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徐靈鹿聽到徐俊崇已經來了東院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基本就知道了他的來意,虧得剛才鏡一來已經把他從被窩的封印裏拽了出來,不然他鐵定在卧房裝病。

但人家帶着禮物上門,看在東西的面子上,小天師還是抱着阿潤去堂屋裏等徐俊崇了。

自從上次徐靈鹿開了他的私庫,徐俊崇就再沒進過東院,現在一走進來,整個人都開始泛酸。

前院的外牆被重新刷了白灰,灰瓦白牆分外清爽,別的地方樹葉都已經落了,不知道為什麽徐靈鹿這裏,院牆上爬着的藤蔓依然有着豐茂的紅葉,有些葉片上還有些未化的積雪,火紅上覆着純白,煞是好看。

外牆內重新栽種上了幾排竹子,明明是隆冬時節,卻綠的鮮嫩,竹子前面是徐夫人留下來的三彩陶大花盆,之前盆中的雜草已經除了,重新填埋了土壤,種下了新的種子,不知開春後會長出什麽絢爛的色彩。

花園種的樹木和喬木都被修剪出了好看的形狀,不再是之前雜亂無章肆意生長的樣子,這裏種的松柏比較多,不僅四季常綠,還泛着治愈的植物氣息。

池塘裏的淤泥全部清理掉了,此刻清澈的水流正緩緩地淌着,因為這裏的水和地龍裏的水是雙層循環的,地龍中的水涼了便彙入池塘,所以水溫不算太低,沒有結冰,裏面養着幾條喜溫水的金魚,還有幾叢碗蓮悠閑的漂在上面。

幾乎是十步一景,而且設計的精巧風雅又實用,徐靈鹿自己倒是沒有太多想法,就是還原了之前東院的樣子,現在還沒完全修繕完,已經如此美好,到了春夏肯定更加的令人心曠神怡。

徐俊崇在心底再一次抱怨自己攤上了一個除了一身銅臭什麽都沒有的親娘。

堂屋中徐靈鹿抱着貓,裹着魏鏡澄送來的大氅,坐在椅子上等着。

如果剛才還是心酸,進了堂屋後,徐俊崇心中簡直又酸又苦。

整套上好的紫檀木桌椅,是從他私庫裏搬出來的,椅子上的蜀錦坐墊和背靠枕還有桌子上的汝窯秘色瓷都是從他私庫裏搬出來的,現在要看一眼自己的東西還得來別人院子實在過于苦澀。

“來啦,快坐。”徐靈鹿皮笑肉不笑的招呼着,但屁股還死死的粘在蜀錦坐墊上,絲毫沒有要起身迎客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小厮機靈的給徐俊崇上了一杯熱茶,這股茶香徐俊崇非常熟悉,上好的金駿眉,最适合剛入冬時間喝,也難為徐靈鹿了,還知道用他的茶來招待他。

憤憤的咽下一口芳香的茶水,徐俊崇擺好高傲清冷的樣子,淡淡的開口,“明日雲京城中要過寒食節,父親特地為徐家争取到了一張請柬,本來應該是兄長代表徐家出席的,但念及兄長對雲京城的權貴們不熟悉,所以就由我代替兄長去參加,今日特地過來告知兄長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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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靈鹿也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熱茶,這茶确實不錯,看在茶的面子上,他誠懇的回了徐俊崇一個,“哦。”

徐俊崇一套組合拳全打在了棉花套子上,他想也許是徐靈鹿這個鄉巴佬不知道寒食節的宴會上都會出現什麽人物,以為攀上了魏鏡澄,雲京城中其它權貴便都不放在眼裏了,所以才不着急,于是又補充道,“雖然魏大人之前未曾出席過寒食節,但京中三品以上大員的子弟們都會出席的。”

徐靈鹿吹開茶葉,繼續誠懇,“哦。”

奇怪耶,魏鏡澄明明約自己在寒食節上商談事情,怎麽徐俊崇居然說他之前沒去過。

徐俊崇被這兩個‘哦’直接搞崩了心态,現在簡直又酸又苦又無措又窩火,再開口時頗有點咬牙切齒,“那兄長明日就好好在家中歇息吧,我先告辭了。”

說完他就站起身,甩袖打算走人了。

徐靈鹿的屁股依然淡定的粘在椅子上,這次他誠懇的多說了兩個字,“哦,慢走。”

然後吩咐小厮先把禮物收起來,今天的血槽已經快耗空了,他要回到溫暖的被窩裏去回血。

寒食節當日,徐俊崇早早就盛裝打扮一番出門了。

徐正清是三品官,寒食節的宴會又只邀請四品以上官員的子弟,徐俊崇的家世雖不算是底層,但也是個下等,自然要早早去到會場好多結交一些人。

這次寒食節宴會的地址就在雲京城中,是長公主的一座別院,京裏少有的幾座帶溫泉水的莊子。

宴會的主人則是平郡王的嫡長子魏英華,他大概率會承襲平郡王的爵位,所以在一衆貴胄中地位已經相當高了。

祁雲建國二代,老皇帝的兄弟們基本都戰死在打江山的沙場上,只剩了一個不遠不近的堂哥,就給封了個世襲的郡王,也是祁雲現在唯一一位郡王。

小皇帝登基雖然也好幾年了,但他兄弟本就不多,還有幾個死在了奪嫡之中,真正關系親近的只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弟弟魏鏡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魏大人不鬧什麽幺蛾子,忠心踏實的做出些功績,遲早會是祁雲第一位親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也是魏鏡澄很少參與這種宴會的原因。

若他來了,整個會場除了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之外,幾乎沒人敢正常的與他交談,甚至有些人連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有杵在這裏被人偷偷瞻仰的時間,還不如在大理寺多批幾件案宗,祁雲現在的政體還有些稚嫩,很多事情都必須親力親為他才放心。

長公主的別院離徐府不遠,徐俊崇到了之後,就發現之前與他交好的那群子弟們已經三三兩兩的等在了門口。

見他下馬車全都圍了上了,親昵的招呼着,“是徐兄到了!”

等了等發現馬車上只下來徐俊崇一個人,一個口快的問:“徐兄的義兄沒來嗎?”

徐俊崇之前在這群人面前誇口說,徐靈鹿肯定會求着自己帶他來參加宴會的,到時間要通過他結交魏鏡澄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結果昨天自己提着禮物登門,只換來三個真誠至的‘哦’。

“義兄他身染風寒,多日未愈,雖十分想來見見諸位,但實在下不了床榻,特地托我給諸位帶個好。”這可是徐俊崇昨晚思考了許久的借口,反正徐靈鹿又不來,不會有人揭穿這個謊言。

這群人圍攏上來,都是為了跟徐靈鹿打個招呼,想要先混一個眼熟,此刻見徐靈鹿沒來,就紛紛轉身,遞請柬打算進院子裏了,徐俊崇的話倒是沒人質疑,就是一群子弟又變成三三兩兩的邊走邊談天,他竟被獨自落在了後面。

徐俊崇攥着拳頭,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放下了臉面,快走兩步,加入了走在他右前方的兩名子弟中。

那兩名子弟倒也沒有閃躲他,只是結束了剛才小聲的讨論,和他聊起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徐俊崇只聽到一句隐約的‘還人家求他,我看人家根本不願來。’

好在長公主的這個別院很少對外開放,衆人幾乎都沒有來過,注意力很快就被院子裏精巧的布置和別致景色吸引了,沒有人再讨論徐俊崇的事情。

宴會的主會場擺在別院一個非常特別的花園中。

花園面積很大,有一小半是溫泉池塘,此刻正氤氲的冒着白氣,遠遠看上去仙氣渺渺的,十分唯美。

由于水溫的關系,周圍的水草生長的十分豐茂,沒有任何凋敗的景象,沿着池塘修了三座小小的觀景亭和一條連廊,倒是這宴會最好的去處了,可參加宴會的人都忙着在院子裏說話交談,誰都無心這邊獨好的風景。

園中的廣場是漢白玉磚面鋪成的,非常适合搞宴會。

現在已經擺好了十幾張紅木方桌,桌上擺着慣有的冷點,幾樣瓜果,還有一壺梅子酒,這便是寒食了,等桌上的東西的吃完,才會上正餐,不過在這樣的宴會上,大約除了徐靈鹿無人在意正餐的菜品是什麽。

來到會場中的子弟們都沒有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在會場中游走着,争取能與自己想要結交的人搭上幾句話。

幾乎掃一眼場中之人聚集的樣子,就能知道哪幾位是人群中身份最高的。

徐靈鹿到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在會場中了,這次來車夫似乎是知道他怕馬車颠簸,特地駕的又穩又慢,這會下了車倒是沒有什麽不适感。

他今日就穿着之前魏鏡澄送來的那身衣裳,為了對得起衣裳,特地用了阿悟給他的白玉發冠,頭發全部束在發冠裏,沒有留慣常會留下一點劉海,讓原本還有點軟的稚氣的臉顯得清貴又英氣。

發冠後面墜着兩條白紗束帶,帶子的底部還有兩個小小的墨玉墜子,随着他的步韻擺動着。

門口接引的仆役沒見過這位小公子,但這位的風姿看上去實是貴不可言,便主動走上前來詢問,看到徐靈鹿給出的令牌後,更是慎重,立刻喊了專門的仆役給徐靈鹿引路。

一身白衣的徐公子出現在會場中時,居然有了那麽一息的寂靜,知道他的人都在驚訝,不知道他的人都在猜測這是哪家的貴公子,莫不是皇帝還藏了個弟弟。

唯有徐俊崇身邊的那位快嘴公子依然嘴快,“你不是說他身染風寒下不了榻嗎?這怎麽……”

他話沒說完,可剛才在徐府門口等人的那一小撮人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徐俊崇也沒想明白徐靈鹿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裏,他先是震驚,接着腦袋一片空白,耳邊的嘈雜聲,奚落聲,質問聲統統都聽不見了,只能聽見自己劇烈耳鳴。

手指甲摳進肉裏,疼痛也沒能喚回他的神志,徐俊崇眼睛充血,死死的盯住院中蘭枝玉樹的徐靈鹿,若是此刻自己能就地消失多好。

若是徐靈鹿能永遠消失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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