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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丞哥，買周五的票行嗎？”顧飛剛擺弄好外邊買回來的早飯，倚着廚房的門刷着手機，對着卧室的方向問了一嗓子。見屋裏的人還沒動靜，應該還睡着呢，顧飛看了看時間，先去敲了敲顧淼的房門。

“二淼，吃早飯了。”

過了一會兒，顧淼從主卧裏出來，一看就還沒梳過頭，腦袋亂蓬蓬地打了個哈欠，顧飛伸手幫着整理了下衣領，“刷過牙了嗎？手洗了沒有？”

“嗯。”顧淼點了點頭，就拿了個包子啃了起來。

“二淼，過兩天我和丞哥要回一趟鋼廠，你想不想回去？”這是顧飛突然想問的問題，換作以前這話也根本不用提，顧淼肯定是要帶在身邊的，但現在她的反饋比以前更多了些，也就多了些考慮。

顧淼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就這麽直愣愣地看着顧飛，眼睛眨了兩下，正當顧飛以為這種想不想的意願性問題顧淼理解不了的時候，她開了口，“哥。丞哥。回。”

直到這會兒，顧飛才終于肯定，顧淼真的比以前有進步了，她不僅聽懂了問題，還回答了，顧飛拿了杯豆漿紮上了吸管，放到顧淼面前，心裏一片感慨，“好嘞，那我們一起回去。你先吃，我去看看丞哥。”

顧飛踏進卧室的腳步很輕，走到床頭邊坐下，蔣丞卷着被子睡覺的樣子很可愛，多少年了都沒變過，這會兒正像個可頌面包一樣，背對着自己，上邊兒露了個腦袋、下邊兒露了個腳，看得顧飛心裏跟被撓了似的，低頭笑了笑，心裏又禁不住嘆息了一下。

昨晚蔣丞在書房裏整理資料弄到很晚，顧飛在十一點半左右提醒了他一下，蔣丞說還有一些要抓緊弄完，自己就沒多話，幫他添了杯水就說去睡了，其實還是在門口偷偷看了幾眼的，和備考的時候一樣，蔣丞那種不受外界幹擾完全沉浸的樣子，非常迷人。

蔣丞一點多睡下的時候顧飛醒了，他小聲問是不是動靜太大了，顧飛說沒有，有根神經留着給他呢，自動醒的，于是他倆接了晚安吻，就又睡下了。

三點多的時候顧飛聽到了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帶着睡意的聲音啞啞地問蔣丞怎麽了，蔣丞小聲說了句有蚊子，于是顧飛就把空調被拉過了蔣丞的頭頂蓋住了臉，再伸手開了燈，先下床取了花露水來塗在蔣丞的小腿胫骨那兒，問他哪裏還有被咬了，蔣丞悶在被子裏搖了搖頭沒發聲音，但顧飛看懂了，他從床頭櫃拿過了眼鏡，眯着眼睛在屋裏看了一圈，沒找着蚊子，就去電視櫃裏拿了電蚊香插上了。再睡下的時候，蔣丞翻了個身，帶着身上的空調被正好也蓋到了顧飛身上，顧飛順手就把他摟了一下，倆人在空調被底下勾肩摟腰睡了一宿。

“貓丞丞？起床了。”顧飛的手覆上了蔣丞的胳膊，輕輕挪了兩下，聲音也柔柔的。

過了好幾秒，被子裏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嗯……”

“早上有會麽？”顧飛倒沒有一個勁兒地催他起，而是拿工作來吊蔣丞的注意力。

“嗯……”蔣丞的聲音裏還帶着絲絲拉拉的啞，“有……起來了。”

洗漱過後，蔣丞看了一眼時間，開車夠嗆了，坐地鐵倒還寬裕，就也坐在餐桌邊拿了個包子就着豆漿吃着，腦子裏盤算着自己的工作安排，對顧飛說：“讓你媽給馬尾藍紙說一聲？那房子還是得再看看，這周五回去差不多麽？”

顧飛聽了就笑了，“要不說是親老公呢，我剛也問你周五買票行不行來着。已經讓我媽去和中介打過招呼了，就等我們回去呢。”

“哎你少占我便宜啊，”像是想起了什麽，蔣丞又說，“咱倆……錢夠不夠？”

蔣丞對錢不敏感，但他知道，這些年雖然兩人掙得不少，但花得的确也不少，在R大的市裏買了個小房子、換了輛車、給顧淼買藥看咨詢，加上平時的一些開銷和偶爾的短途旅行，細數下來應該都不是小數目。他本着自己“不亂花錢、沒亂花錢、沒丢錢”的原則，除了顧大爺大二那年鬥膽和自己算了吧的那半年，掙了錢都習慣性地交給顧飛打理，心裏大約是有個數，但家裏具體有多少家當，他倒是真不太清楚。

顧飛看蔣丞這對買房有點哆嗦的樣兒，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你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還是對鋼廠的房價太有信心了？”

“再便宜也不是個小數目啊，”蔣丞啧了一聲，“上回買那小房子，跟割肉一樣。”

“地方不一樣好吧，蔣律師。”顧飛見蔣丞吃完了早餐，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喝點水順順，現在那也租出去了，租金能抵差不多七成月供吧，算上大律師您的公積金，收支平衡，非常完美。”

“真的啊？”蔣丞知道顧飛會過日子，但沒想到他這麽會過日子，“優秀啊顧老師，至少是個精算師水準了。”

“那肯定，畢竟我十幾歲就是雜貨店的CEO了，”顧飛也和他打趣，大事兒上蔣丞拿主意多，到了這些細碎活上，都是顧飛在料理。“放心吧，那間屋子也不大，左右就四十多平，全款拿下沒問題。”

“你怎麽都不問我為什麽要買啊？”蔣丞問。

“用問嗎？”顧飛說。

蔣丞啧了一聲，“那不是怕你以為我亂花錢麽。”

“你亂花錢我也沒攔過你啊。”顧飛往椅子上一靠，笑着對蔣丞說。

“我沒亂花過錢。”

“那不就得了。”

“哎你，”蔣丞一時語塞，“欠抽是不是？”

顧飛笑得不行，清了清嗓子，拉過蔣丞的手捏了捏，“那是我們開始的地方，有我們無數個回憶，我也舍不得從那搬出來，即使不回去，但只要有些我們的東西還放在那，鋼廠那就有我們自己的家。”

聽着這些話的時候，蔣丞心裏有點兒觸動，沒多表現什麽，就握了握緊顧飛的手。

回鋼廠前一天的晚上，關燈後，兩人面對面躺着，蔣丞看着顧飛，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描摹着顧飛的額頭、鼻梁、嘴唇、下巴，然後又收了手回去，“顧飛，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以後也不一定會常回去，但我的出産地也是鋼廠，我感覺……正因為我的根在那兒，所以才能遇上你，可我在那沒有落腳的地兒，雖然說去你家也行，但到底……”

蔣丞話沒說完，顧飛就把他摟到了懷裏，“我懂。”顧飛一下一下地拍着蔣丞的背，又補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樣。”

“嗯？”

“你在哪裏，我的根就在哪裏。”說着就摟緊了，顧飛也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了蔣丞的肩膀那。

噗呲——

都不知道是誰先笑的了。

“大半夜的你別說奇怪的話行嗎？”蔣丞笑罵着。

顧飛也不甘示弱，“誰聽着奇怪誰才奇怪好吧！”

“哎我發現你口技見長啊？”蔣丞捏了捏顧飛的腰。

“近朱者赤啊，蔣律師。”顧飛沒等蔣丞說話，突然湊近到蔣丞眼前，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對蔣丞挑了個眉，“要試試嗎？”

蔣丞心裏一陣感嘆，完遼，自己已經陷落在這個名為顧飛的、波濤洶湧的浪裏遼。

回鋼廠的一路都很順利，原本“況且況且”一路要六七個小時的綠皮車，通了高鐵後只要差不多一上午就行，鋼廠這邊偏北，就算在夏天也不會太熱。三個人總共帶了兩個行李箱，一個是給顧淼的，他倆就簡單帶了幾件換洗衣物，說起來蔣丞那屋裏生活用品也都有，就是不知道落灰了沒，大不了顧飛在自家雜貨店裏拿點兒備用，總是沒問題的。

剛出火車站就見着個飄逸的長發男子，穿了件奶黃色的T恤和五分褲，臉上挂了個墨鏡嘴裏還叼了根煙，顧飛笑着輕輕罵了聲“操”，就大步先走了過去，長發男子順手就把煙掐滅在了邊上的石柱子上，彈進了垃圾桶，也朝着顧飛呲牙笑。

“回來了啊，挺快啊。”李炎說，又朝着蔣丞的方向擡了擡下巴打了個招呼。

“你怎麽知道我們這會兒到啊？我也沒和你說啊。”顧飛也不客氣，直接把自己手裏的行李箱塞到李炎手裏，等着蔣丞過來又拿過了他的。

李炎一點兒沒在意，接得特自然，“就這幾班高鐵，你們一個大律師一個大攝影師的，總不見得坐綠皮車來。”他腦袋往旁邊一偏，對着顧淼露了個笑臉，“哎二淼！”

顧淼回了他一聲口哨，李炎又笑着對顧飛說，“瞅瞅，進步了，對我也有正反饋了。”

李炎把他們幾個帶到了馬路對面的停車場，先坐進車裏啓動了把車窗都放了下來，又把顧淼安排進副駕，才把倆行李箱塞到了後備箱裏，讓他倆趕緊上車，說顧飛他媽和劉立正備菜呢，李炎又說了劉帆和一串人名兒，說是上班呢暫且過不來，等明天再聚，顧飛嗯嗯應着，又給蔣丞解釋了一下那一串人名分別是“不是好鳥”的誰誰。

“你那個，心理學學得不錯啊？”顧飛先看了蔣丞一眼，又對着李炎說道，“還知道正反饋呢。”

蔣丞咂摸出顧飛的意思了，遞了個看戲的眼神又回給了顧飛。

李炎嗨了一聲，“閑話晚點扯，先把你倆的正經事辦了。你倆真想不開要買那小破屋啊？”

見李炎故意調轉了話頭，顧飛也沒追着問下去，“說話注意點啊，這是小破屋嗎？這是我們蔣律師的發奮地。”

“是是是，蔣律師的發奮地，顧老師的靈感源泉，是你倆青澀又甜蜜的愛巢。”

好家夥，李炎嘴裏禿嚕出了一堆，一點兒沒帶停的，把蔣丞都說樂了，一個勁兒的在後排座位上抖。

李炎又啧了一聲，“抖什麽呀，哪句說錯了，句句有真心，字字有實意。”

“得得得，你收着點。”顧飛也有點笑不過來，要說鋼廠這幾個朋友裏，李炎和他最熟悉，看問題通透，日子過得也潇灑，就是這張嘴，跟長了倒鈎似的，不嘚嘚到人無語不罷休。

這城市本來就不大，從火車站開到鋼廠那片也就二十來分鐘，一路上顧飛和李炎又扯了點老同學老鄰居的事兒，說現在老徐在四中當校長，但可能過一陣兒四中就要和其他學校合并了，說王旭和易靜都二胎了，王二餡餅已經在省城裏開了分店，又說劉帆最近談了個挺靠譜的女朋友，雙方家長都吃過飯了，應該差不多就要定了，前後左右就是不說自己，顧飛和蔣丞也就不提。

本來以為是直接去顧飛家的雜貨店，沒想到李炎給他倆拉到了另一個大點兒的門面這，大紅色的招牌上寫着白色的五個大字，“小錦江湖菜”，下邊兒還留了一個外賣手機號，顧飛一下就有點遭不住了，心裏頭翻騰着，總覺得他老娘談個戀愛奉行的原則是浪漫至死不渝。

“來了啊！！”馬尾藍紙大熱天穿着個廚師服蹲在門口抽煙，見着顧飛下了車立馬站了起來，先朝着店裏頭嚎了一嗓子，依然中氣十足，“小錦！！孩子回來了！！”

顧飛媽從門面裏小跑着就出來了，應該是剛洗過手，兩只手還在圍着的半身圍裙上擦着呢，“大飛回來了啊！哎蔣丞！來來，快進來坐，哎呦我的二淼哎！”

幾個人熱熱鬧鬧地進了屋，已經過了飯點了，這會就還剩一桌客人在吃飯，劉立和人說着吃好喝好後把大家帶到了一個包廂裏，招呼着都坐下來自己又去後廚端菜，顧飛媽也想去幫忙，劉立把人按下了，說讓她別忙活，和兒子閨女好好說說話先。蔣丞看着這場景，心裏覺着暖呼呼的，馬尾藍紙雖然粗犷了些，但這麽些年下來對顧飛媽那絕對沒得說。

“哎蔣丞啊，我們去問過了啊，那小屋還沒人打聽過，你要是看了後決定要了，就給阿姨打個電話，我們讓中介約房東直接來談。”

“好的，阿姨您費心了，謝謝阿姨。”

“我們這都順手的事兒，早上那邊也去收拾過了，新換的床單枕套和毛巾毯，你和大飛，”顧飛媽頓了一下，“就住那，啊。二淼還是跟我們回家住。”

有些事雖然沒擺在明面上說過，但明眼人心裏都清楚，蔣丞和顧飛都點了點頭。

顧飛媽開了瓶酒，就倒了三杯，顧飛蔣丞和她自己，說李炎開着車呢，又說小劉胃不太好戒酒了，自己家裏人不講究，就喝個随意高興，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臨要離席了，顧飛把他媽叫到了隔壁的小包間裏。

“這店面怎麽回事？”顧飛還是大家長的姿态，先問個情況。

“嗨，這不是小劉掙了點錢，原來那個小餐館沒法擴張了麽，就盤了這。”

“你倆……”話是說出口了，顧飛卻不知道該怎麽往下問。

“我倆打算結婚了，本來想等過年你回來的時候再問你的意見，你既然問了那我就直說了，你看他成麽？”

馬尾藍紙的一系列操作，顧飛無法反駁，連刺都有點兒挑不出來。“成。”

“哎呦，我可沒想到你那麽爽快，”顧飛媽笑了出來，“我以為要一場惡戰呢。”

“媽。”顧飛說。

“嗯？”

“我和蔣丞……”

沒等他說完，顧飛他媽直接就打斷了，“我知道。看見了，太陽底下還挺閃。”說着她舉起了左手在顧飛面前晃了晃。

顧飛一下就笑了出來，清了清嗓子。“二淼還是我帶在身邊，你倆顧好自己就行。”

說到這，顧飛媽竟然走過來踮了腳抱住了顧飛的肩膀，聲音裏帶着些哽咽，“大飛，你比媽成熟，媽有時候想想挺對不住你的，有你是媽的福氣，就是苦了你了。”

顧飛一下子也有點酸勁兒上湧，也拍了拍他媽的後背，他說，“媽，我現在特幸福。”

吃完了飯兩人就去出租屋那了，其實沒什麽看的，和記憶裏的毫無偏差，打了中介電話直接約了房東，是老太太的兒子來談的，适當殺了點兒價，就把合同簽了，房産交易中心下班早，過戶手續要等到下周了，就約定了下周付了全款後辦過戶，鑰匙倒是不用交接了，房東自己都找不到鑰匙了，顧飛蔣丞手裏倒有兩把，把房東都給整樂了，一是沒想到這房子有人買，二是沒想到買房的人自己還有鑰匙。

等人都走了後，蔣丞和顧飛倆人平躺在床上發呆。

“顧飛。”

“嗯？我在。”

“剛你和你媽聊的時候，我給李倩打了個電話，她說她兒子也上高中了，她告訴她兒子他有個很厲害的小舅，她沒問我過得好不好，她說她知道我一定會過得很好，別人她誰也沒提，我問她要不要見見她說算了。”

顧飛沒說話，握住了蔣丞的手。

“我說如果有什麽要幫忙的就和我說，她說沒有，就讓我照顧好自己。我叫了她一聲姐，她應了，然後就哭了。”

“嗯……”

“顧飛。”

“在呢。”

“高二那年，能遇見你，太好了。”

顧飛轉過身，擁住了蔣丞，“是啊，遇見你，真的是……太好了。”

（全文完）

一首歌的超短番外：

《你》

我曾困于長夜

世界像是兒戲

時間化為具體

暫停呼吸

你從高空掠過

停靠于名為我的荒野

成為氧氣 成為大地

愛你天真熱烈

愛你所向披靡

多謝你次次救我掙脫沼泥

多謝你時時愛我未來可期

我們撒野奔跑

我們并肩微笑

你是我生命裏

萬萬次的春和日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