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

有時候竺年不得不佩服這群……騙子的職業素養。

他現在的相貌,比起半年前都有了很大的變化,更別說和兩年多前相比。為了潛伏在北地,他還做了一些修飾。他親爹看到,都沒能馬上認出來,

這和尚卻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站在原地沒動,臉上露出一個他鄉遇故知的喜悅笑容:“這不是樂雲大師嘛。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臯兄竟和梁州大和尚是舊識?”

纨绔們很快就把注意力從擦粉的和尚,轉移到了竺年和大和尚身上。

無奈大和尚沒有給他們講經的意思,很快就帶着竺年去另外的禪房交流。擦粉的和尚也沒敢再留下來,盡量放輕腳步跟在兩人身後走開。

回想起剛才的情景,他只覺得一身冷汗。

這群混不吝的纨绔,可不像那些香客會尊重他們。能夠在京縣這個地界眼也不眨地包下一個禪房的,随便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真要是落在他們手裏,寺廟可不會出面保他,也未必有能耐保他。到時候他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微微低下的視線,掃過走在前方的竺年,不自禁地抖了抖。也不知道這位是什麽來路,能讓樂雲師伯都如此敬畏。

帶路的慧安和尚同樣非常疑惑,但在樂雲面前,他一個字也不敢多說,本本分分地把人帶到了不遠處的禪房。離開前,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樂雲的後背,竟然已經被汗水浸透。

這間禪房在後殿,距離寺廟的大殿很近,室內窄小,擺設簡樸,一眼看着就是修身養性的和尚住處。

樂雲仔細鋪開坐席,邀請竺年坐下,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後,才隔着一方矮桌,先在跪着磕了一個頭,才坐在對面:“不知小王爺到來,小僧有失遠迎。”

他确實擅于記人,但能夠記住竺年,卻是因為竺年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漂亮的少年郎親自提着刀,下令把整個寺廟鏟平。巨大的佛像傾倒,露出裏面寺廟裏搜刮來的巨量財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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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衆稍有抵抗就遭到斬殺,審出來幹了傷天害理壞事的僧衆也是一刀一個,剩下的一些都被綁縛了去修路。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崎岖的山路像是一條看不見首尾的巨蟒。他們這些僧衆被打散,和一些不知道哪裏來的一看就兇神惡煞的罪人們一起,日夜勞作,像是給巨蟒鋪上鱗片。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巨蟒吞噬。

山中條件艱苦,幾乎每天都會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發生意外。

“小僧以為再也沒法活着到這人間。”

竺年聽樂雲剖析自己己的心路歷程,并沒有一絲絲感動:“那些被你們害的人,當初也是同樣的感覺。只不過他們很多人身處地獄,再也沒法重回人間。”

在他開辟南泉到交沱的運輸線的時候,沿途剿滅了許多匪患,最嚴重的就是樂雲當初所在的寺廟。那寺廟如同現在的羅沱寺一樣,就在一處繁華城池的郊外。山上開辟着梯田,如同當地的其它地方一樣,種着水稻、茶樹和各種果樹。

僧衆面容慈善,往來皆是虔誠信徒,一眼望去,一片祥和。

竺年卻從許多孕婦身上看出破綻,一舉掀了那個借着求子名義,實則奸污婦女的破廟。最絕的是,這破廟竟然還是三個城裏最大賭場和妓院的老板。一些容貌姣好的婦人,直接被他們送去別的城裏的妓院。普通百姓也沒法追查。

這件事情後續的處理也極為麻煩。一些家庭根本無法接受被玷污的婦人,包括一些婦人自己。另有一些只是去過寺廟的婦人,也被人指指點點。

他當時任務重時間緊,直接把這些婦人孩子收攏進了軍隊,抓了幾個嘴碎的直接割了舌頭,逼死人的直接吊死在他們“光宗耀祖”的祠堂裏。

手段是狠辣了點,但是非常有用。

這些婦人孩子緩過來之後,在軍中生活得比在家中要好得多。有些還和軍漢們重新組成了家庭,過起了小日子。

樂雲之所以怕竺年,也是因為經歷過了全程,完全知道竺年是多麽心狠手辣。

他聽竺年這麽說,低下頭不敢言語,一個高高胖胖的人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腦門上全是冷汗。

山寺清淨,室內樂雲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竺年才說了一句:“說說。”

樂雲也不問要說什麽,立刻就把自己怎麽來的羅沱寺,羅沱寺的情況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出來:“羅沱寺的主持和我有些淵源。”他小心擡頭看了一眼竺年的神色,立刻不敢春秋,直接解釋,“我在賭坊看場子的時候,他是隔壁青樓的龜公。後來您來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也就是最近聽說他在這邊。聽他說,他先前給京城的一些貴人們處理後宅的腌臜事,後頭認識了羅沱寺原先的主持,他歲數也大了,就在這裏剃度出家。底下找些漂亮的小和尚小尼姑,時常去些貴人們家裏……講講經。”

竺年聽着,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地跳。這要是在他的地盤,分分鐘又是一場拔刀倒佛。

樂雲對竺年實在是怕得很。他說白了就是一個騙子,因緣際會能認得兩個字,對官場對貴人什麽的都一知半解,壓根不明白竺年這個小王爺在北地不好使,感覺脖子涼飕飕的,腦袋分分鐘要落地:“小王爺有什麽吩咐,小僧一定竭盡全力,還請小王爺饒命。”

“叫我臯少。”竺年坐着想了一會兒,瞧了瞧樂雲。

這個樂雲給他的印象也挺深刻。在大環境都吃不飽飯的情況下,胖子本來就很少,更別說樂雲不僅胖而且高,皮膚還白。有些人胖,給人油膩醜陋的印象,但是樂雲卻十分和樂,像是一尊彌勒佛一樣,天生的好相貌。

他也是壞人團夥中的奇葩,擱現在就是摸魚王,幹什麽都劃水。這才能全須全尾,否則以當初的情況,他身上總得少點零部件。

“是,臯少。”

竺年接着又問了問樂雲知道的情況,又讓樂雲把這裏的主持叫來。

主持聽是樂雲來叫,不疑有他,直接就來了。

等發現竺年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軟了。和樂雲一樣得道高僧一樣的“好相貌”,立刻像一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做壞事的大多心虛。主持當年跑得快,沒親眼見到竺年殺神一樣的情況,但是靠腦補只會加可怕,在京縣住了兩年才稍稍緩過來一點,沒成想這殺神竟然還能不遠萬裏來索命。

面對竺年的問話,他比樂雲還幹脆。

他知道的信息更多,還對各種信息進行了歸納整理,竟然條理分明,就差按筆畫順序給排序。

竺年聽着覺得有點意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外面有一些吵鬧聲:“是我朋友來了,改日再來讨教。”

“不敢不敢。”

兩個大師忙不疊回禮,弓着背送他出去。

禪房外面,纨绔們久等竺年不回,怕他出意外就尋了過來,現在看他好端端的,身邊還跟着羅沱寺的主持,稍稍放緩了神色,七嘴八舌地說了些關心的話,又一窩蜂地拉着竺年下山。

第二天,主持和樂雲直接到了縣城裏來拜訪竺年。

竺年習慣早起,這會兒已經做了許多事情,聽到通報之後并不意外,讓小厮帶着去外書房等着。

說是外書房,其實也在內院,不是東風號外面辦公的地方。

兩個大和尚被小厮帶着,蜿蜒曲折地穿過了不知道多少門洞圍廊。

他們是一早守着等城門一開就進來的,當天在東風號住下,到第二天下午,才被竺年派了車送走。

兩人來時帶了兩個大樟木箱,走的時候竺年回了禮。

沒一會兒,賬房先生敲門進來:“東家有事?總不能讓我替大和尚看賬吧?”

竺年指了指一個大樟木箱:“你瞧瞧。晚上、這幾天都和我一起吃吧,告訴家裏一聲,不回去了。讓家裏給你收拾幾件衣服送來”

賬房先生這時候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臉上還笑嘻嘻的:“我家就隔了一條街,有什麽事情能忙到連家也回不得?”

他家道中落,跟了竺年做事之後,就成為了東風21小區的第一批住戶,擡擡腳就到家了。

羅沱寺的大和尚來東風號的事情,整個東風號的人知道,被東家叫來,還以為是要分點羅沱寺的素點心。

然後他打開了箱子。

然後他的笑容消失。

賬房先生:“我叫幾個徒弟來幫忙一起……”

竺年打斷他:“你……能者多勞。”

賬房先生明白這是不能給外人看的東西,不由得內心五味雜陳。一方面是被東家信任的喜悅,一方面當然是加班的怨氣。

這賬本記得倒算是清晰,但一看就是外行人記的收支。他只翻了幾頁,就看到其中不不少混亂的記錄,總有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筆錢,又有不知道哪裏少掉的東西,隔了兩頁又突然出現。

竺年自己拿着另外一箱子記錄了各種奇怪消息的冊子,當話本子看,手邊倒是也擺着筆墨紙硯,時不時記錄筆。

一周下來,賬房先生整個人憔悴了一圈,竺年也記下了幾大本厚厚的有用的冊子,郊外的莊子裏也收到了來自羅沱寺的反向化緣。

作者有話要說:  普通人去寺廟∪ω∪:香火、貢品、許願、還願、求簽、解簽。

糕兒去寺廟:⊙ω⊙

和尚 ( ̄口 ̄)!! :你不要過來啊!

和尚( TロT):給你錢!

和尚( TロT):你要啥給啥!

糕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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