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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地後,荊白雀不曾再發一言,呆呆望着被風吹得淩亂的篝火,始終心不在焉,寧巒山替她拿了一只羊腿,又擰開酒壺遞過去:“別擔心,那個人不一定還在山中。”

“你覺得我在擔心這個?”

她仰頭豪飲一口,兩頰泛起明亮的光澤,眼中更是跳躍着幽暗的火。

寧巒山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我說過的話一直算數,案子一定會破的。”

荊白雀沒說話,轉過頭去。

周圍不時傳來小聲議論,有說陽子瑜醉酒,凍死在山中被野獸分食的;還有人說地動引發雪崩,人被埋了幾日,放晴雪化後,被饑餓的猛獸刨出來吃掉的。

向導添了一把柴,搖頭道:“要到冰川裏才會有雪崩,這裏離雪頂還有一段距離。”

對方并沒有來過雪山,卻非要争辯:“說不定是因為前不久的地震,人掉到山坡下摔傷,四野無人,只能往上爬自救,但最終還是不治身亡。”

荊白雀捏着酒壺的手一緊,正要向一旁的寧巒山詢問,剛才他在崖邊可有看到什麽攀爬的痕跡,有無瞧清崖下的情況,仵作卻走了過來,請寧巒山過去:“丁大人,屬下有一事不太明白。”

“可是關于陽老先生的遺骸?”

對方嚴肅地點頭。

荊白雀把酒壺一放,和他一道起身,走到木屋的後方,那裏鋪了幾塊白布,屍骸就擺在上頭,用木頭攔了一圈,擋住高原上的狂風。

“這是……手指?”

寧巒山用布抱着手,拾起來看。

那是一截拇指,從骨頭走向來看,屬于右手,因為雪山苦寒,尚未腐爛,皮肉完整,保存得極其完好,唯有指腹上破了一塊皮,像是被蠻力撕開。

仵作道:“不像刮傷挫傷,也不像被利器削切,在下才疏學淺,一時想不出來傷口究竟是怎麽來的。”

寧巒山仔細端詳着。

兇手手上功夫強悍,不曾使用兵器,而這也不像指甲抓出來的,他不得法門,只能回頭向荊白雀求助,但荊白雀亦是無奈搖頭,似乎也無法在腦中複原陽子瑜受傷的原因。他只能對那仵作點頭:“記下來吧。”

——

一夜無礙,大家都松了口氣。

清早,寧巒山起身後本想再去那片坡地查看,但出發前卻被向導拉住,他對着雪山拜了又拜,告訴他們,山中天氣劇變,必須立刻下山,否則飛雪降下,會有生命之危。侯家的人聞言,如臨大敵,立刻收拾行囊,侯信更是親自來勸,眼神裏還帶着一絲渴求和期望。

寧巒山明白他在想什麽。

他制造這起假案,總要收場,當初或許是同陽子瑜說好,由對方出面澄清誤會,但如今陽子瑜當真死在了雪山之上,而自己又揭露了此舉和府衙及侯府脫不了幹系,若是鬧出去,即便他侯信不是殺人犯,與陽子瑜之死也少不了幹系,他并不想背負罵名,當然盼着早早結案。

侯信繼續把姿态放低:“你常年在沿海生活,不知怒山之危,山動雪崩都不是人力所能對抗的,向導說天色将變,我們還是盡早下山為好。”

“可是……”

“陽兄已不得全屍,我希望他能早日入土為安。”

瞧他如此迫切,寧巒山一瞬間來了精神,反問道:“侯家主也覺得,陽老前輩是死于意外,被野獸啃噬?”

“難道不是?”

侯信眼底閃過一絲驚愕的光,他向後退了一步,上下打量這個鐵面無私的青年,似乎想從他的表情裏辨別出什麽,臉上的笑容漸漸難看:“你該不會認為,是我為了滅口殺了陽老吧?我承認我盜用屍體制造假案,有違情理法度,又跟着你們進山,惹人懷疑,但這案子畢竟并無損傷,最多就是勞你從江南跑了一趟,憑這一點想在蜀中将我将死,絕無可能,我又何必畏而殺人?”

“我從未說過是你。”

“那……”

寧巒山緘默不言。

侯信沒有步步緊逼,而是順勢坦言,企圖以親情牽絆他:“我承認我制造假案有錯在先,我也願意為此受罰,但若是今日之事傳出去,侯家無法自證,必然為此牽累,丁大人在江左號稱無案不破,你也不想看我蒙受不白之冤吧?”

寧巒山盯了他一眼,心想:現在的我是丁酉春,是那個敢在江左雷厲風行地查案,上對貪官,下對權貴,以人命為天,毫無畏懼的鐵面判官。

萬一是試探呢?

侯家涉足謀逆,卻仍有一支尚存,并非偶然,侯信狡詐如狐,用案子釣我來此,又用案子試探,自己掌握了那麽多線索和秘密,一旦露出馬腳,以他在巴蜀的勢力,絕不會讓我好過。

于是他假裝對侯信眼中的精明視而不見,微微側身避讓,但侯信卻故意走到他跟前,和言細語道:“孩子,剛才是我言辭激動,我知道你不是這麽想的,但你提醒了我,旁人卻不會如此這般正直,他們只會說我用假案混淆視線!”

“骸骨七零八碎,我也不知道陽子瑜怎麽死的。”

“但你懷疑不是意外。”

寧巒山睨了一眼。

侯信反進一步,游說道:“昨日那麽多衙門的人親眼目睹骨骸,我雖托請江陽縣丞助我尋子,卻不能收買所有的人,若有人心生懷疑,必然流言四起,孩子,你會幫我的,對嗎?”他伸手,在寧巒山的手臂上輕輕一攬:“這樣,我們先回去,若你覺得另有隐情,再從長計議,衣食住行你皆不必擔心,侯府就是你的家。”

高天上厚重的密雲,将山都壓垂了腰,将人更是壓得喘不過氣,寧巒山嘴上噙着冷笑,心想:這人真是好算盤,丁酉春真上侯府住一住,沒有關系也有關系了。

再說,去了侯府,要出來就難,一個無頭公案,什麽時候才能查得清,他們最要緊的是趕緊離開巴蜀!

雖然很不想如侯信的意,但他身上背着三個命案待查,其中有兩個都和侯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是唯一能撥開迷霧的人,一旦抽身,就是三條人命的罔顧。

……離真相那麽近,袖手旁觀,他做不到!

就在這時,一雙溫柔的手,将他發白冰冷的手指握住,荊白雀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平靜地替他答複:“那就多謝家主款待。”

侯信笑了起來,越看這媳婦越順眼:“都是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便揚聲召喚侯管家,準備拔營啓程。

寧巒山将她拉到一邊:“你不走?”

昨日峽谷裏見到的那只斑頭雁,又盤旋了回來,盡管已迷失在雪山,但它不曾放棄希望,荊白雀松開抿緊的唇:“我并不高尚,但我也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我只問你一句,你究竟有多大的把握,丁酉春夫婦死于他殺?”

“……八成。”

半晌,他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好,那就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像之前一樣,把真相找出來。”她的話音堅定,沒有一絲對前路的惶恐和對生死掙紮的恐懼,順着她的目光,那只大雁在不斷的沖撞和摔落中,終于沖出了雲層。

雲霧被撕裂的一瞬間,寧巒山的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忍不住顫抖。

侯信走過來叫他們:“走吧。”

一瞬間,寧巒山好似神魂歸位,又恢複到第一天到江陽縣時,那以假亂真又張揚高調的樣子,從他身邊撞過去,哀怨道:“……真不該來這裏喲。”

侯信聽出他的怨怪,但目的達成,他根本不在乎,遂笑呵呵地說:“愛子心切,世人也不會怪罪。”

“你真不配為人父。”

寧巒山猝然回頭,露出狼崽子一樣的兇狠,他這輩子最讨厭的事情,就是被人威脅拿捏,他和丁酉春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是他們都不怕得罪人,如果丁酉春站在這裏,一定也會咬牙切齒罵他對親兒子機關算盡!

侯信臉色立馬白得比裹屍布還慘然。

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後,寧巒山的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吊兒郎當的笑容,但荊白雀卻不經意給了他當頭一棒槌:“你對侯信的敵意似乎很大。”

他的目光幾不可見一閃,許久後摸着下巴,又大大方方承認:“這麽明顯麽?我以為我隐藏得很好,古今中外都得給我頒一尊小金人呢,看來要加緊修煉演技,萬一哪天不做捕快,還能有口飯吃。”

荊白雀盯着他,像是在辨認什麽。

“是因為他算計你?”

“是因為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去他媽的悔不當初,他有十幾年的時光去彌補錯誤,挽救父子關系,可早幹什麽去了?”

“……”

寧巒山用肩膀頂了她一把,話鋒一轉,忽然說:“我這個人對案子和對人一樣,都是有始有終,怎麽樣,考不考慮和我搞個對象?”

荊白雀什麽都沒說,搖搖頭走了,寧巒山心裏居然有幾分失落,追上去:“你都不問我,對象是什麽?”

“是什麽?”

“象是什麽,象棋啊,下過沒?就是楚河漢界那個,對麽就是一對兒,對象就是一塊下棋的棋搭子。我這個人最喜歡玩棋了,尤其是樗蒲,但華子魏平他們都是臭棋簍子,不跟我玩,你看要是有固定搭檔,不就不愁了。說起樗蒲,手癢癢了,正好下山路長,我給你講講規則。”

荊白雀忽然站住,一臉你騙鬼的樣子。

“不然你以為呢……啊,你該不會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吧!”他忽然抱住自己的手臂,就像抱住自己的清白。

荊白雀毫不猶豫給了他一腳:“把你的嘴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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