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

丹州本身就是沃水沖出來的三角洲,河網密布,不發大水都有一大半在水裏。

今年大雨傾盆,竺年和尉遲蘭在東州的感受不深,但東州以西,尤其是沃州、蒲州一代,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的雨。丹州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丹州本地的降水,丹州靠着楚江,靠着這麽多的河流,頂多就是和東州這裏差不多,河流水位上漲一點,但是影響不大。

可丹州是沃水的下游,承接了上游彙集過來的大量的排水。

而且洪水可不僅僅只是把天上的降雨換個地方,攜帶了大量的泥沙。河道淤積,乃至于改道,都會對當地的生産生活産生重大的影響。

丹州本就生活困苦的百姓們,不少已經在官府的組織下,臨時去了江州避難。

奇怪的是,江州和萍州雖然今天的降水也比往年要多,但整體還算風調雨順,尤其是萍州,降水和溫度都恰到好處。

民間奇怪的童謠一首接一首得唱起來,等竺年帶着隊伍到江州的時候,已經更新了一個歌單。

竺瀚兩邊嘴角各一個燎泡,看着宛如踏春一般的兒子不順眼:“什麽時候了,還唱歌呢?”

竺年輕松躲過竺瀚完全沒用力的巴掌,沒挨着打嘴上卻叫得特別慘:“哎哎哎!娘,你相公打你寶貝兒子!”

竺瀚本來的假生氣被他這一叫變成了真氣,伸手勾住他脖子就拍了兩下:“別叫了,你娘不在。咦?”他把竺年推開一點,看了看兩人一般高的肩膀,又比劃了一下頭頂,“長高了!比你老子高了!”

“嘿嘿~”竺年一聽他老爹開始自稱老子,就知道沒什麽大事,微微蹲下身,把竺瀚背了就跑,“兒子長大了,還能背着你跑呢!”

一衆熟悉南王父子的軍士看着都笑而不語,其他不知道的人驚訝之後紛紛露出羨慕和憧憬的眼神,感慨:“王爺父子倆的感情真好。”

“小王爺真孝順。”

其實兩人鬧騰了也沒多久,竺年連把他爹背到中帳都沒有,半路就放下了。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還鬧。”竺瀚欣慰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趕這麽久的路不累嗎?”

“不累,也沒多久。”竺年和爹親近過了,開始找娘,“娘呢?”

“你娘回去梁州了,放阿鈞一個人在家不放心。阿鈞也不願意去南泉和你高祖奶奶一起住。”

竺年一聽就明白怎麽回事:“奶奶回來了?”

“唉……”竺瀚嘆了口氣,提起他那個公主娘,也是頗多無奈,“還好我娘喜歡你娘。”

竺年的親奶奶叫宋萱,論起來是宋恒的親姑姑,先帝先後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貴。宋萱的皇後母親系出名門,是當時宰相嫡女,和如今羅娥這種落魄家族出身的皇後不是同一個級別。

竺年的高祖奶奶宋婉,說起來也是公主,但母家只是個小官,生母的品級也很低,也就是作為皇帝的老來女還得了幾分寵愛。公主的封號還是因為要和南王府聯姻才賜下的。

宋萱和宋婉有着王不見王的默契,平時一個住在梁州,一個住在南泉,偶爾見面,面子上過得去。

宋萱在南地,誰的賬也不買,誰的面子都用不着給。連她親兒子竺瀚籌劃北伐,都被她扇了耳光,最後因為無法改變大局,幹脆避居海外。

也就是羅英這個她自己看中的兒媳婦,她還能給點好臉色。但她不喜歡竺年這個跟着宋婉長大的孫子,也不喜歡幾乎是竺年翻版的孫女竺婉,尤其竺婉的名字還是宋婉取的。小孫女也是越長大,脾氣越像宋婉。

竺婉雖然年紀小,但是人聰明,身邊還有靠譜的一幹人等幫襯着,代管一個南王府問題不大。

可是宋萱回來就不一樣了。

“那我娘肯定讨人喜歡。”竺年想到自己的公主奶奶就腦子空白,腳步都停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跟着他爹進到營房裏,“所以奶奶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她是自己回來的,還是別人跟她說了什麽回來的?”

他公主奶奶雖然很厲害,但是腦子裏總有一種一廂情願的天真,老想着南北一家親,是一家人,不應該兵戎相向。

尤其是她生下竺瀚之後,好好生活在南地,并沒有像幾任南王妃那樣攜幼子在京為質。

可問題是只有她一個人這麽想。也因為她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竺年和竺婉這對兄妹,絕對不能交給她來撫養。

竺瀚倒了兩杯茶,一杯給竺年:“不知道,等你娘傳信過來。”

他小時候主要是宋婉教養的,母親宋萱就對此十分不滿,連帶的也不喜歡他。倒是羅英這個她親自定下的兒媳,幾乎是她一手教養長大。

在他們家,羅英更像是宋萱的女兒,而竺瀚這個親兒子反倒像是女婿,還是不受待見的上門女婿。

“娘這時候回去……”他們北伐的人手本來就不夠,再缺了一員大将,“誰啊?手伸這麽長?”

宋萱在海外,能夠聯系到她的渠道就那麽幾個,經手的也就那麽點人。

能夠這麽迅速,而且真能把人就這麽叫回來的,必定得是宋萱信任的人。

竺年心頭很快浮起幾個名字,沒吭聲,喝了口水,又給他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今年的新茶還沒來嗎?老爹你怎麽還喝陳茶?”

竺瀚心頭惴惴,見竺年轉移了話題,連肩膀都放松地往下沉了一點:“軍營裏能有什麽講究?新茶運過來也要時間,不過應該快到了。”

“等到了,有茉莉花茶給我多留一點,我要送給覺皇叔。”他家真是太不可愛了,還是覺皇叔家其樂融融,就是汾州太冷了點。

“行。我讓人留心着。”竺瀚下意識完,才發覺不對,“你什麽時候有個覺皇叔?鎮北王宋覺?”

他手指往北一指,“那貨是你招來的?”

“啊。”竺年揉了揉臉,端出一副正經小王爺的樣子,“我說我叫宋浮,我爹是西王。覺皇叔和我長得那麽像,一點都沒懷疑。覺皇叔人超好的!”

竺瀚對宋覺不了解,但對這支突然冒出來軍隊做過了解。

都是內行,他一眼就能看出人家這支軍隊是身經百戰的強軍,絕不是湊人數的花架子。

竺瀚聽他兒子叨叨宋覺各種好,一時間不知道該擔心兒子深入敵營的安危,還是:“覺皇叔覺皇叔的,叫這麽親近。你親爹都沒見你這麽誇!”

“切~”竺年扭頭,“我親爹沒覺皇叔好。”

軍營裏的一衆将士,剛看到兒子背着爹跑,一會兒又看到爹追着兒子打。

幾名将領适時趕到,把不知道為什麽鬧得不可開交的父子倆勸住。

一個說:“小王爺都這麽大了,哪能再打呢?”

另一個說:“你爹好歹也是個王爺,你就讓着點你爹。”

兩人也沒真打,很快就借梯子下坡。

竺瀚咂摸了一下這勸人的兩句話,覺得不對味:“合着都覺得是我的錯?”

竺年還沒吭聲,參軍就上來拉人:“哎呀,小王爺一路過來這麽辛苦,休息都沒休息,你這個當爹的也太不懂事了。”

竺瀚看着被他這一衆老兄弟簇擁的兒子,覺得他還沒造成他連襟的反,他兒子已經成功造了他的反。

他倒是沒不開心,反而還覺得自己後繼有人,頗為沾沾自喜:“不鬧了,進去說正事。”

親兵看着他們進去,送上熱水,就退出去守在門口。

幾個人圍着中間工兵制作的簡易沙盤,相互交流信息。

他們雙方雖然一直有聯系,但相隔距離遙遠,尤其是竺年一直行蹤不定,很多信息溝通沒有那麽及時準确。

竺瀚先說了丹州那邊的情況:“現在丹州那邊百姓雖然撤出來了一部分,但有幾個地方不方便,暫時被困着。洪水過後,水路變化極大,探路進度不理想。我還擔心,洪災之後會不會出瘟疫。”

不用說,探路這方面,竺年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這個水路探查,撤離百姓是其一,另外還有探測出能夠讓大型戰艦行駛的航道,直接關系到未來戰争的方式和走向。

雖說北伐主要靠的是陸軍,但是南地的強項在水軍,而北地剛好有一條連接楚江,且直通京畿的大河沃水。南地是絕對不可能放棄這條水路的。

尤其他們的旗艦還裝了火神炮。

現在禁軍和鎮北軍就在距離他們不遠的沃州蒲州一代對峙,但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調轉矛頭,先對準他們南軍。

竺年聽完,就問了一句:“舟橋帶了嗎?”

其他人反問:“舟橋是什麽?”

竺年一聽就知道舟橋沒戲,也沒繼續說舟橋的事情,問了幾句現在能夠調用的人力物力:“那我先過去丹州看看。”

竺瀚提溜住往外走的兒子:“等等,你還沒說你那兒怎麽回事呢?再說也不急這麽一會兒,你能在馬車上休息,跟着你的那些人可不能。今天晚上在這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丹州。”

竺年想想也對,就重新回來對着沙盤來回比劃了一下:“大概就這樣。”大概就是在敵人的下半野區溜達了一圈,順便偷了下路兩座塔。

敵方的野區,我的家~

竺瀚和一衆将領沉默良久,不太明白為什麽竺年在局勢這麽緊張的時候,短短幾個月裏竟然跑了半個北地,竟然還把北地的東邊一大塊幾乎都拿下了,甚至都沒打仗。

竺年同樣迷惑:“多少還是打了一點,不過我們的目的是搶地盤,不是打仗啊。”

打仗只是手段之一,推塔才是目的。

這一屋子比他經驗更加豐富的将領,難道還會搞不清楚這?

作者有話要說:  糕兒 (= ̄ω ̄=) :覺皇叔真好~

糕爹(╬ ̄皿 ̄):還能比你爹好?

糕兒( ̄へ ̄):當然!

糕爹(艹皿艹 ):好哪兒?

糕兒( ̄へ ̄):他布置的功課比你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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