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陰涼到陰森的墓道裏,竺年的話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
宋嫦差點直接跳起來,渾身冰涼,尖着嗓子說道:“休要胡說!”
竺年的腳步放緩了幾分,聲音似乎也跟着放緩了幾分,輕飄飄的:“我是好心。你若是和薛驸馬在此給陛下守陵,今後還要給皇後守陵,這三年又三年的,避開亂世,求得太平……至少可保你全家太平無事。”
宋嫦眼睛閃了閃,還不及說什麽,就聽竺年繼續說道,“罷了,你肯定不會聽我的。可惜阿姐不認識阿鈞。”
某種意義上來說,宋嫦和竺婉受的教育都差不多,并不是這個時代普通女子應該接受的教育內容,反倒更加類似于儲君。
他只希望,今後他的親妹妹不會像宋嫦這樣。
唔,那必然是不會的。他可比他二姨會教孩子得多!
這還是宋嫦第一次聽竺年叫她阿姐這樣尋常普通,又帶着親切親昵的稱呼:“阿鈞是誰?”
“是我妹妹的乳名。”至于為什麽可惜,竺年卻是不說了。
一行人出了墓道,守陵人歸位。
竺年也沒有給宋恒做任何祭拜的舉動,只是靜靜看着宋嫦主持接下來的儀式。
宋嫦倒是想趁此機會多做點動作,起碼多耗費一點時間。但是她出城“送葬”,只帶了兵甲,卻沒有帶任何祭祀用品,甚至身上連一文錢也沒有。
所有祭拜之物,要不就是竺年随隊帶來的,要不就是在此守陵的禁軍臨時籌措的,不能說簡陋,也着實簡單。
若非還有公主府的人和随行的官員們哭嚎幾聲,宋恒怕是要在一片寂靜中落葬。
出了皇陵,竺年并沒有停留,直接離開。
宋嫦的人別說是追,就是話都沒能多說一句,再看看一群茫然的官員,對守陵的禁軍将領說道:“勞煩将軍給我等安排一個休息之處。”
禁軍将領板着臉說道:“陵墓陰氣重,怕是不适合休息。”
說完,他就帶領軍隊,以一種近乎驅趕的動作,把一群人送出皇陵的範圍。
一旁的副将稍微圓滑一些,微微躬身說道:“殿下若是不嫌棄,外面有個村子,可略略歇腳。”又說道,“殿下也可派家人回府安排。”
宋嫦走了兩天路,晚上也只是在一個簡陋的帳篷裏歇宿,一路水都不敢多喝一口,此刻想生氣都沒力氣,只得點點頭:“有勞費心。”
皇陵本就處于郊外,而且說白了就是個埋死人的地方,哪怕埋的是天子,那也是陰宅。大部分活人都會有所避忌。
這地方除了守陵的禁軍之外,只有十裏外有一個小村落,總共也只有十來戶人家。
看在禁軍的面子上,他們也盡心招待了,可實在沒有什麽好東西,別說是馬,連驢都沒有一頭。
薛家只能派了兩名年輕的男丁,直接走路出去,看看能不能借到驢馬,讓他們盡快回去。
宋嫦忍着酸痛的雙腿,還要在破敗的屋子裏安慰一群官員:“諸位一片忠心,父皇九泉之下有知,定然欣慰。”有說道,“諸位放心,等回去之後,一定盡快安排諸位回程。”又說,會把他們的名字告訴宋淮。
官員們聽得五味雜陳,還要陪着做戲,不免又哭了一場,感覺魂都要哭幹。
這場哭,他們分外真心。
公主府能不能快點來人,不然他們的老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他們的“忠心”不就和公主的“孝心”都是一樣一樣的嘛。
禁軍都看出來了,完全不給公主面子,公主咱能不能悠着點演吶?
可惜這話他們不敢說也不能說。
好在公主府來人很快,他們剛歇下沒一會兒,派出去的人就帶着車隊回來了。
他們大前天離京,後腳公主府和薛家的人就派了車馬跟随在後面。
他們不敢跟太近,遠遠綴着,等自家人來了才敢過來,二話不說就把所有人都帶走。
車馬的數量不太夠,但這時候也顧不上,一群已經走得癱軟的人擠一擠,哪怕車馬走慢一點也好過繼續待在皇陵的範圍內。
一群人龜速“挪”了最近的一個集鎮,才算好了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點。
他們來的時候跟着數千人的隊伍,走的是官道,并沒有經過這個集鎮,第一次來就有人小聲說道:“怎麽在京城也有這麽破的地方?”
“這不都是京郊了嘛。”
“京郊那也算是京城。”
“我們蒲州那兒都比這好。”
“蒲州确實不差。”
這個集鎮說是集鎮,其實更像是一個供周圍村民趕集的地方,固定的店鋪只有三五家,平時賣賣茶水,給趕集的村民提供個歇腳的地方,也不是什麽正經飯莊酒樓,也沒有給客人歇宿的地方。
今天來了一筆大生意,他們當然很高興,但是:“什麽好好差差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官老爺,那嘴臉實在難看。”
京西都是山陵,這地方不好種糧食,本來就沒多少人家。當地衙門只有收稅不會忘記這邊,京城裏面發生什麽事情,他們都是不知道的。
掌櫃一家在後廚忙着燒水泡茶,聽到前面嫌棄茶水難喝,又說水不好等等,只得忍着氣往前招呼,回來又和燒火的妻子抱怨:“那一身的酸臭味,還好意思嫌棄這嫌棄那,聞着味兒都想吐。”
妻子拉着他小聲道:“好啦,人都在呢,你少說兩句。有什麽不開心的,等他們走了再說。咱們開門做生意的,什麽樣的人都會遇到,不稀奇。”
有個掀了簾子想到後廚催促茶水的官員一臉難看地退了出去,走到房門外,下意識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鼻子還沒感覺,不知道哪裏來了幾只蒼蠅,圍繞着他的頭頂嗡嗡繞圈。
他又是生氣又是難堪,只覺得自己這輩子的委屈都在這些天裏嘗了個遍,忍不住哭了起來。
屋內一群官員本好奇他為什麽大太陽的往外面跑,聽到他這哭聲,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只是哭聲中的這股子心酸同樣勾起了他們的難受,跟着哀哀哭了起來。
倒是小店的掌櫃夫妻見了,感覺自己剛才有些刻薄:“方才沒注意到他們都帶着孝。這也不知道死了誰。”
“肯定是大戶人家。普通人家哪有這排場,那麽多車馬。”
京西這邊除了有皇陵,還是京城和京縣很多大戶人家的祖墳所在。不過眼下的排場,他們确實沒見過。
小集鎮雖然不夠舒服,但是比起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薛家人等休息過一陣,就由驸馬薛禾出面,和這些送葬的官員們商量,看他們是想去哪裏。但是完全由公主府把他們一路送回家是不可能的,他們可以把他們順路送到京城,或者是京縣,再提供一筆車馬費,安排他們回家。
送葬的官員們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他們本以為自己怎麽一個路線過來,自然是同一個路線回去,當然回去不能是走回去。
可沒想到裹挾他們來的竺年是說走就走,現在連公主府的人都要抽手。
若是在平時,公主府能這麽待他們,他們肯定覺得受了禮遇,但是現在:“不是下官等人不識擡舉,只是現在外面兵荒馬亂,還懇請……懇請……”
幾名官員聞言,也跟着行禮,懇求薛禾能夠派人護送他們回去。否則他們身邊連個仆從都沒有,回去沿途的路都不認得,食宿也沒個人安排,怕是真的要客死異鄉。
有一名官員說道:“其實我等都是順路,只是路有長短。”
意思是只需要派一隊人來護送他們即可,不需要太多的人馬。
“在下明白諸位大人的意思。”薛禾一時間面露難色,沉吟片刻後有些羞愧地說道,“若是平時,确實不難。但是現在外面兵荒馬亂,京城內也是……”
官員們一聽:“難道京城內也……”
他們說了個開頭,就說不下去了。
這個亂子就是京城內起的頭。若是京城內不亂,宋淮哪能不出來送葬。
反過來說,既然連宋淮都出不來,那京城的亂局可想而知。
薛禾說道:“若是諸位不着急,不妨先到京縣暫住幾日,再做安排。”
官員們連連稱是。
京縣的縣城就在京西,比返回去要近得多。
這時候也不管什麽牛車還是驢車,躲過了正午最毒辣的太陽後,一行人就直接往京縣趕路。一直到戌時,才算是到了能夠暫住的莊子裏。
一群人累得真·人仰馬翻,随便塞了兩口飯食,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這些官員稍微恢複了一點精氣神,想起禮數來,卻得知公主和驸馬等人全都一早回了京城,莊子內只有幾名仆從,連個勉強能稱為主人的薛家人也沒有。
被這樣對待,他們也沒法挑刺。按平常,他們連公主的面都見不上,更別說是住在公主的地盤上了。
當然,他們現在住的莊子姓薛。規矩卻是和公主府一般大。這裏不能走,那裏不能看。
反正到了現在,他們也不着急,屋裏待不住,幹脆到外面走走看看。
他們也不走遠,畢竟也走不動。他們這幾天已經是走得夠夠的了。
跟着竺年他們走,那叫行軍,和普通走路是不一樣的。
“到了這裏,才算是見到了真正的京城氣象。”
“瞧瞧這路也光潔,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瞧着不像是磚石。”
“這個我知道,是土水泥。京縣有一家叫東風號的,專門在做這個,也給人做花園子。”
“喲,這得大戶人家才能做得起吧?這瞧着如此幹淨平整,怪道昨晚車子到了附近就不覺得颠簸。”
“我聽同僚說起過,他們家京城的親戚好像做了,價錢似乎不貴。花園子裏鋪幾條小道,也不費什麽。”
“這倒也是。”
“這東風號的名字,我怎麽聽着有點耳熟。”
“耳熟也不奇怪。現在東風號哪兒都有,您得空可以去打聽打聽,州城肯定是有的。這些土水泥的小道什麽的另說,有一樣東西一定得讓他們做。”
“啥啊?”
“火炕。我女婿家去年盤了火炕,一個冬天都過得暖和,今年已經給我排上了,就等着過兩個月輪到,正好趕在冬天前能盤好。”
“嚯!您還得排隊?”
“這話說的。排在我前頭的多得是達官顯貴。聽我的,早盤早享受。盤個火炕也沒多少錢。”
一群人說得熱鬧,有周圍的佃農聽到他們說東風號,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來路,就熱情地給他們指路:“幾位可是要去東風號?沿着河邊這條路一直走,那邊有個大湖,邊上有個碼頭,就是東風號的。咱們這兒不用去城裏和人家擠,有什麽活計直接找那邊的工匠就行,比去城裏找人快多了。”
他們沒想到找東風號竟然這麽簡單,仔細打聽了一番,發現路不遠。
他們走不動,也不太想回去,就一人花了兩文錢,讓佃農駕了一輛牛車送他們過去。
此時夏日炎炎,湖邊卻是陣陣清涼。
附近的田地裏,有農人戴着鬥笠在忙碌,曬得渾身黝黑。
湖裏有人撐着船,有普通的小漁船,也有漂亮的畫舫,時不時還傳出一些絲竹聲和歌女婉轉的曲調。
載他們來的佃農,把牛車往碼頭外面一處地方停放好,指着一個地方說道:“那邊就是碼頭,諸位可自便。”
幾位官員這段時間嘗盡了無數心酸,直到這會兒,看着楊柳依依鮮花遍地,覺得這才是京城的風光。
如今外面鬧事的不少,這地方卻像是世外桃源,依舊繁華熱鬧。
數條棧橋延伸到湖面,游船、漁船、渡船等分別停靠,遠看似乎離得很近,等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全都隔着點距離。游船外有精致的亭臺樓閣,不少衣着靓麗的年輕姑娘郎君在裏面游玩戲耍,外人只得看到幾片衣角,或者聽到幾句歌聲。
官員們粗粗打量了一番,竟然沒見到哪裏可以進去。
漁船的碼頭外最是市井,有茶樓酒肆飯莊,雖然都小小的,但是五髒俱全。漁民把當天的漁獲擺攤售賣,也有附近的農人賣各種農産,甚至還有賣花的。再一旁就是一間什麽都賣的雜貨鋪,另有一家小小的門臉,就是東風號。
官員們倒是愣了愣神,不明白一個大商號怎麽就這麽不起眼。
他們将信将疑地走進去,還沒見到人,就見牆上挂了許多木刻的小物件,有修理農具的,有修理房屋的,有建房的,有盤炕的,瞧着不像是個價目表,倒像是什麽好玩的玩具。
一名掌櫃打扮的年輕人一邊送一名農人出去,見到一衆官員熱情招呼:“幾位客人久等,外面太陽曬,先進來喝杯茶再談。”
官員們見掌櫃熱情,就順勢跟着去後院的小亭子裏坐下。
亭子外繞着一個小湖,壘有假山。
院子雖然小,卻分外精致,和外面樸素的門臉不太相稱,卻十分符合時下某些“藏”的審美。簡單的來說,就是低調中帶有奢華。
一群人相談甚歡,不僅從掌櫃那裏找到了距離他們家最近的東風號的地址,而且還了解了一番東風號的各種業務。
要不是佃農來找,他們根本就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掌櫃送他們到停車的地方,略微小聲問了一句:“諸位客人此時到了京縣,恕在下多嘴問一句,可想好了怎麽歸家?”
官員們一聽,頓時面露難色,還沒開口就先嘆氣,稍稍透露了一點自己目前的難處。
掌櫃說道:“許是在下多事。過三日,我們商號有一批人會去江州,應該和諸位客人順路。”
官員們頓時連路也不走了,抓着掌櫃就仔細問:“這時候去江州?!江州那邊不是南賊橫行?”
又有人問:“你們怎麽走?可經過上岱?”
掌櫃的聽了一長串地名,自己也跟着報了些地名:“咱們商號是去送貨的,會經過這些地方。咱們商隊人多,安全方面倒是問題不大,就是條件不太好。諸位若是有想法,還請盡快。再下一批,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走了。”
幾位官員一聽,想都不想,直接全都報了名,連同在莊子裏休息沒出門的幾位同僚,他們也一起交了份子錢。
他們出來的時候,身上多少是帶了一點錢的,只是不多。
加上薛家給了他們不少錢,東風號收的價格公道,還能省下不少。
他們回去跟同僚們這麽一說,其他人也都紛紛贊同:“這一趟出來,總算是看到回去的影子了。”
若是平時,能給他們一個機會和公主府、和薛家搭上關系,讓他們在這裏住上幾年都願意。
可現在是平時嗎?
不管回去之後情況怎麽樣,在家總歸更安心。
去了東風號的官員說道:“我瞧着也就是京縣這裏有幾分熱鬧,瞧瞧那個渡船碼頭,半天都不見什麽人。”
“是。東風號的那個掌櫃不是說了,以前這個碼頭不僅能夠直接到京縣城裏,還能到京城外面不遠。以前可熱鬧了。”
幾個沒去東風號的同僚一方面欣喜能夠回家,一方面又擔心:“你們說東風號究竟靠不靠譜?現在外面是什麽光景,他們還敢跑江州?”
他們雖然大都是連芝麻粒都算不上的小官,但對外面的局勢知道的總比普通百姓多一些。
他們那邊雖然還沒變成戰場,但不少人看到大批軍隊來來去去。
“也許江州不像我們想的那麽差。”
“我離江州近,聽說那邊還組織春耕了,一點都沒耽擱農時。”
“咱們那塊不是今天雨水多,好多地方都被水淹了嘛。但是江州那邊聽說風調雨順,什麽都好。”
“唉!說江州做什麽?咱們又不去江州。”
“倒也是。咱們花了錢,到了地方就下。路近一點的,要不了兩天,能出什麽岔子?”
“依我看,這東風號比……要靠譜。”說話的人比劃了一下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功夫安排我們?能夠對我們如此,已經仁至義盡,我們也還是盡量少叨擾人家。”
“不錯。”
“确實如此。”
衆人商議已定。
第二天他們就分頭行動,有通知主人家的,也有再去東風號敲定行程的,還有準備沿途吃用的。
等到了約定的時間,他們到了東風號指定的地方集合,發現商隊比他們想象中的要更加龐大,簡直就像是他們來時候的送葬的軍隊一般。
他們一面驚訝東風號的實力,一面又覺得穩妥,被安排上車後,就跟着一路搖晃。
這時候的他們萬萬沒想到,商隊會直接把他們帶到江州,一路送進了曾經的江州軍營,現在的南軍軍營內。
一名二十來歲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接待了他們,未語先笑:“在下茅高遠,未曾想在此地能與諸位相見,可見是有緣。”
梁州茅,是大姓,也是一個大宗。北地有茅姓的分宗,出過不少聲名赫赫的大人物。
芝麻官們倒也沒有個個都想到這一層,到現在還蒙着,不明白怎麽兜兜轉轉又落到了南軍手裏,一副認命的模樣。
茅高遠本來忙完了東州的事情,把新城也給自己兄弟理清楚了,準備回來之前到江州看看,之後就要回梁州,沒想到竟然會遇上這麽一批人。
營房四四方方的屋子裏,湖畔東風號的掌櫃赫然在座:“我就想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反正也是順路,就送來給您掌掌眼。”
官員們聽着把自己比作貨物的說法,又是生氣又是無奈,此刻已經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子裏連後事都給自己做了好幾場。
他們就不該信這掌櫃,人家說沿途有變,要換路就聽着他更換路線。
他們也不該因為路上有車坐,到點有飯吃有屋睡,就覺得不過多耽擱幾日功夫,安全第一。
他們活了大半輩子,心眼竟然沒兩個年輕後生多。
茅高遠笑眯眯地随口和掌櫃的聊了幾句,轉頭對官員們說道:“最近時間比較趕,我就長話短說。願意跟我們幹的,人留下。不願意跟着我們幹的,腦袋留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朱小飛( ̄ω ̄):說好的要哭喪呢?
糕兒⊙ω⊙:哭不出來。
朱小飛( ̄ω ̄):你的演技呢?
糕兒⊙ω⊙: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朱小飛( ̄ω ̄):那你的功課呢?
糕兒≥﹏≤:好的,我能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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