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
“哥!”
“別叫我,誰是你哥!”
西市後開明裏有條舊佬街,緊鄰通達渠,渠中多年未疏浚,惡臭難耐,尋常人少近,因而滋生了不少江陵城的黑賭坊。
此刻,最大的那間地下賭坊中,一個身穿捕吏服的少年正努力從圍得水洩不通的看客中擠進去。
“哥!哥!”
人群的中心架着一張枰桌,分坐兩人。
靠近少年那一側,同他搭話的青年身材秾纖得中,修短合度,穿着一身幹練的短打,腰間挎着一柄官制窄刀,頭發像任俠一般高高束成馬尾,由兩根青竹節發簪固定,遠望像插了兩根筷子。
在一衆美髯愛好者中,他下巴那叫一個幹淨白皙,活脫脫像個吃軟飯的小白臉。
少年終于擠到他身後,趔趄地一腳踹飛下注的銅盆。
四下寂靜,金錢如雨簌簌撲落,但青年和身周的賭鬼們正全神貫注盯着棋盤上的木杯,等待對方投齒,這一局樗蒲戰至關鍵,根本沒有理會,直至那幾顆骰子落定,顯出采數來。
“雉白各二玄一,塔,筴五(注①)——”
“下彩!”
青年抿起的唇略松,丹鳳眼上挑,露出輕蔑之态,随後他一把抓過骰子,揮手一擲。周圍的看客比他還緊張,投出的骰子還沒停止旋轉,激動的嘶喊已經從嗓子眼裏扯了出來:“王彩!”
“皆玄,盧,筴十六——”
青年施施然拿起木籌去推棋子,嘴角勾起,露出張揚的笑容,一時間眼中流彩,昭昭如明日。
但很快,他的小臂便給少年捉住。
“哥,你可是我的親哥!”
“……”
“寧巒山!”
少年漲紅臉,被逼得直呼大名。
寧巒山被他拉扯得心煩氣躁,沒好氣道:“華子,咱倆好好掰扯掰扯,我老舅是你沒過門的後爹,你我這血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華襄終于憋不住,大聲威脅:“我,我要狀告你公幹的時候賭錢!”
賭坊裏頓時鴉雀無聲,那張嘴就跟吸鐵石一般,将所有目光牢牢吸引住。可少年還覺得不解氣,又掃視一圈:“還有你們,全都跟我去牢房蹲着!”
地下賭坊的囊家聞訊,麻溜地滾了出來,好言賠笑,想趕緊将這兩尊大神請走:“嘿喲,小山爺,您這贏了錢也就罷了,怎麽還要砸場子,咱這小本生意,可經不起折騰。”
寧巒山扔下木籌,向後睨了華襄一眼:“說吧,什麽事。”
華襄說:“紅信坊出了命案。”
“嫖客打起來了?”
“不是,點子有點硬。”
“能有多硬,還能比前一陣那個密室棘手?激情殺人吧,去去去,叫老範去,這種小事不要勞我大駕。”寧巒山不以為意。
“老範他,不,爹不在。”華襄急道。
“上哪兒去了?”
趁寧巒山問話,賭場的囊家趕緊給小弟們使眼色,派了兩個人擠上賭桌,把說話的倆人不動聲色擠出去。
華襄并未知覺,但寧巒山卻警惕地斜瞥一眼,囊家怕他怪罪,立刻奉茶上前。樗蒲時興,這一片賭場,全靠江陵令下這位三教九流通吃的捕頭罩着。
“帝師閣出事了。”少年低着頭。
寧巒山一邊喝茶潤喉,一邊說:“有人挑山門,被閣主和十二堂先生打下百丈淵了?這些江湖人,每隔一陣就要來一遭,我早說過,少管江湖人的事,雖然那位天下第一已經退隐劍川,但他那個繼任的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老範為這點事跑一趟……怎麽着,這月補貼能多一些?”
“不是,是,是師旻閣主死了,就是你口中那位吃肉的。”
寧巒山愣了一瞬,放下茶杯,警告性地望了一眼探頭探腦,豎着耳朵偷聽的囊家,把華襄推出門,兩人邊走邊說。
“你不知道啊?這些日子你究竟幹什麽去了?不是從前那些不開眼的,上趕着跑帝師閣三山四湖找揍的蝦兵蟹将,”華襄叫喚一聲,“唉,等等,哥,這麽驚天動地的事兒你當真一點不知道?不知道還是不關心?你不會一直都在賭……你怎麽能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荊州刺史來了,還好江陵令沒工夫管你!”
“什麽叫混在一起,不下地,不跟人打交道,你靠做夢破案呢!還有你見鬼的樣子,看起來我好像黑|X|會一樣,前陣子破了那密室案,上頭親自批的休沐,怎麽着,還不許我休息了?”
“黑什麽會?”
“你先說說你那驚天動地的大事兒。”
華襄乖巧地點頭:“前不久,關外來了個什麽‘煞星’白雀,南下一路挑戰中原武林群雄,來,我給你數數——”
他掰着手指開始算。
“六個月前,自金牛道入蜀中劍谷,僥幸勝谷主褚文正的‘大巧不工劍’半招,天下武林震動,褚文正呢!那可是能排進江湖前十高手榜的人物,在此之前,這個什麽黃雀白雀麻雀的,聞所未聞!”
“此人後又繼續往南,于不狼山戰勝‘蓮幕客’張經世,遭到嶺南番禺等南武林門派的圍攻,随後單挑石火寨、蠻川幫、海沙幫等大小門派,向東過五嶺。”
“奇怪的是,她并沒有因此往滇南,挑戰天都教教主及九巫,難道她跟魔教有什麽……嗯,就是你常說的那個什麽批歪交易。”
寧巒山輕咳兩聲:“……你繼續。”
“哦哦,白雀在萌渚嶺又連戰南武林五大派中的問天宮與陽山派,兩派掌門皆不敵落敗,她便上長沙郡乘船巴陵,逆水行至荊州,最後到達雲夢大澤前,放言要挑戰天下第一的帝師閣前閣主,師昂前輩。”
“不過師昂前輩閉關,并未出手,應戰的是現任閣主師旻,兩人随後在百丈淵上過了兩招。”
寧巒山腳步忽地一停:“師旻閣主輸了吧。”
華襄幾經措辭,才支吾着道:“輸了也沒輸。”
“嗯?”
“師旻閣主宅心仁厚,并不以武功聞達天下,真要論起來,比之劍谷谷主還要稍遜一籌,但他畢竟身為一派之長,又近不惑之年,根基底蘊擺在那兒,要勝他也并不輕松。兩人苦戰後,閣主本是要輸,但卻在這時,徒生變故!”
“變故?”
“沒錯,太微祭壇後突然沖出一少年,攔在了兩人中間。這少年口口聲聲說要見師昂前輩!”
“後來呢?”
“師昂前輩出關,那少年拿出了一顆珠子,當着衆人的面,喊了一聲爹,”華襄激動得五官扭曲,失聲咆哮,“爹啊,爹!”
路上的行人紛紛扭頭。
寧巒山拍了拍他的臉,無恥地應了一聲:“诶,乖!”
華襄把他的手拍開,正經地說:“那可是天下第一啊!是随随便便就能喊爹的嗎?哪兒冒出來的小屁孩,知不知道排隊,師昂前輩不僅是天下的英雄,還是荊州的神話,文比陳思,武無第二!”完了他還氣鼓鼓地添補一句,“氣煞我也,這種好事怎麽沒輪上我!”
寧巒山先前以為他在說笑,畢竟江陵為長江要沖,中原腹地,水陸通衢,商賈雲集,又背靠武林正道第一宗門帝師閣,每天茶館酒肆裏以其為藍本編撰的離奇故事,沒聽過一百,至少也有九十,但看他那漲紅臉的模樣,不像假話,頓時腦子一懵。
他的偶像——
助北府兵主謝玄北伐,援辛恭靖死守洛陽,曾以一己之力戰退苻堅麾下六大高手,曾只身殺入姚秦齊公姚嵩軍中,桓玄篡晉時水師兵圍帝師閣而不曾低頭,司馬元顯要挾而白衣入建康仍不卑不亢的帝師閣前任閣主,那位武功冠絕江湖的天下第一,居然……
塌房了!
華襄仍兀自絮絮叨念着:“沒聽說過師昂前輩有紅顏知己啊!唉,總之比武就此打住,推遲至七日之後,而比武的第二日,閣內進行了滴血驗親,哥,你敢信,他倆的血竟然真的融合在了一起!”
“不過這個消息還沒有完全傳開,師旻閣主就突然遇刺身亡,眼下江陵的酒肆,十之八九都在談論此事,大家都猜測兇手是……”
“讓讓,快讓讓!”
“小山爺來了——”
話還沒說完,兩人已走到紅信坊的香粉紅樓前,一看守現場的小吏朝他們點頭哈腰。
——
花街柳巷的脂粉樓都差不多,不到夜裏,遠望去街上一片清冷,甚至還有些破舊,但日入後掌了燈,歡歌靡音不絕,人來人往不歇。
此地因為出了命案,拖家帶口的趕着湊熱鬧,此刻顯然人多的不正常,老鸨孫媽媽靠在門欄前,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反倒越瞧那些人頭越愁,畢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寧巒山越過圍觀的人群,同兩個帶刀的捕快打了聲招呼。
在賭坊時,站在一衆大袖敞衣的男子之間,他的穿着顯得十分板正,舉手投足都流露出鶴立雞群的威嚴,但到了命案現場,和一群充滿市井氣且面相狠戾的老捕吏并肩往那兒一落腳,那身板就不夠看了,倒像國子學裏的書生,靠文章吃飯。
孫媽媽看到救星,哭喊着:“小山爺,您可要幫幫媽媽我啊,我那可憐的姑娘喲!”
他前不久才幫江陵令解決了一丁憂回鄉的京官遭逢的密室殺人案,雖然好處都讓上峰得了,他至今仍是個岌岌無名的小捕頭,但放眼江陵本地,誰都知道這功勞歸屬,也都規規矩矩叫一聲小山爺。
寧巒山擺擺手安撫,整個人迅速進入狀态,把欲言又止,悶頭悶腦跟在後頭的華襄推到前方,讓他帶路。
華襄從同伴手裏接過幹淨的麻布,捂住口鼻,試圖阻擋住迎面沖來,緊密而又甜膩的脂粉香氣,但仍是忍不住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扶着欄杆,甕聲甕氣地說:“清秋,紅信坊的頭牌,于辰時二刻被端着早食進屋的丫鬟發現死在了自己屋中。”
說着,他向樓梯邊旮旯裏一個耷拉着腦袋,梳着雙環發髻的小丫頭掃了一眼。
負責記錄的吏胥魏平從二樓下來,和他們在木樓轉角相會,先伸出了手。寧巒山從懷裏拿出路上買的肉包子,抛給他,警告道:“按時吃飯。”
對方接了過去,又繼續攤手。
寧巒山又拿出一小包饴糖給他。
魏平笑了起來,也不急着吃包子,就含了塊糖,緩解連軸轉的勞累:“日子都這麽苦了,還是吃糖有滋味。”
寧巒山說:“等你七老八十一口爛牙再說這話。”
魏平不甚在意:“我怕是活不到七老八十……”
寧巒山沒搭腔,一掌拍開房門。屋子裏的東西從命案發生後便沒再動過,一眼望過去,倒是出乎意料的幹淨整齊,就是橫梁上裝飾垂落的五顏六色的綢子,看得人眼暈,這要是再點上燭光,眼睛都可以不要了。
實際上,他前腳剛跨進去,就被香爐裏的煙燎了眼。
魏平站在門口翻他那随身攜帶的冊子,不厚道地笑:“今早老林驗屍的時候,連蒼術都沒燒,這味兒也不嫌齁得慌。”
寧巒山嗯哼一聲,拿起工具,在香爐裏撥了撥,香渣幹幹淨淨,都是好香:“就這一小塊,能抵你六個月的俸祿,我要是能燒,我也不嫌……就天天擱衙門口燒,恨不能燒得十裏八鄉都知道老子有錢!”
魏平沉默,把嘴裏的糖塊嚼得嘎嘣響。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