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喂藥

第47章 喂藥

他不提“八方域”,江晝就真的忘了。

原本在炭炭背上是要跟季雲琅解釋的,後來他讓徒弟等一下,就等到了現在。

江晝把被子扯下來,不再蓋着兩人的腦袋,把季雲琅剛才被他蒙腦袋弄亂的頭發往旁邊撥了撥,但是不敢碰他眼上那個紗布,收回手說:“我當時覺得,你十七歲,很厲害了。”

季雲琅沒出聲,江晝的手輕輕握上他的手,溫熱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指尖,“我讓你去八方域,是因為,你父母。”

“嗯。”

“我小時候,”江晝說,“和他們住在一起,親眼看他們,打開了通道。”

季雲琅的手指在他掌心動了動,“八方域到仙洲的通道?”

江晝原本想點頭,想到徒弟看不見,他說:“對。”

季雲琅語氣淡淡,問:“師尊從小住在八方域,你喜歡哪裏嗎?”

“不喜歡。”

沒有人會喜歡八方域,江晝尤其,因為他比所有人都懶,不愛思考,不愛講話,也不愛打架,他喜歡過不用被任何人打擾的安穩平靜的生活,八方域是他最讨厭的地方。

“所以你來了仙洲。”季雲琅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地動,弄得江晝癢癢的。

季雲琅問:“你既然不喜歡八方域,為什麽還要送我過去?你真的沒想過我會死在那裏?”

江晝從前聽他嘴上總挂着“死”字只是心裏不舒服,現在再聽,整個人都慌,他握緊季雲琅的手,嘴裏的話從過去的“你不會死”變成了“你不要死”。

他答非所問,像在搪塞,弄得季雲琅既生氣又想笑,重複了一遍問題,“你送我去八方域,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死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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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晝實話實說:“沒有。”不等季雲琅接話,他就繼續道,“你很厲害,我親自教的,不會死。”

“這是在說你自己厲害。”

江晝:“沒有。”

季雲琅仍舊覺得他在搪塞,換了個說法,接着道:“那就當我不會死。但是我從到八方域第一天起,就不停受折磨,很多時候都打不過他們,被他們抓起來,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樣玩弄,我每次逃跑,都要拼出半條命。師尊,你在八方域住過那麽久,我會遭受什麽,你不清楚?”

江晝說:“清楚。”

欺負過季雲琅的人,但凡他找得到的,都殺掉了,但還有很多漏網之魚在,季雲琅不說是誰,他也從來不知道。

季雲琅不說話了,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江晝又補充:“可以把他們,全殺了。”

“我才不殺,我早就忘了他們是誰。”

江晝不解:“你不恨他們?”

季雲琅聞言偏過了頭,白紗下的眼睛睜開來看他,“我只恨你,師尊。”

這個江晝一直知道,但是真的從徒弟嘴裏說出來,又讓他覺得難受,下意識回道:“那你,別恨我。”

“我這麽多年一直恨你,哪能說不恨就不恨?”

江晝把自己整個人挪近,腦袋湊過去,朝他唇角親了一口,堅持道:“別恨。”

季雲琅漠然偏過臉,“就恨。你對我這麽壞,也不心疼我,以前是,現在也是,我會恨你一輩子。”

他的臉偏到了外側,江晝再想靠親親來哄他,就只能越過他下床,趴到床邊來親。

季雲琅聽到了他的動靜,在他剛剛下床之際腦袋一偏,又把臉偏了回去。

“……”

江晝再想親,就得躺回去,想都不用想,等他躺回去了,季雲琅又會再偏回來。

這就意味着季雲琅不是想憑這個跟他親近,徒弟這個樣子,需要他從別的方面來哄。

季雲琅現在露給他的只有一個耳朵,江晝趴在床邊,伸出手指,輕輕戳上他柔軟的耳垂,說:“你受傷,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都心疼。”

季雲琅的臉偏回來點了,江晝的手可以摸到他臉頰,挨近蹭了蹭,接着說:“我以後守着你,再也不讓你受傷,你別,恨我。”

“守着我,”季雲琅開口了,“每天都在我身邊?”

“嗯。”江晝補充,“還每天都親,所以你也別死。”

江晝願意跟他說這麽多哄人的話,季雲琅心情好一點了,唇角都上揚,臉徹底偏了回來,變成最方便被親到的樣子。

江晝卻還沒說完,直接在床邊坐下,握上他的手,輕聲道:“八方域的通道,是你父母,親手打開,他們的血和靈,和你一樣。”

“所以你需要我像他們一樣,進到八方域,再次打開那裏的通道。”

江晝微微詫異,“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聰明,不像你這麽笨。”

季雲琅看不清江晝,只能動動手指,回握住他的手。

他一直不願意跟江晝提八方域,是因為不想再和師尊聊起不愉快的事,他們的關系現在很好很甜蜜,很多事季雲琅自己心裏不舒服幾下就算了,他不想再跟江晝吵架。

但是江晝現在主動提了,還來哄他,那季雲琅就想多問一些,他開口,正要詢問江晝,這樣利用他,心裏到底有沒有愧疚過,就感覺手被抓起來,江晝在他掌心落下一個吻,輕聲說:“那時候,我一直念着你,以為你很快,會出來,找我。但是後來,我們關系變得,很不好。”

“我早該哄你的,”他說,“對不起,雲琅,我以後都會,”

季雲琅正靜靜聽着,就發現他又沒聲了。

看來一次性說這麽多話,對江晝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個考驗。

其實說到這裏就夠了,季雲琅早在很久之前就不恨他了,現在他越講,季雲琅越愛他。

此刻他在心裏盤算着,要不要把江晝拽到身上來親吻,然後脫掉他的衣服,分開他的腿,不知道身上這些傷受不受得住,好想要江晝。

床頭的催眠止疼香很好用,傷口的疼痛已經全部止住,相應的,季雲琅渾身也沒了力氣,可他腦子活躍,想,這麽久沒做了,讓江晝自己來的話,他會願意嗎?

他腦子裏正充斥着那些色/情旖旎的想法,就忽然感覺手心一癢,江晝又在給他寫字。

估計又要讓他等一下了。

季雲琅可以等,反正他再也不會和江晝分開,來日方長,沒說完的話可以留到以後慢慢說。

可江晝這回沒讓他“等一下”,而是堅持補完自己的話,他剛才說到“我以後都會”,然後在季雲琅手上一筆一劃寫:

——對你好。

季雲琅手指蜷了蜷,從他手上掙脫,然後淡定地提起被子,擋住了自己的臉。

再然後就沒動靜了,江晝隔着被子,戳了戳他,想問,你是不是開心,偷偷藏起來笑了,還想跟他說,在師尊面前不用藏,你還受着傷,被子悶久了缺氧。

說不出話了,就只能靠行動,江晝上手把他的被子拉下來,讓他露出臉來,準備親親一個人躲起來笑的小徒弟,然後就發現他眼上那層白紗洇了血淚,變得鮮紅濕潤。

哭了。

江晝還沒來得及慌,就聽季雲琅呼吸沉重地開口,“師尊,去找人,眼……好疼。”

不等江晝反應,人就自己來了,一人風風火火闖進房,“眼怎麽了?你哭了?抹了藥誰讓你哭的,想變瞎子?”

還是之前那個來收錢的男子,不過他第一次來的時候穿着簡單,是樓裏統一的素衫,這回再來,已然換了一套金光逼人的外袍,一頂足以亮瞎人眼的金冠,懷裏還抱着一只耀眼奪目的金小……什麽金小貓,這是炭炭!

他給炭炭染了一身金毛!

江晝倏然起身,不等動作,那人就把金小貓往他懷裏一塞,用靈氣滌淨手,坐到床邊,上手給季雲琅拆眼上的白紗,邊拆還邊不忘問:“談情說愛都能流眼淚,怎麽,在吵架?當然,我就問問,并不關心,你不用回答我。吵架也好親嘴也好,多換了一次藥,就得加錢。”

季雲琅:“沒錢。”

江晝抱着金小貓,站在旁邊財大氣粗道:“有。”

季雲琅嘆了口氣,又說了一聲,“沒錢。”

江晝:“……”

都說了師尊有,還想着用霸王藥,貧窮又自卑的小徒弟,好可憐。

那人正重新給他上藥,聞言把藥碗一放,嗓音霎時由清潤的年輕男子音變得嘶啞,“有完沒完?我上回就告訴你,我改姓了,我現在姓金!不姓梅!不要叫梅乾!叫我金乾!”

季雲琅:“哦。”

“……”

江晝抱着金小貓,默默轉過了身。

他把金炭炭舉到眼前,盯着它,用眼神無聲詢問:怎麽回事?

炭炭眼珠還是黑色,全身卻都被亮金色的染料染過,一抖毛毛還往下掉閃閃的金粉,見江晝問了,它委屈地喵喵兩聲,惡狠狠瞪了眼床邊那個金光閃閃的人。

炭炭是好脾氣小貓,第一次這麽讨厭一個人,江晝掌心溢出靈光,正要給它洗幹淨,讓它重新變回小黑貓,身後突然傳來聲音:“那邊那位,禮貌一點,別動我的金金。”

炭炭氣憤地龇起牙,朝他吼了一聲:“喵!”

聽到聲音,季雲琅疑惑,問金乾:“你養貓了?”

“嗯,招財小金貓,吉祥得很。”金乾得意。

“你這貓的聲音,”季雲琅嘀咕,“有點耳熟啊。”

金乾不以為意,“天底下小貓都是一個聲音。”

“哦。”季雲琅接着問,“長什麽樣子,可愛嗎?”

“可愛,很富貴的小胖貓。”

“養多久了?”

金乾為他蒙紗布的動作一頓,随即自然道:“沒多久,路上剛撿的,它很喜歡我,纏着要跟我回家。”

不遠處炭炭又發出一聲憤怒的喵喵。

金乾為季雲琅處理好眼睛,捂住心口,兩眼放光,搓搓手就要去抱自己的金金,“聽,它叫得多甜吶!”

過去前還不忘叮囑季雲琅,“別再哭了,藥一天一換,越哭越疼。”

“好,”他這麽好心,季雲琅也好心,問他,“你會養貓嗎,用不用我教教你?”

“不用,”金乾擺擺手,已經站起了身,“我現在要帶我的金金去噶掉它那個罪惡的小蛋蛋,這樣它才是一只純粹的招財小貓咪。”

江晝:?

炭炭:?

季雲琅:“去吧。”

金乾路過江晝,朝他伸手,要接過自己的金金,炭炭氣得全身的毛毛都抖了起來,不停往下飄落金粉,江晝想了想,把貓遞給他,說:“它有些兇,小心。”

炭炭不配合,一直掙紮,交接小貓時兩人的手不可避免碰到了一起,觸碰到江晝肌膚的瞬間,金乾動作一頓,擡頭看向他,“你……”

炭炭突然來了一整套喵喵拳,五六爪連呼到他臉上,“喵”一聲跳下去就跑,金乾顧不上江晝了,拔腿去追。

江晝站在原地拍自己手上的金粉。

“師尊。”季雲琅叫他。

江晝走近,看他眼上重新處理好的傷,問:“還疼嗎?”

“疼。”

季雲琅等江晝來哄,江晝直接折返回桌前端來了藥。

聞到苦藥味越來越近,季雲琅改口:“不疼了。”

江晝動作很輕地把他上身扶起來,讓他靠進懷裏,第一口藥已經喂到了他嘴邊,溫聲說:“張嘴。”

季雲琅偏過頭。

江晝不悅地皺起眉,“你傷得很重,喝藥。”

季雲琅實在不想喝,又怕江晝急了強喂給他,低下頭說:“我傷重是我咎由自取,怪我沒本事,看不好八方域裏那群人,師尊不要管我了。”

這話一出,江晝态度就和緩了,放下裝滿苦藥的碗,抱住他溫柔道:“不怪你。”

季雲琅順勢往他懷裏靠,面上恹恹,“師尊不用安慰我,你要是讨厭我了,可以直接說,是我沒本事,做不好師尊交代的事。”

“不讨厭你,”江晝吻他臉頰,哄道,“喜歡你。”

季雲琅唇挑了挑,“真的?”

江晝用行動回應他,唇向下吻到了他側頸,手圈在他腰上,手指繞着纏住他的衣帶慢慢拽開,避開重傷的地方,撩撥撫摸,在他耳邊問:“想不想做?”

季雲琅纏在白紗下的眼睛直接亮了。

他正愁不知道怎麽跟江晝開口,師尊自己就想要了,看樣子還會很熱情,太久沒和江晝好好親熱,季雲琅激動得心跳都快了。

他仍然低着頭靠在江晝懷裏,卻微微分了腿,方便江晝去摸,然後表現出一副自己也不是很急的樣子,善解人意道:“師尊願意嗎?”

“師尊什麽時候,”江晝捏了他一下,“不願意?”

唇和手在游走撩火,嗓音溫柔缱绻,就響在耳畔。

然而江晝抱着他又親又哄撩撥了半天,季雲琅心潮一下比一下澎湃,身體卻從頭到腳無比冷靜,終于,澎湃的心潮也慢慢靜了下來,他又叫江晝。

江晝:“嗯。”

“你去把床頭的香掐了。”

江晝不解,“為什麽?”

季雲琅不太想說,忍了忍,還是開口:“點着香,我不太舒服。”

江晝理解道:“因為你,受傷了。”

“不是,”季雲琅又催他,“去把香掐了。”

江晝不去,“那是止疼用的,掐了,你傷口疼。”

“我不疼,師尊,你快去。”

季雲琅真的有些急了,江晝都這樣撩撥了,他還沒有反應,這讓他很挫敗也很惋惜。

江晝仍然不去,收回手,幫他把衣服穿好,理得整齊,再次端來藥碗,用靈力加熱,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邊,說:“喝。”

“……”

又回到喝藥了,季雲琅問:“為什麽?”

“你想做嗎?”江晝問。

“想啊,”季雲琅不跟他裝了,是真的急,“你把香掐了,我們立刻……”

江晝把一小勺藥怼進他嘴裏,低下頭,吻掉他嘴角的藥液,“你傷重,不喝藥,又要掐香,”屁股沒傷,江晝托着把他抱坐到腿上,第二勺藥又怼進嘴裏,“還想親熱,身體吃不消。”

季雲琅是真讨厭這種藥,第二口剛進來就想吐,江晝又來吻他,這回吻得深了些,捏着他的下巴,逼他把藥全咽下去,結束後問:“邊親邊喝,還是我灌你?”

江晝問出這話,自己心裏直接給出了答案,這還用選?可愛的小徒弟,邊喝藥邊和師尊親,就算嘴裏苦,心裏也是甜甜的,他都不用等季雲琅的答案,當即就要喂上第三口,親上第三下。

然後就聽季雲琅說:“你灌我吧。”

“?”

季雲琅被苦得幹嘔,一想到要把這麽苦的東西分成幾十口,每喝一口還要親好大一會兒,不停回味那種苦澀,他就想死。

他又重複:“反正我自己也喝不下,你灌吧,師尊。”

江晝端着藥沉默了。

叛逆的小徒弟,不同尋常的小徒弟,真讓師尊意外。

他只想着親,提前根本沒有做好灌季雲琅的準備,突然開灌,他是灌不來的。

他還想争取一下,垂眸,強硬地捏起徒弟兩邊臉,提醒道:“灌的話,我先,不心疼你。”

言外之意,不管你一會兒苦到還是嗆到,師尊都不會停下的!現在選另一種更加溫和甜蜜的喝藥方式還來得及!

季雲琅:“快灌。”

“……”

考慮到季雲琅的身體情況,萬一真的嗆到,震裂了傷,咳出了淚,那他就又要遭罪了,江晝最終也沒灌,端着藥又磨了半晌。

直到季雲琅不耐煩了,托着他的手主動把藥一飲而盡,他才終于松了口氣。

這麽鬧一通,他累,季雲琅也累,還險些影響到他們的感情,好在終于把藥喝完了,他把碗放到床頭,想到剛才那場失敗的調/情,季雲琅心裏肯定不舒服,得先在口頭哄哄。

不等他開口,門又被人推開,一個侍童端着一碗藥進來,放到桌上,提醒道:“到時辰了,喝藥。”

“……”

季雲琅冷笑,“我說了,在這喝藥,一碗接一碗。”

江晝不說話,心道,那是因為你不願意喝,生生拖到下一碗端上來才把上一碗喝完。

侍童本來送完藥準備出去了,不經意往床上一瞥,看到江晝把人抱坐在腿上的姿态,視線陡然鋒利,拔高嗓音呵斥道:“傷成這樣,你們在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喂藥。

江晝問心無愧,淡定地把徒弟從腿上抱下來,讓他在床上躺好,侍童卻不放過他,走近劈頭蓋臉一頓教訓,給他列舉了很多會不小心把傷者弄死的情況,囑咐道:“以後別這樣了。”

被小孩教訓,江晝不願意聽,低着頭走神,在被子底下捏季雲琅的手,還是季雲琅回道:“好的,他知道了。”侍童這才離開了。

季雲琅眼睛看不見都知道江晝現在是什麽樣子,故意逗他,問:“師尊不聽人家講,怎麽好好照顧我?”

“我對你的身體,很熟悉,”江晝還在捏着他的手玩,冷淡道,“不用他們講。”

叽叽喳喳,吵死了。

季雲琅笑,“困了。”然後拍拍床內側,讓他上來一起睡。

江晝看了眼桌上剛端來的藥,本來想說,喝完吧,但是連喝兩碗,季雲琅折騰,他也折騰。

他上了床,腦袋又和徒弟挨到一起,閉上了眼。

還是等下一碗端上來前再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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