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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徐靈鹿站在靜默的衆人中,頓時頭皮發麻,社恐爆發,有點點想轉身走人,但看着不遠處一直盯着他的徐俊崇,又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此刻的徐俊崇臉頰漲的通紅,眼神死死釘在他身上,還帶着強烈的怨氣和怒意。

徐靈鹿有點納悶,昨天自己只是沒有主動告訴他自己也會來,不至于這麽生氣吧,而且徐俊崇也沒問呀。

他正準備走上去打個招呼順便詢問一下原因,反倒是徐俊崇先搶幾步到了他面前,擋住了徐靈鹿的去路,咬牙切齒的低聲質問他:“你憑什麽出現在這裏?”

徐俊崇剛才雖然又窘又怒,短暫的失去了理智,但也知道這裏不是鬧事的地方,事情鬧得越大他就越丢臉,所以只能盡量不讓徐靈鹿和他那□□好碰面。

可這又怎麽攔得住呢?徐俊崇多希望此刻眼前這個礙眼的人能認清自己的身份,離開這個他本就不該出現的地方。

本來打算好言好語去打招呼徐靈鹿見他是這種态度也火了,之前徐俊崇三番二次明裏暗裏的挑釁,他因為性格太鹹魚,懶得搭理,可他也是鹿師父和阿悟師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平時他功課偷懶,鹿師父要是說他語氣稍微兇一點,都是會被阿悟師父趕下床的,什麽時候被人如此質問過。

小天師心裏越生氣臉上就笑的越甜,他對着徐俊崇露出一個冰冷的甜笑,聲音也依然還是糯糯的,但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的心窩子捅個對穿,“憑什麽?當然是憑你徐二公子低三下四伸長了脖子,夠也夠不到的人呀。”

說完他也不算再理徐俊崇,就想往裏面走,擦身而過時,卻被徐俊崇狠狠的掐住了手腕,惡聲說,“你不能進去!”

啊啊啊啊!不要動我呀!徐靈鹿在心裏瘋狂咆哮,被不喜歡的人進行身體接觸真的好惡心,可面上還是一副淡然的笑意,只是聲音裏多了一份冷,“我勸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哦。”

徐俊崇依然掐着他,而且力氣越來越大,仿佛要把那纖細的腕骨擰斷一般。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已經被掐出了一道紅痕,徐靈鹿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天師的手腕是那麽好掐的嗎?

若是他平白無故的用什麽特殊手段去收拾徐俊崇,還得還了徐俊崇的因果,但現在既然是徐俊崇先讓他受傷的,那送上門的機會怎麽能不好好把握呢?

徐俊崇感覺自己攥着徐靈鹿手腕的手忽然像被刺入了一千根針那般,麻痛難忍,他猛然松手,将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才勉強忍出沒有高聲痛呼出來,只是發出了一聲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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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自己這個便宜弟弟還挺能忍的嘛,和他那個渣爹一個德行,臉面最大,為了不繼續丢臉,連反噬在魂上的疼都能忍住不喊。

徐俊崇挨了這一下,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的手掌,可并沒有什麽異樣,還是那雙保養良好,只有兩個筆繭的世家公子的手,只有徐靈鹿能看出他手掌上現在全是密密麻麻的小紅點,因為這傷在魂上。

徐靈鹿在自己手腕上那力道越來越重的時候念了‘試魂’。

這個咒法是天師在受到傷害時自保用的,中咒的傷人者若是意外傷人或者并沒有惡意是不會起效的,但若是自身對天師就有着強烈的惡意或者殺念,咒術就會起效,用惡意的源頭來懲罰傷人者,惡意越濃懲罰就越重。

這麽多細密的小紅點子,像是針紮出來的呀,針刑,惡意的源頭來自于謊言。

徐靈鹿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俊崇一眼,“原來是說謊呀。”

不遠處那一群徐俊崇的交好,本以為徐俊崇要去給徐靈鹿分別介紹一下他們的身份後再過來,結果觀望了一下,事情的發展似乎不太對,也待不住了,紛紛湊到近前。

還是那位快嘴哥先開了口:“這位想必就是徐學士的義兄吧,久仰大名,之前都是聽俊崇說起,今日得見真……”

要是平時見面,徐靈鹿應該會禮貌的聽他把話聽完,然後尬笑回應,但剛才的事情,讓他懶得再和徐俊崇這群朋友社交,直接截斷了話頭,“這位兄臺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我們上次見過,在靈霧山腳下的文會上,你那時說了什麽,需要我背誦出來嗎?”

那日在文會上奚落他的時候,這些面孔一張都沒少,現在卻裝出一副虛僞的笑臉,想與他結交,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模一樣的虛僞。

快嘴小哥聽他這麽說,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們這群人都習慣了,哪怕背地裏下死手面上也要和樂融融這種交往形式,很少碰見這麽直率給人難堪的,原本想要開口搭話的子弟們也都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本以為以前種種都是因為不熟悉,現在他們主動釋放善意結交,徐靈鹿一定會順坡下驢,沒想到直接撞上了硬茬子。

這群人也都是被人高高捧着長大的公子哥,自認為已經放低了身段,可對方還不接受,那便算了,也不欲再開口,還待在此處,多半是想看徐俊崇的笑話。

那快嘴小哥倒是這群人裏的一股清流,因為心思直接不會繞彎子,所以才次次做了出頭鳥。

被徐靈鹿怼了一句,他也沒惱,一面在心裏告誡自己‘君子語遲,君子語遲,君子語遲!怎麽就你嘴快,被怼了活該!’,一面又忍不住開口,“上次的事,着實對不住,聽俊崇說你染了風寒下不來榻,雖然宴會重要,可這樣硬是出門見了風,回去病情加重了如何是好?”

他擔憂的倒是情真意切,徐靈鹿差點憋不住笑出來,這位小哥的話讓他窺到了事情的來由,應該是這群人想借由他結交魏鏡澄,所以托徐俊崇帶他來參與宴會,結果徐俊崇托大人卻沒帶來,只能慌稱他染了風寒卧病在床來不了,卻沒料到,他竟在出現在了會場裏。

徐靈鹿再次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俊崇一眼,“呵,風寒……”

眼看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徐學士,現下雙眼赤紅,恨不得原地哭出來的樣子,徐靈鹿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握拳掩唇虛僞的‘咳咳’了兩聲,“對呀,風寒,好幾天下不來榻,可能因為宴會太重要,所以就來了,現在頭暈腦脹,只想尋個地方坐下歇息,咳,你們看……這路……”

他都這麽說了,散散圍在旁邊的人便讓出了一道空隙,徐靈鹿心裏松了口氣,天呀!終于結束了,這是什麽魔鬼修羅場!

現在的他,只想找個沒人的角落,好好回血,遠處那個水汽缥缈的小亭子就不錯。

衆人看着他走向池塘的身影,可以說是矯健挺拔,健步如飛,絲毫沒有任何在病中的跡象,而且氣色也好,今日被這身衣服一襯更顯的面色紅潤,皮膚仿佛透明般散發着溫潤的光芒,哪裏有半點病氣,簡直健康的不得了,心知他這麽說,是為了給徐俊崇留最後一份顏面。

之前徐俊崇還一直在他們面前貶低這位義兄,都是一類人,誰能不知道他的手段,現在看起來,論人品徐學士确實是落了下成呀。

這群公子哥們,再次三三兩兩散開,誰也沒有接近徐俊崇的意思,那快嘴小哥看了徐俊崇兩眼,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上前安慰,也轉身走掉了。

徐俊崇現在的心情無人知曉也無人在意,倒是有一道目光在一叢灌木後面一直追着徐靈鹿。

看着他站在一群人中間渾身炸刺的怼人,又看着他心軟的為徐俊崇保下了最後的顏面,在看到他發現池塘竟是溫泉,欣喜的整個人挂在了欄杆上時,終于忍不住了,這人搓了搓手指上一大片紅色的胎記,笑着安撫,“就是覺得他有幾分可愛,別鬧了。”

說完他從灌木叢後面走了出來,會場瞬間又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面上都寫着一行大字:他怎麽來了?

來人面容身形大約二十出頭,頭發卻全白了,也沒有束起,只是自然的垂落着,用條黑色紗帶輕輕綁住,使其不會松散亂飄便是。

祁雲男子十六周歲便算是成年了,成年後必須束發戴冠,帽子或頭巾,在家中或于親近之人見面時,可以半束,但全然放下來是沒有的,就連皇帝也得每天花一刻鐘仔仔細細梳好了頭才能出門,能這麽随意出現在貴族宴會上的就只有一個人,欽天監的監證黎玄辭。

黎玄辭一露面,剛才還在小聲讨論徐俊崇德行的人,立刻鴉雀無聲,于徐靈鹿出現時,大家那種陌生含着猜測的眼神不同,在場的人大概除過徐靈鹿都認識這位監證大人,可沒一個人敢上前搭話,甚至連個打招呼的人都沒有。

黎監證就像是周身自帶結界一般,把整個世界都屏蔽在了外面。

他悠然的在宴會桌旁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竟成了全場第一個上桌的人,看了幾眼桌子上準備的餐品,興致缺缺,随後黎玄辭側過身子,專注的開始盯池塘邊那個像個大白兔子一樣的徐靈鹿。

哎呀,那孩子正扒了幾根野草逗錦鯉呢,真可愛!

心裏這麽想着,黎玄辭就覺得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又是一陣發燙。

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枚豔紅色的龍型胎記,此刻那胎記竟然動了起來,繞着他的無名指游了兩圈,然後張開嘴巴,露出兩顆小小的尖牙,一口咬在了黎玄辭的指腹上,咬的他手指一陣發燙。

“他那麽小,我就是看他可愛想收個徒弟。”黎玄辭在心裏默默安撫胎記。

“吼!”我才不信!你就是喜歡可愛型的!肯定是因為我現在大了,你不愛我了。

胎記在他心裏吼了一嗓子,黎玄辭默默按了按小耳朵,震得耳朵疼,然後斷開神識,把胎記關進了小黑屋。

紅色的小龍抱着他的指尖瘋狂磨牙,黎玄辭袖子一甩,徹底把左手遮住,然後打算起身去池塘邊找還在玩錦鯉的小可愛。

他身形還沒動,好不容易恢複了熱鬧的會場上,再次安靜了,衆人望着一身黑底金暗紋,帶着鎏金發冠出現在入口處的魏鏡澄,又沉默了。

今年的寒食節過的未免有些刺激了吧,連這位都出席了嗎?

短暫的寂靜之後,場中的人又哄然熱鬧了起來,按着家世的排位,一一上前給魏鏡澄行禮招呼。

參與宴會的子弟們雖然都是官家子弟,但自身的官職并不高。

有些還在考科舉,有些入了翰林院在做見習學士,能力稍強一些的勉強能混上個小官,基本都是八,九品,好一點的六,七品,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平日裏根本見不到魏鏡澄的面。

現在見他出現在此,內心都無比激動,可行完禮之後,卻又沒人敢真的上去攀談打擾,衆人都或直接或隐秘的看着魏鏡澄,看看能不能得到魏大人的主動垂青。

倒是站在座位上的黎玄辭大方的朝着魏鏡澄招了招手。

魏鏡澄也訝異在此處看見了他,到底是個長輩,得過去說幾句話才算周全。

他看了看遠處挂在池塘欄杆上的大白毛絨團子,隐秘的輕笑了一下,然後走向了黎玄辭。

說到長輩其實他也不知道黎玄辭長了他幾輩,聽說黎監證當年是父親的軍師,随着他父皇一起打下了祁雲的大好河山,若沒有這位監證占蔔指點,想要推舊朝立新朝怕是還要再苦戰二十年。

從魏鏡澄記事起,這位黎監證就是這副模樣,他從一名嬰兒長成了現在這樣英武的男子,黎玄辭卻不見半點衰老,還是他記憶最初的樣子。

他還記得自己父皇在病榻上垂死之時,拽住黎玄辭的衣袖,哭求他教授自己長生之法,黎監證那雙眼睛慈悲又冷漠,他說,你能交換的已經全部用來換了這江山,又拿什麽來換長生呢?

魏鏡澄那時覺得他父皇是有片刻猶豫的,大概是想用他們兄弟幾人的壽命去換取自己的長生,可最終這話父皇沒有說出口,到底是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欽天監的品級雖不高,但因為近仙的黎玄辭在祁雲國卻是超凡的存在,之前靈霧山的事,魏鏡澄也是率先求助欽天監,沒想到黎玄辭看了一晚上星星,跟他說,等着吧,很快就有人能解決這件事了,然後轉身就去別的省份治水去了。

然後他便等來了徐靈鹿。

現在靈霧山的事解決了,于情于理也要跟黎玄辭講一聲。

他們倆湊在一起說話,身邊的人都很自覺地散開了,魏鏡澄很簡略的向黎玄辭講述了靈霧山事情的經過。

其間只說了有位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助他和山神溝通,成功的祛除了山上的大霧,後又查到這事怕是人為操控的,在富商家找到的邪神雕像和不明蟲子都交予那位才俊去研究了,并沒有提徐靈鹿的名諱。

等他說完黎玄辭卻沒有答話,狹長的鳳眼彎起來,笑的明豔,指了指池塘方向,“魏大人藏着掖着的青年才俊就是那位徐天師吧。”

魏鏡澄順着黎監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剛才還背對着他們玩錦鯉的白團子,此刻已經轉過身來,眯着眼睛,表情有些不善的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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