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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岩石地表讓大部分植物無法生存,只有對向碼頭方向的崖壁因頂部岩石脫落蓄積泥土,長出一片翠綠的低矮植被,根莖粗短,葉片小卻繁密,很是抗風。
正巧将大部分可以在對岸看見的山體完美地遮擋住了。
許亦洲差幾步爬上崖頂,程修詢在他前邊,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模樣,神情複雜。
許亦洲一開始還奇怪他的表情,當他自己親眼看見時,反應卻和程修詢大差不差。
目光所及之處,一片荒蕪不說,根本就是毫無生機。
李景德已不見蹤影,總不能是爬上來又跳下去尋死。許亦洲環顧四周,視線停留在唯一可以隐蔽的地方——一個兩人高的山洞。
他們所處的位置可以說壓根不是崖頂,而是頂部下方,一個斷層空地。
一半山體消失不見,剩下的部分形成一個淺淺的山洞,從外邊看進去卻看不見任何東西,黑乎乎的一片。
程修詢壓低聲音,他們靠得很近,消耗體力後微微急促的呼吸聲無比清晰,“進去?他應該在裏面。”
小腿泛酸的滋味并不好受,許亦洲直起身,腿部的拉扯感讓他舒适不少,難以想象李景德那樣的身體,是怎麽堅持着爬上來的。
許亦洲看看眼前的山洞,又看看程修詢,想到什麽,突然笑了。
“我們現在好像兩個跟蹤狂。”
程修詢愣了半秒,很快接茬,“嗯,”他低低地笑,“就是在跟蹤他。”
許亦洲後知後覺他語氣裏的不同尋常,耳後熟悉的感覺又上來了,那片皮膚又在燒了,許亦洲避開他的視線,有些心虛,“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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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修詢用行動回答他,走在他前面,和他保持半步的距離,只要許亦洲稍微将步子跨大一點就能輕松跟上。
他們走到洞口,發現裏邊別有洞天。
這不單純是一個結構簡單的山洞,他們剛剛看到的“黑”只是一面石壁,山洞裏似乎有很多拐角,能聽見微微的風聲。
說明裏頭是想通的。
程修詢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許亦洲點點頭回應,對方便沒再猶豫,繼續往裏走了幾步。
果然,不出十步,又有一個向上延伸的拐角。
忽的,不知道哪來的一塊石頭滾下來,撞擊石壁發出連續不斷的聲響,他們沒看到那塊石頭,只是聽到聲音。
許亦洲将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怕程修詢聽不見,他腦袋一熱就碰了碰程修詢垂落身側的手掌,程修詢回頭以後,他指了指前邊,“小心一點。”
程修詢動作一頓,同樣捏了捏他的手心,算作回應。
他們走上小斜坡,又有一個拐角,山洞裏伸手不見五指,卻并不潮濕,反而留有淡淡的草木香。
那塊小石子停在腳邊,并沒什麽威力,借着聲音告訴他們前面還有一段距離。
他們走過一個較陡一個較緩的通道,進入一個還算寬廣的空腔。
停下腳步以後一片寧靜,許亦洲靠着石壁,心跳聲在此刻無限放大。
他額頭泌出細密汗珠,倏而看向對面窄小通道。
裏頭傳來兩個人的聲音。
其中一個聲音很平靜:“不用再勸我了,我在這茍且偷生,已經沒有任何餘力去管外邊的事情,如果找上門來,就當還了茍活這麽多年的賬。”
另一個聲音他們很熟悉,是李景德,“阿嫂跑了,小傑又死了,你好不容易活下來,他們怎麽會放過你?”
程修詢向更近的地方走了兩步,悠長無奈的嘆息聲飄入耳中。
他回頭,擡手作出停的動作,示意許亦洲待在原地。
許亦洲靠着的那面牆有處凹進去的地方,來去都是盲區,很适合隐蔽,他想一起上前,但那樣被發現的幾率太大,他不敢貿然冒險。
許亦洲留在原地,依稀也能聽見一些。
“我本來就是撿回一條命,半死不說地活着,還不如下去和我兒子團聚……”
“那小櫻怎麽辦呢??哥,你想過小櫻嗎?!我這些年根本不敢上來,只敢隔很長一段時間來島上,希望你能平安,你怎麽就不懂我的苦心呢?那個殺了小傑的兇手、差點把你毒死燒死的魔鬼,你就沒想過找他報仇嗎?!”
另一個人徹底沉默,啞口無言。
許亦洲瞳孔驟縮,一個幾近荒唐的念想出現在腦海中。
小櫻……這似乎是李家那個年幼小女孩的名字。
說話這個人……
面前出現一片黑影,許亦洲擡頭,程修詢已經退回他身邊,他沒說話,指指裏邊,再昂首對向來時路。
這是走的意思。
許亦洲朝對話聲來源看了看,不太甘心。終究是沒有看見裏面人的臉,他不能妄然斷定那個人是誰。
他們話語中的內容他熟讀于心,除了較為陌生的兩個名字,其他完全和李正德的平生遭遇相符。
他心裏有了點底,他的荒唐想法如果是真的,如果李正德沒死,李景德知情并始終跟着李家,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原因。
只是他現在只知道淺顯的一些信息,其他的還需要從長計議。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絕對和許良甫有關。
想到這裏,許亦洲渾身的血液翻湧起來,卻無限接近于冰冷,他渾身汗毛直立,只覺得冷汗流滿後背。
他渴求了十六年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已經說不上激動與否,就像一個經受無盡地獄酷刑的囚犯,無數輪折磨以後,早就失去骨肉,不知道疼了。
忽的,一陣腳步聲漸漸接近,許亦洲來不及反應,就被人用力一拉,周身陷入四面包圍的密閉空間。
一面是冰冷的,其餘的都是柔軟溫暖的。
許亦洲猝不及防,鼻尖頂着程修詢的喉結,他的呼吸噴灑在上邊,它應激似的上下滑動了幾下,又穩穩定住不動了。
腰上的力道陡然收緊,連同他面前的那一片皮膚都是繃緊的。
程修詢不自然地看着他,說出無聲的一句話。
“別動,他走了。”
許亦洲涼透的體溫漸漸在他的懷抱中溫熱,他的心跳無比的快,但他沒太在意,因為對面的人比他更過分。
他們的胸口相貼,許亦洲能非常清楚的聽見,對方不亞于自己的心跳頻率。
許亦洲很無措,非常無措,他覺得這樣不好,但他逃無可逃。
現在不能出去,李景德萬一去而複返,李正德萬一追了出來,他們這兩個“跟蹤狂”就慘了。
四周陷入更絕對的靜谧,每一聲隐約的風聲都能聽出來向。
許亦洲說不出是自己幻想的,還是确實能分辨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狹小到極致的空間讓兩個成年男人伸展不開手腳,他們保持着開始時的姿勢,渾身上下都已經麻痹了。
終于,程修詢一步步挪出牆外,看了看許亦洲,伸手将他拉出來。
許亦洲高估了自己的平衡能力,腳下一個趔趄,向前撲去。
程修詢忍住身上的酸疼,穩穩将他接住,面色籠在一片黑裏,看不清。
“走。”他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
好在有驚無險,他們下山以後,又路過那片房區。
水缸裏的酒壇已經不見了,許亦洲四處查看一番,發現那酒壇不是嶄新,只是重新被人塗了一層亮油。
酒壇孤零零地放在一棟房子後頭,封泥已經沒了,地上一股甜味。
許亦洲仔細一看,地上的液體盡數幹涸,留有水痕,幹涸後留下的痕跡上有星點的白色晶體。
是糖。
程修詢站在他身後,總結道:“裏面裝的不是酒水,是糖水。”
“這是見面的信號吧。”
“嗯。”
仔細一想也對,李景德身體确實不好,耗費精力搬來一壇酒不如用島上随處可見的水兌入大量輕便好攜帶的糖。
程修詢叫他一聲,許亦洲從思慮中抽出神,回頭的時候,程修詢正發完給船家的短信收回手機。
“回去了。”
許亦洲的心情無比複雜,這一程收獲頗豐,信息量巨大。
李正德沒死,有人想治他于死地,他九死一生才留下一條命。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解開他的心結,解決他的麻煩,他就能為自己指出許良甫的罪行。
掌握這些罪證,是不是就能将許良甫繩之以法。
許亦洲靜默着,渾身冰涼。
但還有很多問題,怎麽讓兩人親口說出自己的遭遇向他們投誠,怎麽讓李景德承認這麽多年的動機,怎麽讓李正德坦白當年的事情。
這些無一不是難題。
“到你了。”程修詢推開浴室的門,打斷他的思緒。
許亦洲機械地點點頭,拿着自己的洗浴用品走近浴室。
水聲嘩嘩而起,蓋不住他腦子裏混亂的思緒。
任由滾燙的水淋下,流過全身,他若有所思。
出來的時候,程修詢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桌前敲鍵盤。
許亦洲出來以後坐到床邊,屏幕上一長串的微信消息。
為首的就是曲蕭落。
曲蕭落:【嗚嗚好開心】【他今天笑了好幾次!】
許亦洲:“……”
他無奈地回複。
許亦洲:【你接受得好快,轉變也好快】
曲蕭落回的更快。
曲蕭落:【怎麽了,我人不快不就行了】
許亦洲瞬間不想理他了。
雖然曲蕭落很會逗樂,他今天偏偏就是提不起半點精神來。
他興致怏怏放下手機。
“我想到一個辦法。”程修詢突然說話。
許亦洲擡起頭,投去疑問的眼神。
程修詢笑了笑,眼底有些不符合他平日裏模樣的拙劣,“撒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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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