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年4
第52章 年4
似乎有什麽東西就在自己耳邊被嚼碎了,唾液混着一些東西,囫囵吞咽着下了肚。
那只捂着江橘白眼睛的手緩慢放開,眼前重新被溫熱的亮光充斥。
徐栾的手掌并未收回,而是貼着江橘白的臉頰撫摸向下,他眼睛裏清晰映出少年的面孔,但映着少年臉的眼睛裏卻不是瞳孔,像一汪湧動的向外沸騰的潭水。
江橘白在徐栾的一只眼睛中看見了自己如今的面容,另一只眼睛裏則是昨天晚上那個夢裏,自己的背影,就連衣服和褲子甚至叫上那雙大黃鴨拖鞋都一樣。
“你怎麽不跑了?”徐栾語氣淡淡的,嘴角上揚,“把我封住又怎麽樣?還不是讓我跑出來了?”
“你們是不是覺得,那麽幾根爛木頭,就能将我永生永世封在墳場?”
“你長大了,”徐栾揉了揉江橘白的腮幫子,“腮幫子肉沒有了。”
江橘白小腹向大腦傳達了想尿的申請,夢裏的恐懼完全比不上此時此刻。
他感覺,下一秒,徐栾的手就會從他的臉頰來到他的脖子上,然後用力……
之前的徐栾呢?
夢裏那個徐栾,從墳場裏爬出來的那一個,跟他沒有簽訂任何契約,小時候那些如果是真的,估計也早就在長達十年的封印裏,化成了濃濃的仇恨。
不把他嚼成粉末了再咽下去就算不錯了。
江橘白寧願要與他簽訂契約的那一個徐栾。
對方起碼只是想上他,而不是帶着恨意而至,想要殺死他。
“你在想誰?”徐栾仔細地端詳着眼前的人。
“沒有。”江橘白唇上的血色已經褪進,他好不容易才跟一只惡鬼算得上“和平相處”,現在又來了一只新的,怎麽辦?
徐栾欣賞着少年慌亂的神色。
沒良心的東西。
外面的麻雀叫了起來,擁着江橘白的鬼影卻越發陰涼,絲毫不受強光烈日的影響,和電視劇裏雞一叫,孤魂野鬼就抱頭鼠竄的設定完全不同。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叫我徐栾哥哥,說你看不見。”
“是你邀請我到你家來的,是你寫小紙條要和我一起玩的……”徐栾便邊說着,眸子邊染上了氣息陰冷的紅色,他握住江橘白的手臂,将手掌印在了少年的額頭正中間,“看你的樣子,你是不記得我了。”
袅袅的黑氣從鬼祟的體內冒了出來,游魚一般繞着它的手臂,來到掌心,盡數被注入到了少年體內。
江橘白前額一陣劇痛。
無數深淺不一的光影擠開了他的腦子,争先恐後地搶占他的大腦意識。
他疼得額頭冒出細汗,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蜷縮起來,在鬼祟的懷裏瑟瑟發抖。
隔壁鄰居的兒子在後山種了十幾棵槐樹,因為是別人贈送的,不要錢,他種成兩條,中間留了一條小徑。
槐樹招鬼,徐栾從徑上走來了。
本就是由于撞邪才患了眼疾的自己,看清不屬于人世間的事物完全沒有問題,他想當然地以為走在槐樹小路上的同齡小男生是同類,朝他招手,“過來玩。”
他快要無聊死了,吳青青不僅不讓他出門玩,李小毛和陳港也被家裏箍着,不被允許和他來往,都說他是個體質極陰的小孩。
本來打算走進鄰居家裏的徐栾,被江橘白幾聲呼喚,拐了道彎,走進了江橘白的家裏。
徐栾幾乎陪伴江橘白度過了他生病的整個時期。
就是徐栾出現的時間不太固定。
而且有時候是飄着的。
也不吃,也不喝,也不拉。
吳青青和江夢華撞見過他一次,完全沒有看見他,并且直接從他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而江橘白在生病期間,功課不僅沒有落下,還上升了。
“我的腦子跟別人的不一樣,我的腦子更加健康,更加聰明,智商更高。”
“分你一點。”
他把頭掰開,捧着一塊鮮嫩柔軟的腦補組織出來,掐着江橘白的脖子,塞進了他的嘴裏。
那并不是什麽人腦,那只是鬼祟的一部分。
只是看起來像,它化作一股濕涼的氣息,鑽進江橘白的身體裏。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看不見這個世界也沒關系,我就是你的世界。”它擡起手,摸着江橘白的頭。
腦海裏的光影纏結成一團,各種各樣的畫面輪番搶着在江橘白眼前顯現。
鬼祟猩紅得發黑的眼睛,它腳下嚎叫得痛苦萬分的墳地,嬰兒尖銳的啼哭聲。
“江橘白。”
“別走。”
他臉上滑下來一道道血痕,“我只有你。”
身形單薄但怨氣沖天的幼年徐栾委屈哀戚的“我只有你”和前不久徐栾擁着他的一句“我只有你”反複重合分散着出現,像一曲不斷回響的四重奏。
“疼,頭疼。”抽絲剝繭般的疼痛,大腦內的容物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攪成了一鍋粥,他聞見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又聞見了濃烈得使人頭昏腦漲的柚子花的香氣。
江祖先給他灌了一大碗符水,手腕綁上銅錢。
鄰居家後面的槐樹被全部砍掉了,并且連根拔起。
腦海的意識被拽回到去年國慶,本來模糊不清的記憶在瞬間變得清晰,一地的屍體,江詩華的,陳巴赫的,還有被吊在房梁上的陳港,抱着他哭的李小毛。
“答應我一個條件。”
“幫我找到兇手。”
他答應了徐栾的條件。
紅繩,金子,銅錢,門口的紅衣水鬼小孩,李家院子。
徐栾溫熱的屍體。
提前備好的棺材。
棺材不是房間裏的徐栾的,而是其他“徐栾”的。
按照徐栾的死亡時間,地下室裏的“徐栾”,也不是房間裏的徐栾。
地下室1個,房間1個,七日祭晚上1個,除夕夜樹下1個,最後1個也是江橘白九歲那年與之成為玩伴的“徐栾”。
在一陣接着一陣的疼痛中,江橘白卻越發清醒。
他眼前幾雙眼睛變幻成無數雙,但都看向他。
玩味的,怨恨的,貪婪的,垂涎的,不滿的,開心的……
-
吳青青看着無精打采從樓上下來的江橘白,“收拾一下,等會我們去給外婆拜年啊。”
江橘白一路抓着頭發一路走進了洗手間,“你們先去吧,飯好了我再過去。”
外婆家在鎮裏另一個村子,并不遠,騎車也就二十來分鐘。
“哪裏不舒服啊?”吳青青追到洗手間外面問道。
“昨晚爆竹聲太吵了,沒睡好。”
江橘白上了洗手間,回到了房間裏,窗子是緊閉的,可室內的溫度卻猶如數九寒天,冰凍三尺。
他裹着被子,盤腿坐在了床頭,一只手自身後的牆壁探出來,圈住江橘白的脖子,緊跟着,對方的頭也從牆壁之中伸了出來,他偏頭,銜住江橘白的唇,熟練地撬開對方的唇齒,将口腔中為數不多的津液一掃而空。
他手指撩動着江橘白的頭發,松開了對方。
“只有1個我,只是我把他們弄丢了而已。”徐栾從後面将江橘白摟住,“我不在乎我到底丢了多少個我,也不在乎他們企圖吞噬,反抗,以及成為完整的我,因為他們辦不到。”
江橘白雙眼有些呆滞,“為什麽會弄丢……那些東西?”
“因為腦子被切掉了,只留下好的,罪惡的仇恨的愚蠢的負面的都不要,同時使用數個發育成熟的胎兒或者嬰兒的大腦供養我。”
“小白,我不是他們的兒子,我是被挑中的樣本,成功的試驗品,優秀的繼承人。”
“他們都是我,又都不是我。”
“要不是我,你的眼睛要再壞一次了,畢竟,你小時候曾經那麽果斷地背叛抛棄‘我’。”
江橘白臉色慘白,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徐栾對很多事情都表現出不清楚的樣子。
他本人還是他本人,只不過他的大腦是個混合體,是江泓麗徐美書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制造出來的。
所以徐栾才能在高中優秀得無與倫比,人人贊賞,讓徐文星拼盡全力都趕不上。
江橘白猛地回頭,徐栾擡眼與他對視。
“那,其他‘人’……”
徐栾張開嘴,“吃掉了。”
“本來就是我的東西,被我吃掉也無可厚非。”
“那你之前表現得像樹下那一部分。”那讓江橘白切實地感覺到了恐懼,因為對方很明顯就是來找他算賬的。
“小白,你抛棄的不是他,是我。”
“好巧呢,原來我們那麽早就認識,”徐栾身體裏泌出絲絲甜意,他又擡手揉着江橘白的腦袋,“難怪你學什麽都快,原來吃了我的腦子。”
“……”
江橘白想吐。
吳青青和江夢華騎着家裏的摩托車去外婆家拜年了,江橘白從床上爬起來,裹着被子坐在書桌前開始捋。
“所以可以确定的是,你已經吃掉你的三個分身。”
“一個是地下室,一個是七日祭,還有一個就是昨天樹下的你。”
徐栾坐在江橘白的書桌上,他點了點第三個,“早知道這一個代表着我們的小時候,我就應該早點把它挖出來吃掉的。”
“就這三個,還會不會有其他的?”
徐栾托着腮,他伸手戳了戳江橘白的臉,“不知道,不記得。”
“我想起來的場景中,還有嬰兒,他們也都是你?”
“不是,”徐栾垂目,陰氣沉沉,“我是唯一活下來的,它們有的還未出世就已經被剝奪了生命,所以會仿着我的樣子出現,不奇怪。”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出神,窗外烈日炎炎,雖然是冬季,可家裏也不十分冷。
但江橘白卻從腳底涼到了頭臉。
他無法想象在徐家鎮享有盛譽讓徐家鎮人恨不得立祠堂的徐美書徐先生和他溫婉賢良的愛人居然會為了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使用如此狠辣無情到世間罕見的手段。
難怪。
難怪江泓麗明明與徐美書同齡,可肉眼看着卻仿佛大了徐美書一輪,說是徐美書母親也會有人相信。
江泓麗一個接着一個的懷,但最後只有徐栾出世,而那些被當做提供養分的工具,則連徐家祖墳都沒資格進入,而是在旁邊遠處辟了塊荒地,還取了名:天使墳場。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完成的?江橘白毛骨悚然,他緊皺着眉頭,實在是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少年看起來比徐栾自己還要在意。
讓鬼祟興奮得眼珠子都紅了。
江橘白卻完全沉浸在研究當中,他把自己摔進床上,“這不科學。”
過了幾秒鐘,他又坐起來,與悄然貼過來的徐栾臉貼上了貼。
“那你是怎麽死的?因為你的腦子修修補補太多次所以壞了?還是因為排異反應?”
徐栾手指順着江橘白的腰探進去,“我不知道。”
江橘白煩得蹙眉,“你又忘了?”
“我,包括我的父親母親,我們都不清楚我具體的死亡原因,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死亡跟他們沒有關系。”徐栾偏頭親了親江橘白的眼睛,“我們來算一算你抛棄我還找人封印我的賬。”
生前如何不屬于徐栾關心的事情,他全部心思都在眼前少年的身上。
徐栾手指按上江橘白的鎖骨。
鬼祟的體溫跟人類的體溫沒法比,江橘白只覺得涼意侵襲到了皮下,他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後退,同時開始不高興地擺臉子。
“不是都……唔!”
“噓…”一只手自他身後而來,捂住了少年的下半張臉,它偏過頭,與少年對視,俨然是昨天晚上站在樹下時的樣子。
江橘白張惶地尋找着徐栾的身影。
徐栾手指挑開他的衣領,看清他的無措和求助,詭異又滿足的笑容在唇角漫開,“你是不是忘了,那也是我。”
“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它不是個整體,它只是一部分,它這一部分,只有與江橘白九歲那年那一段時間的記憶,它的長度厚度都寫滿了江橘白的名字,開篇是江橘白,結尾也是江橘白,它最恨的,同樣是江橘白,它的全部,也只有江橘白。
“對不起,我忘了,你忘了。”它呢喃着,手指卻順着江橘白的唇縫探了進去。
“你還記不記得,你叫我哥哥?”對方貼着少年的耳廓,涼意襲人。
它眼底時不時閃過一抹怨毒,幾乎讓江橘白以為對方是想殺了自己。
一直站在床邊看着江橘白被玩弄的徐栾終于彎下腰,他朝那部分伸手,對方化作黑氣鑽進他的手掌。
那股陰狠的惡意消失,哪怕只是短暫消失,只是隐藏,江橘白緊繃的身體也瞬間放松癱軟下來。
他伏在床上,大口喘氣,他用手背擦掉淌到下巴的唾液。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的側臉被徐栾溫柔地撫摸着,對方的語氣比之剛剛更要陰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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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