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偷偷

第46章 偷偷

季雲琅失血過多,有些暈,又靠回到江晝身上。

他沒有完全失明,但也差不多了,看什麽都是一團模糊的影,畢竟跟薩孤蠻打架那幾下都是真砍,眼上這道傷,他是迎面對上的。

季雲琅看不清江晝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因此他嘆了口氣,抱住江晝的腰主動開口道:“師尊,找個地方,給我治治傷。”

“好。”江晝很快回應了他,但其實并不知道要去哪兒,還是季雲琅給他報了一個地址,說:“仙洲有個地方,叫梅廬,裏面住了不少醫修,師尊知道嗎?”

江晝:“不知道。”

他只在清霄門結識過幾個醫修,那是因為季雲琅小時候打架偶爾受重傷,江晝給他喂藥喂不好,只能去找別人。

“那過去吧。”季雲琅說。

江晝還是想抱起他,季雲琅笑了笑說:“不用,我能站穩。”

其實他站不穩,不然也不會整個人靠到江晝身上就起不來,等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手背軟軟的,被一個毛絨絨的大腦袋蹭了蹭。

炭炭回來了,背着一刀雙劍一共三把兵器送到江晝手裏,江晝收起兵器,抱起季雲琅,坐上了黑虎的背,然後拍拍它的腦袋,指了個方向。

黑虎“喵喵”一聲,狂奔而去,背上兩人穩穩當當地坐着,季雲琅側身靠在江晝懷裏,想睡了,閉上眼說:“我今天才知道,原來炭炭不是小貓。”

“嗯。”

江晝見他困了,從乾坤袋裏掏出軟綿綿的墊子給他枕到腦後,往自己懷裏帶了帶,說:“睡吧。”

“……”

季雲琅覺得江晝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不能再繞彎,于是他主動開口道:“師尊,我要是現在睡了,會不會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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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說,江晝沒意識,說了,才終于開始怕,抽掉墊子,收好,“那你,別睡了。”

季雲琅笑:“好啊,那你親我,親了我就不睡。”

江晝皺了皺眉,沒動。

這種時候了,還想着親?

他沒反應,也不來親,季雲琅呼吸重了幾分,腦袋一歪,又昏昏欲睡:“好困……”

接着就感覺有發絲垂落在臉邊,江晝低下頭,碰上了他的唇。

季雲琅滿意了,仰頭去回吻,微張開嘴,一只手臂勾上他的脖頸把他往下拉。

江晝怕親得狠了他喘不過氣,不敢太兇,季雲琅卻和他越挨越近,剛才虛弱到只能躺下的身體一點點坐了起來,變成了雙臂環抱住他,吻得急了,肢體動作也大,身上已經凝固的傷又開始往外滲血,江晝鼻間除了季雲琅的氣息外就是一陣又一陣濃郁的血腥氣。

季雲琅一定很疼,他想,疼成這樣了,都還能有反應,真是年輕的小徒弟。

放在平時,江晝會好好和他親熱一番,但是現在徒弟這麽熱情,他卻興致全無,在季雲琅的手要往他衣服裏探時,江晝出手阻擋,然後結束了這個突然變激烈的吻。

季雲琅微微喘息着,抱緊他不願意松開,不讓親嘴唇了,就吻他的耳朵,“師尊,我好想你……從今天開始,我一天也不會和你分開。”

季雲琅摟緊他,半個身子壓上了他的腿,看不清,只能從江晝的臉頰開始吻,順着尋到了唇,濕濕熱熱的,又碰在一起,輕輕蹭了幾下,季雲琅聲音很柔,說出的話卻讓江晝微微睜大了眼。

“今天開始,我每天都要和你親,一天沒親,”他說,“我就去死。”

江晝抱住他,當即回道:“有時候,不在一起,親不到。”

季雲琅吻他的動作一頓,霎時冷了臉,推開他,變出自己的乾坤袋往他懷裏傾倒。

噼裏啪啦一頓響後,江晝眼前多出了大小不一的刀具繩索、散發着詭異氣息的五顏六色的小瓷瓶、奇怪的藥粉、長滿倒刺的長鞭、微型的狼牙棒……不少觸目驚心的刑具過後,倒出來一盞葉子做成的燈,小葉籠中依然閃爍着幽綠的螢火光芒。

季雲琅看不清,以為自己倒出的全是能殺人的東西,随手撿起一個威脅江晝:“師尊,看見了嗎?我要是想死,随時都能。從現在起,我每天都等你來親,一天不親,我立即死。”

江晝感覺徒弟是因為失血過多,剛才親得厲害,又缺了氧,腦子有些不清楚了。

他很後悔,剛才不該和季雲琅那樣大親特親,親一小下就可以了,徒弟拎不清,他當師尊的也拎不清嗎?

他拿下季雲琅手裏那個毫無威懾力的、亮晶晶的小葉籠,接過他的乾坤袋,把倒出來的東西一個一個裝回去,身體前傾碰了碰他的唇,抛開腦子裏的一切想法,哄道:“那每天都親,你別死。”

季雲琅笑了,彎起的嘴角都甜甜的,說:“好。”

江晝看着他彎起的嘴角,覺得可愛,像小孩子,緊接着又向上看到他臉上的傷,向下看到他身上的血,不覺得可愛了,心裏很難受,小孩子才不會受這麽重的傷,季雲琅一定很疼。

炭炭急速往梅廬的方向趕,路上江晝只能從兩人的乾坤袋裏翻,翻出些藥品繃帶之類的東西,先給季雲琅簡單處理傷口。

大部分藥品都是從季雲琅乾坤袋裏翻出來的,江晝托着他一只手臂,邊給他上藥邊問:“你經常,帶這麽多藥出門?”

“對啊,我從小就天天傷,天天需要用藥,師尊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江晝被他全身大大小小觸目驚心的傷口弄得心疼不已,注意力全在傷口上,邊撒藥邊随口回道,“你愛打架。”

季雲琅突然掙脫手臂,打掉了他手裏的藥,陰着臉問:“什麽意思?師尊說這話,是覺得都是我的錯?小時候在清霄門他們罵我,我才打架,後來在八方域,他們要殺我,我才會接着打,比起責怪我,師尊怎麽不問問你自己,為什麽……”

藥粉灑落,全落到了炭炭的絨毛上,炭炭癢,小幅度抖了抖身體,帶得傷重的季雲琅一個沒坐穩,還沉着臉罵他呢,下一刻就撲進了他懷裏。

江晝順勢摟抱住他,在他要接着罵之前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季雲琅冷笑,要從他懷裏出來,手剛抵上他胸膛,就聽江晝開口,“當年,送你去八方域。”

季雲琅一怔,瞬間不動了,呼吸都緩下來,生怕聽不清江晝接下來要說什麽。

然後就沒聲音了。

他等不及了,問:“什麽?”

江晝還不出聲。

季雲琅最後給他一次機會,一字一頓清晰地問:“當年送我去八方域,然後呢?師尊想說什麽?”

又等了很久,仍舊沒聲音。

季雲琅剛熱了一點的心慢慢涼了下來,他不需要江晝說別的,他只要江晝哄他,跟他道歉,說當年雖然那麽做了,但是師尊還是愛你的,心疼你的,只要江晝說了,他就能完全把心裏這個坎兒過去。

他愛江晝,江晝想讓他做什麽都行,但是江晝不能對他冷漠、對把他送到八方域受苦這件事無所謂。

江晝到底懂不懂?

心徹底涼了,他冷着臉,用了力,要推開江晝,手卻突然被握住,有溫熱的指尖點上了他掌心,一筆一劃,癢癢的。

江晝給他寫了三個字:等一下。

季雲琅動作一頓,沒從他懷裏出去,說不出為什麽,心口向外,又散發出了融融的暖意。

江晝是在哄他,知道他等得不耐煩了,主動來安撫他。

這也讓他注意到另一個從沒細想過的事情。

胡夜,是不太會說話的。

他原先只當是江晝為了僞裝,故意給“胡夜”這個身份一個奇怪的特征,可今天,江晝從看到他滿身的傷開始,整個人就陷入了明顯的慌亂中,腦子更笨了,動作也不協調,甚至連出口的話都不加修飾,讓那些停頓方式奇怪的字全都一個個蹦了出來。

所以胡夜不是裝的,江晝也不太會說話?

他腦子想着事,一直沉默,江晝好像很怕他細想下去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急忙從乾坤袋裏掏出糖來,喂了他一顆,然後季雲琅就成功被他轉移了注意,皺了皺眉說:“我不喜歡吃這個。”

江晝說不出話,就拍拍他的腦袋,繼續拿出藥來給他處理傷口。

等炭炭帶他們到梅廬時,季雲琅身上幾乎所有的血都被止住了,只有眼睛上的傷江晝不敢動。

梅廬位于山郊野外,四處分布着很多房屋,再向前是遠山廣闊,腳下有溪水潺潺,季雲琅呼吸到這裏的新鮮空氣,聽到耳邊的流水聲,心情好了很多,問江晝:“師尊,你覺得這裏好嗎?”

江晝抱他下了虎背,沒有閑心去賞四周的景,要先帶他去找醫修看傷。

季雲琅說:“東面山腳,最有錢的那家,他家屋頂上有顆大珍珠。”

江晝擡眸去看,一衆簡樸的小木屋中,的确有一個建築鶴立雞群,在這種山清水秀的地方蓋起竄天的高樓,樓頂尖還托着一顆巨大的明珠,像是由什麽特殊材料制成,純白剔透,向外散着點點靈光,從外形來看,毫不亞于五大派裏那些昂貴的寶器。

知道他看見了,季雲琅笑,“他做那個大珍珠,一半的錢都是我出的。”

江晝本來沒懂是什麽意思,直到他帶着季雲琅到了那座建築的門口,守門侍童一見到季雲琅就像見到了一錠行走的金元寶,見他傷成這樣,更是兩眼放光,招呼來三五個人把他請進樓,自己連滾帶爬跑進去找主人。

剛一進樓,就聞到空氣中淺淡的藥香,炭炭已經變成了小貓咪,站在江晝肩頭,此刻正好奇地四處看,“喵喵”兩聲請示江晝之後跳了下去,噠噠噠跑去了別的地方。

這群人動作很麻利,帶他們到了樓裏最好的病房,讓季雲琅躺下後,好幾個侍童進進出出為他端上藥,熏上香,又有幾人站到床邊,動作熟練地要為他脫下衣服。

江晝不太情願了,阻止他們說,“我來。”

面前的侍童是一群半大的少年,男孩女孩都有,聽他這話,不約而同冷了臉,叉起腰,揚起腦袋,甚至嘴角撇下去的弧度、瞪人時眼睛睜大的範圍都一樣,異口同聲道:“你懂醫嗎?把病人傷口撕壞怎麽辦?”

“……”

這些侍童穿着打扮整齊,站得整齊,甚至動作、聲音也都整整齊齊,要不是臉不一樣,江晝真的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考慮到季雲琅的傷和衣料早就黏在了一起,他放棄了,後撤幾步,讓開路說:“輕點。”

侍童再次異口同聲答:“知道。”

“……”

季雲琅從躺到床榻上起就沒出過聲了,閉着眼睛昏昏欲睡,江晝聞出了床頭的香不太對,一個侍童瞥了他一眼,答:“這個催眠,另一個是止疼用的,不然這麽多傷,你想讓他疼死嗎?”

這次只有一個小孩在說話,江晝心中驚訝,原來他們不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假孩子。

另一個侍童拿着金光閃閃的大剪刀為季雲琅剪掉傷口處黏連的衣料,目不轉睛說:“我們不是假人。”

“……”

江晝默默在一旁看他們為季雲琅的傷口做護理,把他剛給徒弟包紮的那些全部拆掉,重新細致地處理了一遍。

江晝看不出什麽區別,他覺得自己包紮得很好。

離他最近的一個侍童說:“你包紮的,要麽太緊,要麽太松,要麽忘撒藥,要麽撒了很多藥但是全撒到了傷口外,還有,以後不要同一處傷用兩種藥,這樣不會好得更快,只會讓他更疼。”

“……”

江晝離他們遠了很多。

他還什麽也沒說,這群小孩是會讀心嗎?

這群侍童給季雲琅做好簡單的處理,清理掉血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見江晝一直在旁邊看着不離開,一人過來領他出門,“家眷去換衣服,你身上這麽髒,不要靠近他。”

這幾個小孩說話語氣一直不好,江晝本來不喜歡,但是一聽“家眷”兩字,他心裏就舒坦了,決定原諒他們。

他換好衣服回來,屋裏已經沒人了,床頭燃着香,季雲琅乖乖躺在床上睡着,眼上蒙了一層白紗。

侍童把他送到門口,囑咐道:“桌上有藥,用靈氣蓋着,等他醒了再去撥開靈氣喂給他喝,你自己不要動,否則藥會涼掉。”

江晝點頭,問:“他的眼睛……”

“這要等我家主人來看。”侍童仰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要走,嘀咕道,“這麽多年,終于有人陪他來治傷了。”

江晝揪住他領子,把他往回拽,接着問:“他以前,經常來?”

“不是,”侍童把自己領子從他手上奪回來,捋平,“他快死的時候才會來。”

侍童離開了,江晝進房,坐到床邊等季雲琅醒。

等了很久,一直沒動靜,季雲琅蒙着眼睛,他也分不清楚徒弟到底睜眼沒有。

這裏的床很大,內側還有很多空間,預想他可能還要睡很久,江晝也上了榻,一只手臂虛虛摟住他,腦袋挨得很近,順勢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原本他親完就閉上眼準備睡,忽然見季雲琅的嘴角極其輕微地彎曲了一下,那種極力想忍,卻實在忍不住的笑溢了出來。

這下江晝就知道,他已經醒了。

他支起身要去端藥來,季雲琅躺着不動,說:“別去,不想喝。”

江晝問:“因為很苦?”

“你怎麽知道?”

江晝又躺回去,“聞到了。”

季雲琅腦袋朝他的方向靠了靠,抱怨道:“他們家,所有的藥都很苦,喝起來還沒完,一碗接一碗。”

江晝想了想,說:“那先休息,睡醒再喝。”

“睡醒也不想喝。”

江晝輕輕捏了捏他的臉,“你又不是,小孩子。”

季雲琅小時候生病不想喝藥,就瞞着江晝偷偷往花盆裏倒,苦得不少花草都變了異,長成歪瓜裂棗的模樣。

後來被江晝逮住過一次,不情不願認了錯,就再也沒敢倒過藥,甚至生病的次數都少了。

季雲琅似乎也想到了小時候不喝藥的事,嘴角輕輕勾起,說:“師尊,你離近一點,我跟你說個事。”

江晝把腦袋挪過去,跟他互相纏着頭發,蹭着耳朵,然後聽季雲琅說:“我從小到大,沒生過病。”

江晝覺得他可愛,在為小時候的自己找補,無情擊破道:“你有段日子,經常生病。”

“那都是裝的,所以我不喝藥。”季雲琅偏過頭,唇靠近他耳邊,輕聲說,“那樣你才會留在觀海峰陪我,不去找雲晏。有一回,我說頭特別疼,又不知道為什麽,你生怕我晚上疼得厲害沒人管,在我床上陪我睡了一整晚。”

“當天半夜,我趁你睡熟了,”季雲琅停頓,緊接着朝他耳朵上啾了一下,愉快道,“親了你十下。”

“……”

江晝記不清了,問:“那時候,你多大?”

季雲琅也記不清,他很早就開始喜歡江晝了,一直以來也只有江晝,于是他讓江晝臉再近些,準備再次連親他十下,刷新這段記憶,讓它變成二十四歲這年發生的事。

然而才親到第五下,江晝就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季雲琅不滿,正要說話,就聽見床邊一道清潤的男聲傳來:“在我家床上做這種事,得加錢。”

他擡起手臂,扯過被子把江晝整個人蓋住,“沒錢。”

江晝從被子裏鑽出來,向徒弟證實自己的經濟實力,淡聲說:“有錢。”

季雲琅又把他往被子裏蓋,小聲說:“藏好,我才親了一半,不給人看。”

他這麽說了,那江晝也要蓋他,當即旁若無人地跟他搶起被子互相蒙腦袋,季雲琅身上有傷,搶不過他,最終一起被蒙了進去。

季雲琅在被子底下叫他,“師尊。”

江晝腦袋就在他旁邊,“嗯。”

“這裏是人家的地盤,我們都藏進來了,誰去跟外面那個人交涉呢?”

江晝想了想,也有理,說:“我去。”

季雲琅:“好。”

江晝掀開被子,把自己的腦袋露出來,準備財大氣粗地跟那人聊聊價錢,卻發現床邊已經空無一人。

于是他又心滿意足地把自己蒙回去,腦袋湊到季雲琅臉邊,說:“他走了。”

言外之意,可以接着把剩下的五口親完了。

季雲琅卻不親他了,回:“好。”

然後說:“那聊聊吧,八方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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