白心裏一緊。

徐栾與他聊天的這短暫的幾分鐘,讓江橘白再一次差點忘記了對方惡鬼的身份。

他在世時候的家人、朋友……他失去了作為人類時的情感。

-

有了徐栾的提醒,江橘白下意識地跟徐家人都保持了距離。

徐栾只是想上他,不會要他的命。

比起身邊形形色色的人,單純只是惡心的徐栾,江橘白還是更要放心對方。

吃完飯,徐游陪江泓麗在房間裏談話,江泓麗說想讓徐游看看她的肚子。

江橘白本想跟着一起,因為他好奇,徐游又不是醫生,江泓麗為什麽要讓徐游看她的肚子?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去外面玩兒。”徐游将江橘白推到了堂屋裏,關上門。

江橘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做不出來死皮賴臉非要擠進去看這種事情,轉身出了門。

少年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在徐栾提醒過後,他總想發現點什麽,證明自己和徐栾同樣直覺敏銳。

但徐家的院子被專人清理得連一根雜草都看不見。

四周萬籁俱靜,只有駐在樹冠裏的鳥在叽叽喳喳地叫,太陽明晃晃的刺眼,讓人像是身處在冰箱的冷藏櫃裏。

江橘白轉身,繞到了後院倉庫的院子裏,徐家那只跟大黑打過一架的狼狗此刻正趴在籠子裏啃着一根大棒骨,他看見來了陌生人,立刻站了起來,朝江橘白所在的方向弓起背。

狼狗的脖子上拴着一條細細的鐵鏈,從籠子裏延伸出去,挂在懸空的鋼絲上面,狼狗可以滿院子跑着看家護院,但鐵鏈固定了它的移動區域。

它朝江橘白發出低吼聲,唾液順着口角往下淌。

犬牙露出尖利的兩排。

驀地,它兇惡的目光一頓,尾巴忽然就搖了起來,挂在鋼絲上的鐵鏈被拽得嘩啦啦作響,它直接就從籠子裏跳了出來。

江橘白的身體下意識就想跑,徐栾在他身旁蹲了下來,接住朝他們沖過來的狼狗。

徐栾身上的味道讓狼狗感到害怕,不是人類的味道,是鬼的。

但他是狼狗的主人。

狼狗夾着尾巴使勁蹭着徐栾的下巴。

“柚子,它是我養的狗。”徐栾同江橘白說道。

同時,徐栾拽着江橘白的手腕,放在了柚子的頭上,柚子乍然被生人觸碰,尾巴都炸了起來,但由于主人的威壓,它只能不情不願地沖江橘白甩了兩下尾巴。

"它瘦了不少,小白,你找我父親,把它帶到你家裏去。"

江橘白正要拒絕,徐栾勾着他的小拇指,“拜托。”

“……”

少年眼皮耷拉下來,他打量着這只狼狗,毛發确實沒之前油亮了,四肢也比之前要細了一圈,眼睛更是多了一絲渾濁。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鐵籠子,裏面墊着的墊子已經髒得看不出來顏色,大棒骨啃得一絲肉都沒有,像一根幹枯的柴棍。

“行吧,但他如果欺負大黑的話,我就把他送走。”江橘白說。

不情不願的江橘白牽着不情不願的大黑,一人一狗鑽到倉庫裏,倉庫被太陽照耀得暖洋洋的,雖然光線不算亮堂,可幾個月前的陰森已經全然感受不到了。

往地下室去的樓梯仍然朝上張着大口。

見江橘白要帶着自己一起下去,柚子四肢爪子一齊抓着地,拒絕跟他一起下去。

江橘白回頭看了眼,直接把柚子栓在了扶手上。

愛去不去。

不愧是徐栾養的狗,人惡心,狗也惡心。

牆上有開關,江橘白下去之前,把燈先打開了。

地下室使用的還是老式燈泡,燈絲光線微弱,時不時閃爍一下。

地下室裏的血腥氣還沒有消散,但聞着,已經不再是新鮮血液的味道。

液體黏在布滿灰塵的地面,幹涸後散發出來的帶着一股黴味的腥氣。

逼仄的氣息随着江橘白往裏深入,越發的濃烈。

地面上還殘留着血跡,不像是故意留下來的,江橘白彎腰仔細看了看,能看出用力擦洗過後的痕跡,但還是留下了印記。

為什麽會有血跡?

他來這裏……是想做什麽?

地下室,血跡……這裏曾經死過人,不止一個,因為大面積的痕跡也不止一處。

江橘白發現自己的腦海裏只有非常模糊的印象,一些模糊的影子糾結在一起,擰成各種各樣的形狀。

他記得江祖先給他喝過一碗符水,導致他記憶會出現一些缺失。

但他記得徐栾,記得李小毛陳港陳巴赫他們都死了,卻不知緣由。

是死在這裏的嗎?

“汪——”上方的樓梯口傳來柚子的一聲吠叫,它不僅叫了,還用爪子用力抓刨着地面,像是焦躁又憂慮。

江橘白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看見了貼在牆上的各種各樣的符紙,黃色的紫色的。

符紙上的字跡也不盡相同,而符紙表面,一團一團的黑色血跡,暈染開,并且順着牆壁淌下,像是從牆壁之中沁出來屬于牆壁本身的血液。

江橘白輕輕将手指觸上去,他撕下一張紫色的符紙下來。

封魂。

江祖先和他說過,紫色符咒對畫符人修為要求極高,一般修煉者輕易不敢使用,道行不夠反而會被反噬。

所以江祖先一直都只畫一些自己水平以內的符。

徐栾,他還記得徐栾,所以也知道徐栾是從地下室裏跑出來的。

那這些符咒應該就是為了鎮壓他而存在。

也一定是徐美書請來的人。

徐美書為什麽要請人來鎮壓徐栾?

還有個矛盾點是,徐栾死亡不過數個小時,徐美書就能請人畫符鎮壓,徐美書是如何得知徐栾死後會化身惡鬼并且出現在徐家地下室的?

還是說,這個地下室裏本身就存在着另一只惡鬼。

不是徐栾,是另外的,令徐美書都感到恐懼的。

江橘白将手中的符紙重新貼回到了牆上,他走到了那個小小的房間。

生鏽的鐵架床、書架、書桌原封不動,但都貼上了符紙,潑上了黑狗血。

少年站在書架前,拾起一張眼熟的卡片。

徐栾,我們一起考去最好的大學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是徐文星寫給徐栾的。

感情真好啊。

“徐栾,這裏曾經是你的房間?”江橘白看着黑暗處,問道。

“不知道。”徐栾出現他的旁邊,從江橘白手中抽走了那張卡片,緩慢地撕開,再撕開,再撕開,卡片在他手中變成一堆碎片,“髒,別碰。”

“你為什麽不知道?”江橘白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資料,"這是你的資料。"

徐栾卻低下頭來親了親少年鼻尖,“你在擔心我。”

“……”

在江橘白即将炸毛的下一秒,徐栾接走了對方手裏的資料,他翻了一遍,"是我的,但是在我的記憶裏,"他目光在昏暗的房間裏掠過,“我沒有住過這樣的地方。”

“能出去嗎?這裏讓我很不舒服。”徐栾臉色比在外面更要慘白,連眸子都透露出一種猩紅。

他垂眼看着江橘白疑惑的眼神,擡起手,手指摩挲着江橘白的下巴,“我所說的不舒服不是這裏的氣氛使我變得虛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這裏不對勁,壓抑、窒息、瘋狂……讓我想異常地想要s你。”

江橘白渾身的氣焰頓時就熄滅了,他別過頭,“是嗎?我也覺得。”

他甚至顧不得細想,腦子裏裏被徐栾幾句話吓成了一鍋漿糊,想都沒想,抓着徐栾就往外猛沖。

少年走在前頭,徐栾被他帶着走在其後,身後昏暗的倉庫,暗色翻湧,不斷有黑色的氣霧鑽進徐栾的身體裏。

徐栾的眼睛一分一寸地,越發血紅。

柚子在樓梯口狂吠不止。

終于看見亮光了,最後幾步臺階,江橘白預備一大步跨上去,他剛擡腿,手腕就被來自于身後的一道力給拖了回去。

少年沒有防備,直接被拖回了地下室。

徐栾将他直接按在了樓梯旁的牆壁上,水泥糊成的牆壁粗糙,挂着衣服,方便徐栾直接将手從少年的衣擺下方探進去。

江橘白的嘴被對方的唇舌擠開,他腮幫子被捏住,迫使他張大了嘴,他腮幫子發酸,連吞咽都困難。

對方的唇舌發寒,像是冷氣灌進了嘴裏,讓江橘白感覺自己的心肺都在慢慢變涼,可在啧啧的水聲中,他面皮卻越來越滾燙。

柚子看見一人一鬼全須全尾的歸來,終于停止了吠叫,它趴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糾纏”着兩人。

感知到自己正在被狗凝視着的江橘白,臉上的熱度簡直要将他整個人都熬幹,他試着去推徐栾。

徐栾垂眼看着他,

少年不情願和羞惱的樣子好看得像一幅畫,并不全部是逆來順受,眼底反而藏着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情緒。

可是這樣只會讓徐栾更喜歡。

少年像一簇火苗,就像他面對着實力碾壓的惡鬼一樣,即使明知掙紮是徒勞的,也還是會偷偷反抗。

火苗光亮熱度都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卻慢慢将徐栾煮沸了。

是面對着徐栾,唯一一個露出真實的可愛的人類少年。

徐栾接着吻他,更粗暴用力,但僅僅也只是吻,未免真的将人惹惱。

直到吻得少年連呼吸都變得不暢,甚至目光變得微微渙散。

徐栾憐愛地舔着江橘白的唇。[審核您好,已删]

江橘白卻忍不下去了,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臉上還帶着薄紅,面無表情地沖了上去。

走的時候,還沒忘把狗牽走。

-

柚子垂頭喪氣跟在江橘白身後,江橘白停下腳步時,它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

徐美書聽完江橘白說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抹真切的笑容。

雖然是嘲諷的笑,但總算不像假人了。

“你說它喜歡你,非要跟你走?”

江橘白咳嗽了一聲。

柚子搖了下尾巴,用頭蹭了蹭江橘白的鞋子。

“我上回看見過他,他比現在壯實不少,我有養狗經驗,既然你們養不好,就把它送給我,”江橘白語氣還有些微微嘶啞,“徐栾活着的時候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他給我托夢了,希望我能照顧好他的狗。”怪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動了真情似的。

徐美書臉上的肌肉抖了抖。

江泓麗捂住嘴,露出傷心的表情。

過了會兒,夫妻倆點頭,同意江橘白把柚子帶走。

聊完此事,徐游便要送江橘白回家,時間還早,江橘白還能回家呆幾個小時。

江橘白把狗關到後座,讓它坐好,不要亂跳,不然就把它丢進蘇馬道河。

柚子擺着一張酷臉,并不把江橘白放在眼裏。

車子上了路之後,徐游才開始跟江橘白聊天,“沒看出來你還挺喜歡小動物的。”

“還好。”

江橘白情緒有些低落,他自己打完飛機也會低落,這次的情況要更嚴重。

“看來徐栾是真給你托夢了。”徐游笑起來,看着江橘白無精打采的樣子,可臉色又白皙紅潤,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見他實在可愛,徐游忍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那種東西,不用相……”

“嗚——”

狼犬的狗頭不知道何時伸到了兩人中間,它發出的低吼打斷了徐游的說話,看着徐游的雙目目露兇光。

徐游怔了一下,收回手,“怎麽回事?”

江橘白側頭,居然奇異般地看穿了柚子在表達什麽。

它不允許徐游碰自己。

是因為剛剛看見了徐栾對他做了什麽的全過程?

所以在幫着徐栾守護徐栾的領地?

少年臉色冷下來,擡手也給了柚子一巴掌,柚子被扇得一懵,哼唧一聲,又返回了後座。

江橘白心髒發緊,目光卻平靜,他對付不了徐栾,還管不了一條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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