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014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內忽然點了燈,賀娘子披着外衣,正把火折子往懷裏收,斜眸瞥了他一眼:“怎麽了?”

“外頭出了點事,你沒事吧?”

“沒事,”賀娘子微垂着頭,語氣很輕,人更是蒼白虛弱,“抱歉,沒幫上忙。妾身沒吃晚飯,上廚房要了一碗糖水,正逗那孩子玩,就聽見外頭有拔刀的聲音,就躲到了馬棚去。”

寧巒山點頭:“做得很好,你又不會武功,不要只身犯險。”

“你在山上說的話,妾身都記得。”賀娘子驀地擡頭,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寧巒山盯着她的臉看了看,沒看出任何破綻,随後替她拉了一把滑落的外衫,按着刀往外去:“你好好歇息,就在驿站,哪兒也別去。”

——

從屋子裏出來,寧巒山半路上給華襄拽着,話是劈裏啪啦往外倒:“哥,那夥計說有事要跟你說,攔都攔不住啊。”

話音剛落,一道佝偻的身影便将他擠開。

後廚夥計老實交代了珠花的事,磕着響頭連聲說自己當真不知情,還以為只是發善心做好事。

華襄嘆了口氣:“看來真是甘松安排的人,我以為真叫你說準了,他是懂什麽叫死人不會開口,更不會拔出蘿蔔帶出泥的。”

寧巒山沒吭聲,找到那幾個看守風翠翠的兄弟慰問了兩句,順道打聽細節,臨了要走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賀娘子見過風翠翠嗎?”

“沒有,沒上過樓。”

得到确切答案後,他壓彎的眉毛才慢慢展平。

——

這不是去四劫塢的路,也不是下岳陽的,瞧着倒像是……去松滋?

風翠翠意識到情況有異,驀地停下腳步,魁梧的漢子轉過身,逆着月光,低頭如巨人俯視。她緊緊盯着身前那一張張肌肉緊繃的面孔,仿佛無形之中有一雙手攫住她的脖子,指甲深深刺入氣管,将最後一口空氣掐滅。

死寂般的對視長達數息,直到有人小退半步,踩斷枯枝,發出不合時宜的喧嘩。

瘦小的女人像靈敏的鼹鼠,率先跳了起來,搶身拔出就近一人的腰刀,雙手并握,厲聲道:“說!誰讓你們來的?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黑市的打手面面相觑,舉起雙手示意她冷靜。

“不,不是您請我們來的嗎?”

風翠翠眼前一黑。

被奪刀的漢子想上前攙扶,被她用刀背頂開,只能搓着手縮回去,佝偻着背,僵硬地咧嘴笑,努力看起來對她這位主顧“言聽計從”,并無惡意。但她并沒有感到松快,恐懼依然纏繞身周,如冰冷劇毒的蛇,吐着紅信,卻遲遲不肯下手。

許久後,她吞了吞唾沫,方才顫聲問:“你先前說,在路上遇着了我對家派來的人,并順手處理了個幹淨?”

“是。”

“你怎麽知道是我對家指派的。”

“黑市的規矩……”

不等打手解釋,風翠翠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因為派你們來的人是這麽說的吧——那幾個都是風三娘的對家,盯着他們的人,若有行動,立刻跟去,把人救出來,必要時一個活口不留。”

黑市的人低頭不語,見此,風翠翠已有了答案,忍不住冷笑。

對家怎麽會知道她的行蹤呢?

她的信物只送去了四劫塢,不言而喻,消息則是甘松透露出去的,這個男人居然想要自己死,可恨!

風翠翠将細長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嫩肉裏,血絲飙出,她卻不覺得痛,反而揚起脖子,大口吸氣。

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些人到底是誰派來的?

兩種可能。

第一種,送信四劫塢的事被小山爺撞破,此乃他順水推舟做的局,他已經開始以自己做誘餌,誘使花樓案的兇手現身。

高度緊張之下,每一口呼吸都令她耳蝸劇痛,像抓着一把密密麻麻的針,從太陽穴一點一點往骨頭裏推。

好在,這一猜測可以驗證。

“你們不是說,是我雇傭的你們,我現在改主意了,跟我去另一個地方!”風翠翠驚魂未定,卻努力以毫不知情地無辜口吻命令着,同時提刀沖在最前方,往另一條路去。

官府的人要保證活捉兇徒,一定會在路上提前埋伏,傾注大量人力物力,如此一來則難以變通,為了不破壞計劃,這些人必須按照指令行事,去到某個預設的地點,那麽将不被允許半路上改道。

所以,當打手跟着她走時,猜測立刻被否定。

林中枝葉繁密,月亮升至中天也照不進一絲清白,擡頭只見冠頂發出慘慘的光芒,來路早已被黑暗吞噬。

眼下,只剩下另一個推測:

小山爺要請君入甕,只會散布消息說要把人押送何處,在這之前不會洩露犯人的行蹤,以免提前遭到劫殺。但花樓案的兇手不知通過何種途徑,還是獲知了自己的所在,這些人都是他派來的,成則可以避開江陵官府,找個無人的地方做掉自己,不成,四劫塢和她風三娘的對家,都是現成的替死鬼。

想到這兒,風翠翠握刀的手劇烈顫抖,憑借她這些年縱橫荊湘的經驗,這些黑市打手沒有強硬控制住自己,恐怕是還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麽。

他們還有機會,只是必須争分奪秒。

“聽我說,不是我風三娘花錢請你們來的,讓你們來救我的人想避開官府殺我,我死了,你們一定會被滅口。你我都是讨口飯吃的人,不想枉送性命,離這裏最近的地方是四劫塢川江舵,我與舵中之人有些交情,可以請求庇護,有屈舵主坐鎮,尋常人等不敢放肆,待到天亮,我們再分頭離開,至于賞錢,他許諾你們多少,我給你們雙倍。”

幾個黑市的打手都很猶豫。

風翠翠連忙又道:“你們可以不信,不信就得用命賭,反正我是死囚,只會求生,不會求死。”

就算小山爺口中那個敵國奸細,花樓案的兇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人生地不熟也不可能立馬将她與甘松聯系上,即便要從道上打聽,也得有些手段,要麽是如小山爺那般吃得開又長腦子的,要麽地頭上有人牽線,否則門都別想摸到,何況退一萬步講,消息傳遞還有時間差。

“好,我們聽你的!”

打手們一合計,紛紛附和。

風翠翠把刀扔還回去,雙手合十,朝着月亮祈禱:

“走!”

——

七星臺驿站前,火光沖天。

“魏平,如果按我們預先的布局,活捉兇手的幾率有多大?”

“至少八成。我說動了江陵令,把城防營的人給拉來了,人手管夠,他還指望升官發財呢!”

“……八成,是挺高的。”寧巒山轉頭踢了踢華襄的膝窩,“你腿不青了?”

“還行。”

少年撓了撓頭。

“不青了就跟我走,準備出發去四劫塢要人,”說完,他若有所感回頭,賀娘子就立在檐下,隔着火把,目送他遠去,并沒有上前的打算。

寧巒山沖她挑眉,随後策馬離去。

不多久,留守驿站的魏平追了上來,将他二人叫住:“離這裏三裏外,兩個四劫塢的人與我們的人起了沖突,被捉後老實交代,是甘松派他們來補刀滅口的,他們說看見一夥人攜着風翠翠往松滋方向去,還希望您看在坦白的份上,饒他們一命。”

“那風翠翠是被誰救了呢?”寧巒山挽着缰繩自言自語。

魏平緊張地望向他:“不會是……兇手本人吧?”

一旁聽他二人談話而未吭聲的少年,立馬掉轉馬頭,向松滋方向策馬狂奔,魏平不敢遲疑,夾着馬肚,要去調埋伏的城防營。寧巒山看了一眼華襄消失的背影,反向追上魏平,問道:“現在活捉的幾率有多大?”

魏平惴惴不安,但仍竭力穩住心神,回答他的問題:“江陵在七星驿北邊,而去松滋則往西北,兩地距離不遠,若是調來救兵抄近道攔截,仍有三成。”

寧巒山呵了一聲:“若是我們沒有抓到甘松派來的這兩個眼線,而是直奔川江舵要人呢?”

“這還用問,鐵定來不及啊!川江舵在七星驿東北方向,兩者之差豈止十裏,等我們反應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那活的沒把握,死的呢?”

魏平愣在原地,全然沒往這方面想,寧巒山伸腿在他馬屁股上踹了一腳,自己則既沒去追華襄,也沒有往川江舵拿人,而是回了來時的方向:“你繼續去調軍,我回驿站!”

“你什麽意思啊,不管華子了嗎?”魏平随快馬東倒西歪。

“北路往西進有山,你至少要兩個時辰才能到,驿站過去,不到一個時辰,華子如果和對方碰上,拖延不到你來!驿站的人不必守了,那些打手的屍體也不用收拾了,甚至放出去找風翠翠的全都召回來,剩下的就看你了,兄弟,我們的身家性命可都背在你的身上喽!”

魏平大喊:“喂——”

但寧巒山已遠去不可見。

——

風翠翠自水道進入川江舵,看守的人認得她,沒有多問便放行。

今夜舵中十分熱鬧,張燈結彩,遠遠便能聽見喧嚣,她忍不住向身邊的船工問了一嘴:“有貴客至麽?”

“屈舵主在。”

風翠翠很識趣地說:“那我上甘松屋子等他。”

甘松手底下的人多少都知道點他倆的關系,于是沒有多嘴。

三更天時,甘松醉酒歸來,一開門,冷刀便朝他胸口頂了過來,風翠翠握着利刃,面目猙獰地質問:“你敢派人殺我!”

他當場酒醒大半,打了個激靈。

“我死了,必然拉你下地獄!”

甘松裝傻充愣:“你不是去岳陽躲着了嗎,怎麽又突然回來了?這幾日沒聽見動靜,還以為你已經到那邊了。”

風翠翠獰笑:“別給老娘裝蒜!難道不是你暴露了我走七星臺的行蹤?難道不是你把我被困七星驿的事透露給對家?好啊,借刀殺人都想出來了,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我跟你這麽多年,你竟如此恨我?”

事已至此,甘松也當場翻臉:“還不是你先威脅我!”

“我何時威脅你?”

甘松抖出字條:“你自己睜眼看看!”

風翠翠與那夥計都不識字,自然矢口否認:“這字條不是我找人寫的!”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