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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機會見到裴延失了君子風雅。
他傾身試圖抱她, 或背她下山時,阿玖捂住嘴笑了好一陣子,彎着一雙月牙:“還不确定呢, 就算真有了也不用你背, 我好好的呢。”
說着, 她還轉了個圈, 裙裾漾開明朗的花。
裴延按住她肩,一句一句追究起來。她是個坐不住的性子, 蹦蹦跳跳吵吵鬧鬧的, 萬一有個什麽閃失, 可怎麽得了。
這話落在阿玖耳朵裏卻是別的意思, 她驚呼一聲:“夫君, 你說如果一枚雞蛋不斷搖晃,裏面的蛋清蛋黃是不是就融合在一起了?那就孵不出小雞了是嗎?”
裴延被難倒了,同時也被妻子這清奇的腦瓜折服, 他提議先好好下山, 延醫請藥,聽大夫的準沒錯。
“那好吧。”
總算把妻子穩住, 裴延一路上都緊緊牽着她的手。
“疼呀。”
阿玖撅着嘴甩手, 不要他牽了, 不僅攥得她手疼, 貌似還有薄汗, 這快入冬了哪裏來的汗?
偏過頭看他, 瞅着那副緊張的模樣,算是明白過來。阿玖站在石階上抱臂兇他:“你只顧着不要傷到腹中孩子, 可曾顧着我了?莫非是有了孩子就忘了我?”
跟在兩人身後的仆從撲哧一聲笑了,這聲笑在寂靜的山間尤為明顯, 導致其餘人也憋不住笑出聲。
見這光景,阿玖也破功了,氣咻咻地把袖子一甩噔噔噔往下走。
裴延忙跟上,與她走在同一級臺階,卻不再牽手了,而是時不時注意她的動勢,免得她一時興起要去樹下撿果子,或是踩一踩落葉。
直至山腳下,登馬車,小小的車廂将外人隔絕,裴延才執起阿玖的手,團在手心裏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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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是我不好。”
阿玖的手軟軟小小,卻能夠一己之力扛起整張羅漢榻,如今卻被他這個體弱之人給攥疼,裴延汗顏,把她摟在懷裏,一下又一下給她揉手。
“我怎會有了孩子就忘了你。”裴延親親阿玖的額頭,“沒有你,又哪來的孩子呢?”
“夫君是在講繞口令嗎?”
說完,阿玖捂着臉,有幾分不好意思,“都說懷孕之人脾氣很大,我這還沒确定有沒有懷上,就已經開始發脾氣了。”
裴延把她手從臉上拿下來,“沒見過你發脾氣,現在發一個我看看。”
“哪有人特地要看發脾氣的!”
–
讓所有人驚訝的是,阿玖害喜很嚴重,平時愛吃的那些也只是動上一兩口就撂了筷子,味同嚼蠟。
有經驗的嬷嬷寬慰她:“沒事的,頂多兩三個月就好了。而且說不定現在難受,将來肚子隆起來了反倒輕松呢,老身見過好幾個這樣的例子,放心,放心!”
淮嬸則說她侄女害喜早生了個男孩,說不定阿玖肚子裏的也是,還很好心地表示過段時間辦周歲宴她會帶點喜蛋給阿玖沾喜氣。
裴延誰的話都沒聽進去,只是看了眼阿玖撂下的飯碗和她纖細的身形,皺起眉頭。
夜裏阿玖睡不着,裴延接連唱了幾首歌謠,驟然發現她在悄悄抹淚。
“可是太過難受?”他拿了帕子給她一滴一滴擦去。
阿玖身體康健,平時又總是活力滿滿,讓人忽視了她其實只是個初經人事的小姑娘。單說那麽多人覺得害喜是懷妊必經的一部分,認為是天經地義沒必要矯情,裴延就很是不悅,板着臉把裏裏外外的人訓了一遍。
“不是難受。”阿玖靠在裴延懷裏,眼淚一時間收不住,邊抽噎邊說:“今天吃鹵鴨,濃油赤醬,皮肉也嫩滑好入味,可是我嘗着就是寡淡沒味。你平時吃東西也是這種感覺嗎?”
她覺得好可憐,好心疼。
“我嘴裏沒味才五六天,可是你……好久好久。”阿玖眼淚汪汪,味同嚼蠟的狀态持續十數年,想想就受不了,日子多沒過頭呀。
裴延寝衣被哭濕了一大片,涼涼的,他幹脆褪去寝衣再摟着她。
她心疼他,他自然也在心疼她。
吃飯那麽香的一個人,一日三頓算下來才吃了往日半頓的量,這怎麽行。
然而連大夫都沒有辦法,把話說白了就是讓她硬捱過去。
“夫君,明天開始我會努力吃飯的,連着馕馕的份一起。”
裴延一頭霧水:“馕馕是誰?”
阿玖指指自己肚子:“我們的孩子呀,我在書上看到的,西域人食馕,和燒餅很相似。”
這麽随意起的乳名,很有阿玖的風格,裴延認可地颔首:“不錯。”
阿玖很滿意,也不嗷嗷哭了,轉而笑笑說:“男孩子女孩子都可以叫馕馕,但我希望不是雙胎,感覺會很難生出來。”
裴延捏捏她的手作為安慰,“不是雙胎,否則大夫會說。”
“大夫好厲害啊,連這個都能看出來。”
阿玖向來是個發散思維很強的人,自懷妊後更是跳躍得很,經常聊着聊着就拐到不相幹的十萬八千裏之外,難得的是裴延能從善如流地接上。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聊到深夜,阿玖才打着哈欠原地睡着,裴延抱起她調整睡姿時她的手臂還挂在裴延脖子上。
裴延握住她手腕,輕輕拿下時還遭受了一股不小的抵抗。
——他的小妻子,比他想的還要黏人呢。
于是裴延掀開被子躺進去,把人摟在懷裏抱着,溫存了好一會兒才又起身,叫了熱水給她擦臉。淚痕幹了,睫毛還濕漉漉的,裴延一點一點給她擦拭幹淨。
她睡得太快,還沒聽他說完,他該誇誇她的,阿玖是個很堅強的小姑娘,懷着他們的孩子真是辛苦了。
次日一早,阿玖面對擺滿一桌的朝食,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昨日的我已經不是今日的我了,嗚嗚吃不下,吃不下,一點都吃不下……”
阿玖抱着裴延胳膊,企圖撒嬌來蒙混過關,卻見他已經盛了一碗薄粥,推到她面前。
一看就知道這是煲了很久的,火候到位,米粒跟粥湯融為一體。
“我陪你一起吃,每人一口。”
裴延朝粥面吹了吹,清香四溢,他沒有講明這粥出自他之手,不想給阿玖壓力,“前兩日的牛蓉羹、雞絲粥還是油膩了些,這粥清淡,粥湯多于米粒,像喝水似的,好入口。”
說的也是,阿玖點點頭,抿了一口卻發現她其實根本不用試溫,夫君遞來面前的都是剛剛好入口的溫度。
她側臉瞧他,從眉骨、眼睛、鼻梁,一直到下颌骨。
“怎麽了?”
“感覺夫君更好看了。”
都說懷了孩子的女人自然而然會有母性光輝,可阿玖瞧着,她的夫君照顧起懷妊的她來,也很有幾分光輝呢。
阿玖托腮自娛自樂好一會兒,裴延也沒催促,倒是她自己端起粥碗,喝水似的骨碌碌就咽了下去。
劇烈的害喜反應把阿玖好一頓折騰,到三四個月的時候總算消退。大夫也納悶,自此之後阿玖跟沒事人似的,肚子也不顯,從背影看根本瞧不出這是個有喜之人。
胃口也好了起來,吃什麽都香,但也記着大夫的話,不能貪吃貪涼,于是裴延很快發現阿玖低頭時下巴微微有肉。
他很喜歡撫弄這塊軟肉,手感很好。
阿玖卻覺得他好似在逗弄小狗小貓,兒時在村子裏摸一摸小貓下巴,小貓很快就會眯起眼睛,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她記得可清楚呢!
“停!”
阿玖拍開他的手,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大夫說三四個月才能同房,但夫君也太着急了吧。”
說着,還摸摸肚皮,拉攏住在裏面的馕馕:“你說是不是?爹爹會吓到馕馕的,嗯?”
“不要跟孩子說這些。”裴延無可奈何地捂住阿玖的嘴。
“說起來,夫君想要嗎?”阿玖好奇地眨了眨眼。
裴延捂得更嚴實。
剛得知懷妊時小兩口就坐船回了玉京,但恰逢過節,熱鬧的同時也有安全隐患,兩人老實地龜縮在繡雪堂。
如今胎像穩定,也不害喜幹嘔,阿玖便提出往外走走,順便拿上《食珍錄》手抄本捐給臨鶴臺。
這是她第一次登臨鶴臺。
六層高臺,樓觀精巧。據說是先帝贈予秦相,以贊其志潔行芳,後來秦相捐出臨鶴臺作為藏書樓,如今又有不少大儒在此授課,阿玖的弟弟張煦正是在二層讀書。
甫進高臺,阿玖便主動去牽夫君的手,和他親親密密挨在一起拾階而上,邊走邊聊。
這是她的小訣竅,轉移注意力的話就沒那麽恐高了。
所幸今日無風,不然她還生怕樓體晃動呢。
裴延何嘗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在她朝他甜甜地笑時,他總會溫情款款地低頭親親她。
“呀!這是做什麽!”
秦冉恰從樓上下來,與他們偶遇就算了還撞見這般場面,眼睛都不知往哪放。
小兩口心有靈犀地想起當時阿玖還因為秦冉而吃過幹醋,于是相視一笑。
這下引得秦冉連連擺手,扯開話題:“我娘這個月開課了,教授繪畫,阿玖若是感興趣的話可以來旁聽。”
阿玖衣裙寬松又不顯懷,秦冉自然也沒有往那方面想,反而熱情地補充:“你要是樂意來學畫也可以,哎,不是我嫌棄你畫功,是裴從韞信裏提過你一直想精進畫技來着。”
“行啦行啦我還有事,先走了。”
秦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阿玖注視着她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見。
“秦娘子真是一個自由快樂的娘子。”
“還有謝家姨母。”阿玖笑了下。
她們出身不凡,鮮少有人說閑話,但就連老太君這樣喜歡謝家姨母的人,偶爾也會感慨,惋惜謝家姨母沒有成婚,阿玖卻覺得她們特別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時特別有魅力。
裴延攬住阿玖肩頭,低頭問她:“想來這裏學畫嗎?顧夫人畫藝頗佳,人也有耐心,跟她學畫對你大有裨益。”
阿玖怔然不已,“可以嗎?”
裴延失笑,“什麽可不可以,你想學的話就來,取決于你。”
“我是說……”阿玖抿了抿唇,撫上自己肚子,“我還懷着馕馕呢。”
“現在不是沒有不舒服麽?不影響你外出、學畫。”裴延的手也覆上去,這會兒馕馕興許睡了,并不活躍。
之前兩天他們曾捕捉到胎動,但這是很偶爾的情況,他們家馕馕約莫是個文靜的孩子。
阿玖不知怎麽表達,低頭看着兩人交疊的手。
半晌才有點別扭地小聲說:“懷妊的時候養胎不是很重要嗎?不能經常外出,每天一次平安脈,還要喝補湯。二叔二叔母膝下無子,這個孩子就是家裏唯一的小輩……”
阿玖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有她的顧慮,也有老太太平日總是唠叨的話,更有這些年來攢下的經驗——農婦好像沒這個講究,高門大族的婦人一旦有孕,就跟被供起來似的,奴仆成群悉心伺候,不容有半點閃失,就像一開始她吃不下飯,裴延很是生氣,還訓了家仆呢。
……他應該很在乎這個孩子吧。
這樣的話,她還是乖乖在家比較好。
“傻乎乎。”裴延終于弄懂妻子的心思。
他微微傾身,與她視線平齊:“不是說過最喜歡你,最在乎你,忘了?哪怕有了馕馕也不會分走我對你的在乎,知道嗎?”
阿玖用力點頭,纖密的睫羽微顫,對上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溫潤又有耐性,還帶着安撫的笑意,仿佛永遠不會怪罪她想東想西。
“知道了。”阿玖踮起腳尖,撲進這個可靠的懷抱,“我也最最喜歡夫君了!”
以及——
“我要到臨鶴臺學畫!”
阿玖我啊,即使成為裴延的夫人、馕馕的阿娘,也不會放棄自己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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