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尉遲蘭都搞不清楚的事情,竺年這個外人就更不清楚了。

兩人安步當車地走回軍營,入住的是在中帳旁邊的一棟兩層樓房。房間在二樓的東頭,裏面并排擺了兩張床。

一樓有專門洗漱用的房子,已經備好了熱水。

泡澡不可能,只能簡單擦拭。

被子是白天曬過的,被褥墊得厚厚的。

已經連着幾天沒睡好覺的竺年,很快就睡得香噴噴,嘴裏還嘟囔一些尉遲蘭聽不懂的話。

“電競人沒有睡眠!”

“搶我五殺!”

夢話說得有些含糊,還帶着奇怪的口音,尉遲蘭聽不太清楚,只能透過語氣聽出來小朋友做夢還在打架,似乎還很激烈的樣子。

如今還是冬日。只是隔了一條楚江,南北方的溫度差異并沒有那麽明顯。

晚上木窗關緊後,室內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他的腦子裏還閃現着剛才的畫面,一會兒是少年紅着臉的樣子,一會兒是他提到尉遲家的樣子。

忽而他又想起自己離家之後的借口:“進京結親。”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扭頭看不遠處的竺年。

黑暗中根本看不見,只能聽到少年酣睡的呼吸。

叔父當時很贊同,說在北境選擇少,讓他選一個和母親一樣的京中閨秀,最好身子骨健壯一些,不然受不得北境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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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沒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北境壓抑,想離開而已。等他到了京城之後,只去過一次外家拜訪,并沒有提及自己的來意。

他側過身,感覺竺年的呼吸聲更加清晰。

竺年,身子骨健壯,就不是個閨秀,也舍不得讓他經歷北境嚴寒。

他微微笑着,又漸漸變成自嘲的弧度。

竺年是南王的嫡長子,無論有沒有大月皇帝冊封,地位都不可動搖。別說随他入北境吃苦,就是讓他跟随竺年在南地,也不會有人同意。

竺年自己,應該也是不會同意的。

南地的臭小孩兒的嘴巴太甜,喜歡什麽的,他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北境男兒很容易就會被騙了去。

尉遲蘭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醒過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不見了竺年的身影。

小孩兒的床鋪沒有整理,全都堆在床腳,像是什麽小動物絮的窩。

兩張床中間的樟木箱上,擺着幾串銅錢,還有一塊玉佩壓着一張紙。

紙上用炭筆寫着“給先生用”。玉佩通體翠綠,觸手溫潤,上面簡單刻着一個“年”字,顯然是竺年的信物,應該是方便他在軍營中通行。

他把紙折起來,仔細收好玉佩,打開樟木箱,裏面是幾套材質不同的換洗衣物。裏面還有一個小藤箱,打開是文房四寶,還壓了一疊金葉子和一把金裸子。

無論是衣物還是文墨,都不是什麽特別好的材質,卻是尉遲蘭現在最需要的。

前幾天事發突然,竺年安排人打包東西,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東西都一起搬走。更何況他來京城帶的東西本來就不多。

衣服都是新的,他沒怎麽想就都換上了試試。

“先生,起了嗎?”竺年的聲音伴随着敲門聲在外面響起。

尉遲蘭開門:“進來吧。”

竺年見屋裏面還黑黢黢的,看尉遲蘭在換衣服:“先生等等。”他關上門,推開窗,把用竹片做成的百葉簾放下來,調整了一下角度,“好了。”

尉遲蘭在這屋裏住了兩天,還沒發現這個機關,頓感好奇:“還能這樣?”

“軍中的這些簾子做工比較粗糙,勉強能用。其實京城也有,前兩年就在賣了。先生來的時候是冬天,要是夏天,挂的人家可多。”他自己之前是沒去過京城,但百葉簾是他經營的南北商行的其中一樣商品,賣得可好。

北地基本不産竹子,夏天的天氣可一點不比南地涼快多少,竹簾竹席根據制作的精細程度,到了時節賣得比別的東西好多了。

盡管現在的各種防腐手段什麽的比較匮乏,這些竹制品不怎麽耐用,但是北地有錢人多啊,壓根不在乎。還有有錢人用木片做,哪怕不算雕花,這成本他都不敢算。

弄好窗簾,竺年才有空看新衣服,把自家先生來來回回前後扒拉着轉了幾圈,抿着嘴皺着鼻子:“嗯……也就尺寸還行。”

“尺寸你給的?”抱他那一下,就能精确到這個程度?

“對啊。”竺年不知道他在奇怪什麽。他一個擅長微操的野王,眼睛都是自帶尺子的。

尉遲蘭也不介意竺年看着,把剩下的衣服都試着穿了一遍,果然都很合身,冬裝的一套穿着他就不想再換了:“很舒服。”料子都是絲的,織得十分細密,內衣和外衣中間都有夾層,“這裏絮的是什麽?”

“蠶絲。”南方嘛,別的沒有,蠶絲的産量還是可以的。

“用來絮衣服和被褥的蠶絲都是下腳料。”竺年大致解釋了一下蠶絲的各種品級。

尉遲蘭聽着油啊長度啊之類的,倒是明白了一些。在北境,絲綢金貴,但他還是見識過不少,只是沒穿過這種絮了蠶絲的:“我們在北境,絮的都是羊毛什麽的。”

竺年有些羨慕:“皮草比絲綢可暖和多了。聽說北境牛羊成群,牛皮啊羊毛啊,有多的可以交流交流嗎?”

他這邊軍中,想弄點厚實的衣服給軍中普及都還做不到。至于絲絹什麽的,用來給軍隊列裝,那不是開玩笑麽。

竺年沒有提馬。馬匹在這個年代是非常敏感的戰略物資。

北境尉遲最出名的一支軍隊,就叫北境鐵騎,總人數也就三千。一個人要配三匹馬,人數再多就養不起。

南地也有騎兵,不過數量較少,而且北地的高頭大馬不适應南地的山林地形,北伐是用得上,但是南地沒有适合的養馬地。

馬匹的交易受到嚴格管控。

牛羊就沒那麽多限制。他要求的還只是牛羊制品。

這點尉遲蘭倒是可以做主:“可以。我安排……你安排人。”

竺年嘻嘻一笑,拉着洗漱完的尉遲蘭去吃早飯:“打不打的,都不影響賺小錢錢~”

尉遲蘭聽着小孩兒飄起來的尾音,跟着笑:“今早吃什麽?”

“雜糧菜飯,蘿蔔湯。”竺年早起,送他奶兄竺祁一行人南下,已經跟着吃過了一回,再次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軍中的早飯的時間點。廚房先給尉遲蘭一份飯菜,又多給了一小籃子的蘿蔔絲餅。

竺年自己去倒了兩碟醋。

他今年的個頭蹿得飛快,餓得也快。

去年秋天的時候裁了一次冬衣,等正月入京前又裁了一次衣服。這才過半個月,他的袖子褲子都短了,在軍中又重新裁了兩身。本來羅英還想發揮一下難得的親娘的愛,想給兒子親手縫兩件裏衣啥的,結果被煩得差點上手揍人。

竺年對親娘做的衣服不執着,也想象不出自家親娘用拿大刀的手去拿針線,把蘿蔔絲餅蘸了醋,咬得咔咔響。

尉遲蘭第一次吃菜飯。

米粒油汪汪的,混合着綠色的新鮮菜葉、褐色的菜幹、紅色的臘肉,全都切成丁,一口下去有肉有飯有菜,滋味濃郁,十分有飽足感。湯是火候足夠的高湯,裏面的蘿蔔塊軟糯,都不用牙齒咬,只要輕輕一抿就行。湯上還撒了切碎的大蒜葉,喝完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蘿蔔絲餅油炸過的外殼酥脆,內餡綿軟,蘿蔔絲又很爽脆。

尉遲蘭吃完,慢慢吃剩下的煮雞蛋,手上還有一個柿餅,外面厚厚的一層糖霜,雖然有點發硬,但是格外的甜。

柿餅不大,尉遲蘭兩口就吃完了。

竺年這個小王爺,用特權拿了一籃橘子,提溜着送尉遲蘭去書局“上班”:“現在冬天水果少,先生将就将就。”

橘子黃橙橙的,瞧着好看又喜慶,在整潔明亮的書案上放着,外面是孩童們的嬉笑和人們日常勞作交談的聲響,完全沒有半點馬上就要打仗的樣子。

尉遲蘭手上拿着一個橘子站在窗邊,沒法靜下心來。

仗,其實不一定要打。但是瞧竺年的态度,似乎對打仗早有準備。

竺年的态度,就是南王的态度。

“不奇怪。”尉遲蘭想到京中見到的生活,對比北境的生活;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人家過的日子,都相去甚遠,更別說那些王公貴族。

誰不想過好日子呢?

哪怕是普通百姓,但凡有點條件,都想搬去京城。更別說是手握大軍的南王,或者也包括尉遲家。

在尉遲蘭看不到的地方,真正的峪州軍隊和岱州水軍等等軍隊,早就已經調動了起來。梁州、建州,乃至漓州一線沿海碼頭已經實行了臨時管制,各種舟船數量明顯增多。

民間已經開始有流言傳出。只是南地多數海軍營地都在近海島嶼上,民衆看不到軍隊,猜測也只能是猜測。

實際上,近海一線的島嶼,本就駐紮着的軍隊不提,一些海盜聚集的島嶼直接被蕩平,漁民也被臨時管控。

此時北地的朝廷剛剛下朝,群臣臉色各異,一直到各自的府衙才紛紛揣測。

“大皇子監國,陛下也沒見着。”

“陛下是不是真的龍體抱恙?”

“羅家前幾天出了城,到現在還沒回來。陛下那性子,保不齊是跟着出去了,搞什麽微服私訪。”

這位大臣的話一出口,衆人紛紛息下一肚皮的陰謀詭計,表示贊同:“陛下,還真有這個可能。”

坐鎮中宮的皇長子宋淮,倒寧願他父皇只是不靠譜地去微服私訪了。

禦書房內,大學士廉豐突然說道:“殿下一片孝心,陛下和娘娘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陛下生死未蔔,國不可以一日無君,殿下還需早做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っ °Д °;)っ:朕被綁了!

大臣⊙ω⊙:玩什麽呢?

皇帝Σ( ° △ °|||)︴:趕緊來救駕!

大臣⊙ω⊙:還在玩呢。

皇帝⊙皿⊙:【優美的大月話】你真是個小可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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