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竺年這幾天忙得夠嗆。他本來就不耐煩看書,往廚房躲了幾次都被尉遲蘭盯着塞了書,火得他恨不得把書塞進竈膛燒了。
“先生,您再這樣,我生氣了!”
“生氣也得把作業做完!”
院落裏有獨立的廚房,還有兩個。一個是給兩位主人做日常飯菜用的,另一個是做各種糕點炖品之類用的。無論哪一個都擺滿了來自天南海北的食材器物。
竺年吃得精細,廚房裏伺候的人多了許多,地位也比尋常下人要高一些。
他們早就和竺年混熟了,知道這位臯少人善好相處,但是在看到尉遲蘭進來的時候,立刻退了出去,完全不敢吱聲。
僅剩兩人的廚房內,尉遲蘭頭疼地看着這個頑劣的學生,暗暗發誓以後自己再也不收學生了。竺年是他的開山大弟子,也是他的關門弟子。就是不知道竺年能不能把他的本事全都學去,能讓他順利“關門”。
如果竺年是腦子笨教不會也就罷了,偏偏竺年明明很聰明,很多事情瞧得比他、比大多數人都透徹,就是不願意學。
竺年的手已經搭在了窗戶邊上,随時準備翻窗逃跑,又顧忌着窗邊的調料架,怕動作稍微大一點帶倒,偷瞄了一眼尉遲蘭,立刻站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原因,背光站在門口的先生,整個都黑了的趕腳,超級可怕。
要說他把先生氣跑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尉遲蘭不知道為什麽竺年就不跑了,往前走了幾步:“不想寫的話,直接說給我聽也行。”
竺年壓根沒聽清他在說什麽,見他擡手,脖子一縮:要挨揍!
等他的手腕被扣住,被拉着一路走回到湖邊,還有些不可思議:“先生?”
“就在這兒吧。”他拉着竺年在岸邊鋪好的草席上坐下,“今天天氣不錯,稍微放松一下,一邊釣魚,一邊談談。”
竺年忐忑不安地坐下,沒忘記在自己屁股底下墊上一個織錦的軟墊,看看尉遲蘭眼底難掩的青黑,自行檢讨了一下,覺得自己不應該和一個比他實際年齡還小的小朋友鬧脾氣,挨過去一點,低聲認錯:“我錯了。”
胖貍奴把滿滿一桌的碗碟掃到地上,蹲在桌子上低頭認錯的樣子,貌似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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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蘭心想:我早就看透了。
“哥哥~”
但,還是吃這一套。
他嘆了口氣,把“胖貍奴”抱在懷裏,又不好像抱着真的貍奴那樣不撒手,輕輕抱了一下就松開:“我也不是逼你。朝中已經在寫讨南的檄文了,時間不多了。”
竺年身邊沒有自己人,消息難免滞後一些,聽到之後,倒也不意外:“這個檄文多半是做做樣子,暫時沒法打。”
楚江天塹,不是随便說說。
光是渡河一項,就有極高的難度。兩軍對壘可不是小舢板能裝個人過來就行。
人員、武器、辎重,以及客場作戰最重要的補給線的保障,都需要通過楚江。
北地最重要的兩支水軍——江州水軍和東萍水軍,差不多是一死一殘的狀态。
反觀南地,雖然主力部隊被前置在西南邊陲,但是最重要的水軍卻還是固守在楚江和沿海一線。東萍府是沒守住,但是岩島沒事。等岩島穩妥下來,完全可以随時去襲擾東萍府,乃至萍州沿海一帶。
當然,缺乏步兵和騎兵的南地,短時間內也打不過去。
擺在面前最關鍵的還有一件事情——糧食生産。
這年頭雖然也有農學方面的專家,其實很多地方官員都在這方面有着極高的專業能力,但是畢竟沒有高産糧種,更沒有化肥,糧食産量有限。
除了一些大地主能夠“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之外,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一日兩餐都還不太能做到保證有一頓幹飯,吃點葷腥還得逢年過節。
在這樣相對貧瘠的現實之下,一般是不會選擇春天開戰的。耽誤一季的收成,不用打仗就會造成大量的非戰鬥性減員。引起的百姓流離失所,以及大量人員死亡後必定發生的疫病,後續會引起的種種後果,北地朝廷也無法承受。
所以,打仗會選擇在秋收後。
打贏的一方還能順利收割對方的麥子——物理意義上的收割。
現在發檄文,應該是送表哥為了登基鋪路。
“哪怕是做做樣子,留給你的時間也不多了。”
東州能夠經營成現在的規模,很不容易。按理,他不應該把竺年這個不知道将來不确定是敵是友的帶來。但是,既然竺年樣樣都不避着他,那他這個做先生的,也不應該太過敝帚自珍。至少在東州,他獲得消息的渠道,要比別處更通暢。
“唉……又不是我說了算。”竺年現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留在北地,是想着在敵人的腹地拉起一支隊伍,到時候方便策應。但實際上哪有這麽簡單?
這麽多年來,南地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自保,也就是近些年才能對北地搞些滲透。為了确保效果,只能将資源集中在諸如京城、東萍府這樣有限的地方。還比不上北境尉遲一個東州的規模。
他沒心思釣魚,往草席上一躺:“先生要不要兩頭押注?明着支持大月朝廷,暗地裏支持一下我,這樣不論勝敗,北境尉遲都不虧。”
尉遲蘭無奈:“你缺的是兵,我的手頭沒有兵。”
北境尉遲,兵力當然是在北境。
北地的腹地,他培養了一些勢力,但是規模有限,添點亂子可以,真要搞大事情可差得遠。錢糧倒是不缺,但是竺年明顯差的也不是錢糧。
至于東州劉家這樣的,确實是有一些護院家丁,打打惡霸土匪之類的還行,對上正規軍隊,那是螳臂當車。而且這類人成分複雜,哪怕有一定的戰鬥素養,也不好正經培養。不然,他這邊剛有動作,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唉……先生和我都窮得當當響。”竺年想了想和他一樣散落在北地的親衛們,也不知道他們能搞出什麽名堂來,想着自己至少還有先生作為依靠,怎麽也不應該比不上手下。
他翻了個身,把腦袋枕到尉遲蘭的腿上:“先生,我交一篇策論,您帶我去郊游吧?”
這是拿作業來讨價還價?
尉遲蘭被湊過來胖貍奴弄得氣不起來,戳他的臉:“恕我直言,你一共欠了三篇策論。”
“有這麽多嗎?”竺年裝傻,心虛地回到草席上滾了一圈,實在不想進書房,“先生,要不您帶我去郊游,我教你游水?”
旱鴨子先生,難道您不想多一種生存技能嗎?
尉遲蘭吹着還有些涼的風:“你自己去摸摸湖水,想現在下去游水?還是說在澡盆裏游?”
竺年尴尬地撓了撓草席,沒想到尉遲蘭叫了人來,真的直接安排郊游,并且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坐上了車。
牛車寬敞平穩,走在大道上沒有颠簸。車子是敞篷的,沒有車廂,高高支了覆蓋了輕紗的頂蓋遮陽。
劉家少爺騎着馬走在邊上,給他們介紹四處的風景。
他慣會玩樂,對這些事情信手捏來,說到得意處,他還指着腳下說道:“兩位少爺可曾察覺此地的道路有何不同?”
他不說,尉遲蘭和竺年還真沒在意。雖然土水泥的道路在北方較少,但也不是沒有。竺年的先祖弄出來之後,就把土水泥的配方直接獻給了朝廷,再由朝廷公之于衆。只是現在車輛極少,一般通行還是土路為主。略微講究點的,鋪石板比燒土水泥還簡單耐用。北地也沒有專門做土水泥的工廠,自然能整明白的工匠也少。他倒是知道有一批專門在北地做土水泥的匠人,主要是給有錢人的家宅園子裏鋪路。
兩人都疑惑了一下,轉頭去看他。
劉家少爺也不賣關子,說道:“實不相瞞,我改了土水泥的配方。經過我改良之後的土水泥鋪的路,比原先的更結實耐用。以前這條道春天壓根沒法走,現在走起來多好。”
尉遲蘭心裏面咯噔一聲,扭頭一看竺年的眼睛果然晶亮,手已經搭在了車欄杆上。
“你改了配方?能同我說說不?或者你出個價錢,我買。”竺年拿着和對元菱姑娘差不多的說辭,“不過你得先給我看看樣品,我得先試試。”
“啊?”劉家少爺一愣,沒想到吹牛皮似乎是……吹破了。額頭上不知是曬的還是冷汗,直接冒了出來,支吾了兩聲,不敢再吹,老老實實請罪:“臯少,實不相瞞,這土水泥的改良配方主要是沈化,東州知府家的小少爺想出來的。”
雖說當初是幾個臭皮匠湊一起弄的,但是起到關鍵作用的是沈化。
他看竺年感興趣,立刻說道:“臯少稍等,我這就去請沈化過來。”
沈化雖然纨绔,到底也是正經知府衙內,別人去請肯定是請不到的。讓竺年和尉遲蘭請,劉家少爺下意識覺得……沈化不配。
此時東州城內都知道劉家早就今時不同往日。劉家少爺去請沈化,多少受了些波折,遭了點奚落,但好歹是順利将沈化帶到了郊外的花圃。
沈化的年紀比劉家少爺小兩歲,被他好說歹說帶來郊外,結果進門不讓他的歌姬進去,不由得發起了脾氣:“劉老四,我來是給你面子,攔着我的人不讓進是幾個意思?”
劉家少爺急得腦門冒汗。他來回奔波,再好的路這會兒也不再光鮮,壓低嗓門:“小聲點!你我認識多少年了,你不把我當兄弟,我還是把你當兄弟的,能害你嗎?要不是貴人看上了你改的土水泥的配方,你以為我能帶你來這兒?”
沈化更不信了:“什麽貴人,還能對撒尿和泥感興趣?”
走到門邊的竺年吃驚地瞪圓眼睛:“你那個配方改良的是……尿?”
作者有話要說: 糕兒⊙△⊙:未曾設想的道路。
糕兒⊙﹏⊙:有味道的道路。
糕兒(-ω- ):【貓貓嫌棄.JPG】
尉遲先生(づ ̄ 3 ̄)づ:來,香香的先生抱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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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