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此恨生根

此恨生根

難以承受的痛感讓千青滿眼布滿仇恨，她不停地抽搐，此刻死亡的恐懼全然泯滅，也聽不懂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只剩下滿腔的恨。

“小公主可要記住了，一定不能忘，弱小就不要逞強，打不過的趕緊跑。這只是小小的懲罰，你若是不聽，我會把你帶走。”血焚朝千青眨了眨眼睛，勾起嘴角，“永生永世将你困在魔界，你就別想再到人間玩了。”

血焚咬破自己的食指，舔一下流出來的鮮血，然後伸進千青的嘴裏。

千青不明所以，使勁渾身力氣咬上去。血焚渾身一顫，自覺身骨酥麻，眼眸亮如璀璨星光。

他驚喜地勾起嘴角，眉頭一挑，“小公主，真是太可愛了。”

鮮血流入咽喉，瞬間化作一團熱流席卷全身，千青身上的傷口開始愈合，疼痛感漸漸消失。她心中疑惑，這感覺一如那夜她吞下紅色珠子之後的感覺，身體裏暖暖的，充滿了力量。冰冷的地面也不再冰冷，她轉臉一看，方才自己流的血消失不見，代替的是滿滿一片地獄花。

“喝了我的血，就是我的人了！” 他突然放開手飛上半空，那夜給她紅色珠子的人就站在他身邊。

千青捏緊拳頭，咬住嘴唇，滿眼的疑惑與痛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是魔還是瘋子？救她又傷她，傷她又救她。

“血焚，你究竟想幹什麽？為什麽要這般對我？”

血焚有些失落的皺眉，“為什麽？小公主你問我為什麽？”他忽地一笑，“因為我喜歡你啊！”

心忽然一顫，捏緊的拳頭捏得更緊，淚水從眼角劃落，她咬牙恨恨道：“你喜歡我？呵，你懂什麽是喜歡嗎？你只是喜歡折磨我，欣賞我的痛苦，折磨我能讓你開心！”

每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會及時出現救她，下一刻又狠狠折磨她。每當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喜悅，就像此刻，她疑惑、糾結、痛苦、憤恨，他卻眉眼含笑，溫柔得可怕。

血焚認真地想了想而後歡喜道，“也可以這麽說。”

“你！你根本不配說喜歡二字！”

血焚緩緩念出“喜歡”，似在品味與思考這兩個字，“喜歡，就該是讓我開心。”

有什麽東西打濕了眼眶，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感覺到黑暗夜空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燒，燒到她眼睛痛，燒得她滿腔都是恨，可是她卻不能将這恨與痛還給他！

千青忽然冷笑一聲，“多謝魔族太子上的這一課，千青受用無比。今日之辱，他日必定奉還！”

血焚展顏一笑，“我先走了，小公主，待我處理完手上的惡鬼，就回來找你。”

火紅的身影消失，他身邊的黑色影子盯着她看了兩眼又瞥了一眼消失的結界，才跟着血焚一起消失。其實皇宮的結界是血焚讓他設的，血焚沒有急着收了宣明，只是為了想想怎麽玩弄更有意思，也是為了讓宣明替他辦事，設此結界是為了不讓千青發現而沖動行事，只是沒想到她還是找到了這裏。

千青低下頭，緊捏的手久久放松不下來。她就這樣站在地獄花上許久，許久，直到四周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将她驚醒。

他真走了嗎？他既然走了，她還杵在這裏做什麽？但她該往何處去？這滿地的地獄花由血焚魔力所化，他變化出這滿地地獄花又是什麽意思？

皇帝寝宮內昏迷的衆人醒來發現皇帝不見之後，驚慌地奔走起來，侍衛四處尋找皇帝的下落。一群侍衛從她身邊跑過，帶起一陣風，她恍然想起駱玉京此時應該找到駱玉薇了，不知他安全與否，是否又沖動行事，不如去看看他，随即化作一縷青煙飛去。

青煙飛入秀紅院落在駱玉薇的房間，駱玉京并不在。房間裏飄散着死魂的氣味，千青眉頭一皺，轉身向身後看去，駱玉薇吊在白绫上已經斷氣有一會兒了，她的魂魄開始漸漸從身體分離出來。

因為怨恨而死的魂魄，若是不及時收服，會容易變成惡鬼。千青沒有猶豫，立即将駱玉薇的魂魄收進攝魂鈴。

房門在這時被從外面推開，秀紅院的老鸨領着一名男子進來。男子穿着幹淨的衣服，頭上還帶着一頂黑紗帽，正是駱玉京。

千青感到欣慰，他倒是開竅了，懂得掩飾自己，沒有直接沖進來，但是接下來她不敢确定他會不會失控！

“姐！”

果然，他還是失控了！

駱玉京一看見吊在白绫上的駱玉薇，立馬就摘下帽子沖上去将她抱下來。

老鸨也是驚訝，連忙跑過去，發現駱玉薇徹底斷了氣，氣憤不已，才接了一天生意，賺了點銀子，人就上吊自殺了，真是沒用！

“姐，你醒醒！姐！姐！”同一天內失去兩位親人，還是他最後的兩位至親，駱玉京抱着駱玉薇奔潰地呼喊，這一刻，他的痛苦到達的極點。

千青心疼地望着他，雖然她知道生死在凡間不過是尋常事，也知道即便駱玉薇今日不死，兩年後依舊會死，但他的痛苦，與她的痛苦沒有區別。

天地造萬物，運命早有安排，但情感卻是自己的，凡人與神仙妖鬼一樣，痛苦這一情感體會都是一樣的。

聽清楚駱玉京叫喊的是什麽，老鸨眼睛一亮，駱玉薇被送進來的那天官府就囑咐過，只要她的弟弟駱玉京來，抓住之後必定有重賞！這下又有銀子賺了！

“來人！快來人！”

老鸨已經跑到門口大喊，駱玉京卻還抱着駱玉薇哭喊。

“姐，你快醒醒，姐，姐醒來看看我，我是玉京啊，姐，求求你了，醒來吧……”

千青的手在顫抖，他若再不起來逃離這裏就會被他們抓起來，身份就會暴露。她該不該幫他？是她告訴他駱玉薇在這裏，否則他也不回來！

千青眼裏閃過一絲堅定，就算會因此受罰，她也認了。她施法迷暈老鸨，又迷暈駱玉京将他與駱玉薇一起帶走。

天色微亮，收容所對面的破房子裏，駱玉京漸漸轉醒。他忽然睜大眼睛跳起來，“姐”！

忽然感到四周不對，一轉身發現駱玉薇就在身邊，一陣欣喜又一陣悲涼，他輕輕推動她的肩膀，“姐，姐？”

沒有得到回應，駱玉京才漸漸注意到駱玉薇脖子上的紅印。紅印現在已經發青，昨晚發生的事情瞬間如潮水湧來，他意識到，駱玉薇已經死了，他收回顫抖的手，跪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駱玉京擡頭問天，“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麽，姐姐與母親一樣明明都是那麽善良溫柔的人，父親也從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麽老天爺要這麽殘忍？”

千青也擡頭往上看，屋頂破了一個洞，恰好可以看到湛藍天空。天界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會聽到他的呼喊的，更不會為他的遭遇生出一絲憐憫，他喊破喉嚨也沒用。

這殘忍嗎？天地之間，四海之內，殘忍又何止這些，對于凡人已經算是仁慈，凡界有天界、冥界守護着，安穩勝過其他五界，而她的安穩，鬼族的安穩誰來守護？

她心疼駱玉京，也從駱玉京身上看見了自己。她靠近駱玉京，手掌輕輕落在他頭頂，溫柔地撫摸兩下，也仿佛在自我安慰。

駱玉京感覺到頭頂溫柔的撫摸，忽然愣住，在他心裏這樣的溫柔一如小時候受委屈與責罵之後，母親溫柔地安慰。

他捏緊拳頭，眼裏重新燃起希望。忽然意識到什麽，他警惕地向四周望，破敗的室內，地上用幹草鋪着，像極了收容所對面的破土屋，昨夜他明明在秀紅院，這裏是哪裏？

他站起來跑到屋外，廢棄而荒涼的園子，屋旁有棵老樹，果然是收容所對面的破土屋！他怎麽會在這裏？是誰将他帶回這裏的？

一支箭嗖的一下從他面前飛過插入旁邊樹幹上，駱玉京轉頭看過去，陸小四木然地從他身邊經過将箭從樹幹上拔出來，他看見駱玉京，并沒有驚訝。

駱玉京跑過去，“陸大哥，我怎麽會在這裏？”

陸小四看向他，面無表情的搖搖頭。

駱玉京再問，他還是什麽都不知道，只說一大早醒來就看見他們躺在一邊，他甚至沒發現駱玉薇死了。無奈，駱玉京也想不出是誰救了他，如今還是先讓駱玉薇入土為安要緊，但現在也很難找到合适的地方安葬，只能在屋後找塊地暫時将駱玉薇埋了。

剛埋好駱玉薇，小周急匆匆跑進來，“公子，快走！收容所外面圍了好多官兵，馬上就要到這裏來了。”

“他們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駱玉京驚訝的站起來。

“是劉三子帶着他們進來。”小周吞吞吐吐道：“公子快走吧，他們就快要到這來了。”

小周拉扯着駱玉京，陸小四也推搡着他讓他快走。駱玉京看了一眼駱玉薇的墳頭，和小周翻上破屋後面牆頭從小巷逃走。

跑了一半駱玉京忽然停下來，“不行，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