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春末夏初相交之時下了一場雨,細細碎碎的雨絲落在了泛着月光的水窪裏,仔細地揉碎了那一地的平靜。
這場雨下了多久,紀路舟就在窗邊看了多久。
他本來以為能看到窗外那顆檸檬樹開花的,可那幾朵白色的小花還是在某個不經意間開了,沒有在他眼裏留下一點兒痕跡。
紀路舟坐在窗邊,看着那幾朵白色小花出神,靜靜的,就像是一尊雕刻得極其完美的人偶,雖然好看但沒有生氣,姿勢神态都像是被人擺弄好一樣,只是這尊漂亮的人偶看向窗外的眼神裏總含着一股被壓抑着的悲傷,還有一種向往。
直到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三聲節奏有致的敲門聲,他才将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
“紀先生?”門外響起小雲疑問的聲音,她的态度很尊敬,只是這尊敬之中有着十分明顯的試探。
小雲是仇寒沙派來照顧他的人,準确來說,小雲是他派來監視自己的人。
空蕩的房間裏響起什麽東西被拉開的聲音,紀路舟眉眼垂了垂,那股無力感再一次湧了心頭,如同猛獸一口把他吞咽了下去,尖牙利齒磨得後脖頸上的腺體在隐隐做疼。
接近S級的三A級alpha腺體極為強悍,厲害點兒的三A級alpha的信息素攻擊力有時候并不輸于S級alpha。
而同為三A級的omega腺體卻極為脆弱,只要湊近一些就能聞到來自omega的香甜味道,alpha的利齒只是稍稍一咬就能注入大量的信息素,沒有一點兒阻攔。
三A級omega長相也是上乘的,站在那兒就像是從天上翩翩而來的谪仙,為周圍暗淡的景色增添一點兒光亮,吸引着衆多人的目光。
與S級強自控能力不同的是,三A級的omega尤其依賴自己alpha的信息素,特別是被标記過的三A級omega。
三A級omega在身體裏alpha信息素消散時會變得特別焦躁,而這個時候自身腺體就會生理性地釋放大量的信息素來引誘自己的alpha釋放信息素,而長時間的大量釋放信息素的結果就是腺體變得越來越脆弱,變得更需要自己的alpha的信息素,依賴到只要少一天的信息素滋養,那脆弱的腺體就會發紅發腫發疼。
相比起S級的omega,三A級的omega沒有強悍到令alpha都畏懼的信息素,三A級的omega相比起其他級別的信息素來說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香甜,一遍遍标記的過程更是如在雲端飛翔般爽快。
并且三A級的omega對自己的alpha有着高度的忠誠,一生只能被一個alpha标記,也只受一個alpha支配,更無法離開自己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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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三A級的omega比S級低,有權有勢的的高等級alpha更願意選擇三A級omega,無論是戀愛結婚,還是作為寵物般豢養。
在這個世界,三A級的omega就像是蛋糕店裏陳列的精美蛋糕,無時無刻都在經受着被人挑選的目光。
“美是他們的原罪”這一句話形容三A級omega最為合适了。
很不幸,紀路舟就是有着“美麗廢物”之稱的三A級omega,更不幸的是,他是一個被自己alpha丢棄掉了的三A級omega。
紀路舟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的腺體有多吓人,他的腺體已經脆弱到只要利器輕輕一碰就會壞掉的程度,而腺體又關乎着整個身體機能的運作。
換句話來說,如果再沒有他的alpha信息素滋養,他就快要死了。
小雲從門上的小窗裏看到了坐在窗邊的紀路舟,松了好大一口氣。她又敲了三下門,這是仇寒沙定下的規矩,無論是誰,敲門必須敲三下,而且節奏還要一致。
可是紀路舟知道有一個人不需要守這樣的規矩,他甚至可以不用敲門便可随意出入仇寒沙的書房。
“紀先生?”試探性的話語又一次落在了下來,然後被木板收了音。
紀路舟揉了揉自己發疼的腺體,試圖緩解那快要幹涸的腺體,可是無果,沒什麽力氣地“嗯”了一聲。
得到他應聲之後,小雲才提着食盒,用鑰匙開門走了進來。
即使她有鑰匙也不可以随意進出這個房間,之前有傭人只是對這位先生言語上有些不尊重,第二天便找不到他人了,那些在行動上欺負過紀路舟的人被送進了莊園的寵園裏,那裏養了好幾匹狼,而那些人再也沒出現過。
後續更是有管家也對他們說:“對這位紀先生放尊重點兒,即使他被養在了地下室,那他也是仇先生的omega,不可怠慢。”
即使他們對紀路舟多有輕視之意也不敢表現出來,生怕一不小心被仇先生看到然後丢了小命,況且她是知道仇寒沙手段有多狠厲,S級alpha的信息素強度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就算她是個beta,在那駭人的五天四夜裏也能感受到強悍霸道暴厲的信息素在這棟莊園裏四處流竄,即使過了好幾天,那讓人心驚膽戰的信息素還極其霸道地籠罩在人們心頭,久久不能忘懷。
所以剛剛沒有得到紀路舟的回應時,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生怕紀路舟逃跑了。要是這位紀先生再逃走,她就可能會永遠停在這個春末與夏初的相交之時了。
小雲将餐盒放在餐桌上,從裏面拿出四碟小菜和一小碗飯放在了桌上,擺好之後見紀路舟沒有回頭,于是試探性地往前,手握上了輪椅的把手,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便也将他推到餐桌旁。
紀路舟只是看了那麽一眼便收了視線,沉默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吃起飯來。
小雲也沉默地站在紀路舟旁邊,等着他吃完飯。就像是遠古的侍女在等着籠中莺吃食,然後再替它收拾幹淨。
她被派來照顧紀路舟已經倆年了,就這短短的倆年時間裏她也知道紀路舟不好甜食,口味也偏重,不愛寡淡之味,相比起吃素他更偏愛肉。
但不知為何每次這位先生吃肉後總會出現嘔吐的現狀,但偏偏有肉時這位先生總是會第一個口吃肉,吃完了就吐,吐完了就繼續吃,跟自虐一樣。
喜歡這些的是明面上的那位,這暗地裏的紀先生的飯食是廚房為那位準備過後剩下的。在那位沒回來之前,她一度認為仇先生是真的喜歡紀先生的,可是那位回來之後她才恍然明白,之前的一切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輕輕一碰就沒有了。
自從那位回來之後,這位紀路舟先生的一切都被先生收走了,這其中就包括了自由。
不過話說回來那位知道紀先生的存在嗎?
應該不知道吧。
畢竟那位回國消息傳出後先生就把莊園裏關于紀先生一切痕跡都消除掉了,還把紀先生關在了這個房間裏,并且切斷了他所有的社會關系。
也是從那個時候她才發現這個莊園關于紀先生的痕跡少得可憐,即使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記,但先生還是下令将莊園裏所有得陳設換了,沒有絲毫留戀,絕情得吓人。
她來這個莊園的時間不長,在那位沒回來之前,她一直認為紀先生對先生來說是特別的,先生也是真的喜歡紀先生的,但現在想想當初的自己可真天真啊,不過先生的演技不做演員真的可惜了,他都能把喜歡演得如此逼真。如果先生進入演藝圈,憑那張臉估計都能引起一片轟動,更別提他那精湛的演技了。
她還聽說,紀先生是三A級omega,這種級別的omega無非有倆種極端結局,一種遇上良人恩愛一輩子,一種淪為玩物抵不過天性,或是沉淪般堕落,又或是清醒得堕落。
很顯然,紀路舟是後者。
也不知道這位紀先生是那般得堕落,但好像也沒什麽差別,不過一個是可憐,另一個是更可憐罷了。
小雲瞧見了紀路舟腫脹得似破掉的腺體,還有輪椅上那一攤可疑的水漬,眼裏的同情更深了。可是同情又有什麽用呢,這是三A級omega的命,是紀路舟無法反抗的命。
小雲想得入神,況且紀路舟的聲音本來就虛弱,所以也就沒有聽到紀路舟喊她,是幾聲被壓抑地咳嗽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見紀路舟蒼白的面孔染上了大面積不正常的紅暈,連忙給他倒了杯水。
不得不說,這位紀先生長得是真好看,三庭五眼都如漫畫裏的人物那樣标志,尤其是那嘴唇,上薄下飽滿,有了血色後就像是熟透了殷桃,看上去就香甜極了,只是湊近一點兒都似乎能聞到屬于檸檬的清香味道,一絲一縷地萦繞在鼻間,在心頭慢慢地流轉着。
雖然是個beta,但湊近了還是能聞到點兒omega的香味,心想,不愧是三A級omega,信息素的味道簡直令人着迷。
她在上面曾偷偷瞄見那位的長相,雖然也是标志的,但比起這位紀先生還是差遠了。
見紀路舟緩了過來,小雲開口問道:“紀先生,您剛剛想問我什麽?”
紀路舟手按在心口試圖緩解疼痛,聲音虛弱地說:“我就是想問問現在是幾月份了?”
“已經四月了。“小雲一時不解,但還是回答了。
她回答完突然想起了什麽,越發覺得這位紀先生更可憐了。
紀路舟不是沒有察覺到小雲眼裏的同情和憐憫,但他現在已經學會接受任何眼神了。有什麽眼神能比得過自己的alpha在自己發情期時露出來的冷漠神情呢?所以這些同情的,憐憫的,鄙視的,漠視的神情又有什麽關系呢,沒什麽好在意的。
他淡淡地點了點頭,像是閑聊般問道:“這段時間上面很忙吧?”
這段時間當然很忙了,先生對那位極度重視,婚禮的一切細節都親自過問,要是有一點兒做得不夠好就會引起他的不滿,所以這段時間大家都膽戰心驚的,生怕做錯點兒什麽。
小雲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先生曾經警告過他們不準在紀先生面前提起上面那位,也不準在那位面前提起紀先生。
這倆項警告都是為了不讓那位受到傷害。
老實說,她并不覺得這位紀先生有什麽本事能傷到那位,他連出這個房間都很困難,又何況他雙腿已廢,站都站不起來。
之前有個多嘴的人在紀先生面前提起了那位的名字,就被直接逐了出去。被仇家逐出去的人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她只知道再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已經瘋了。
他就像是狗一般被管家提了進來丢到了紀先生身邊,先生就坐在高處未說一句話,信息素瘋狂地在這個房間裏肆虐。她當時雙腿都在打顫,腦子偶爾一片空白,偶爾過往種種經歷如走馬燈一幕幕播放。
這種強悍到令人瀕臨死亡的信息素直到先生走了之後都還圍繞在衆人心頭,他們都知道這是先生對他們的警告。
小雲一想到當時的信息素攻擊心頭就發顫,原本猶豫的話更加不敢說了。
紀路舟看見了她眼裏的恐懼,臉上也多了些歉意,仇寒沙的信息素除了他沒有人能承受得了,也不是因為什麽特殊原因,只是因為他們倆信息素契合度高達98%。
他放下筷子,輕聲說道:“你先去忙吧。”
“您吃完了?”小雲看了眼只動了幾口的飯菜,有些震驚。
紀路舟點點頭,“已經吃不下了。”
小雲只是個傭人,看着風一吹就會倒的紀路舟,雖有擔心但也不好說什麽,收拾了下便出門了,在鎖門的那一刻她聽到紀路舟說:“明日幫我帶塊兒松香吧。”
聲音很輕,又很卑微地請求。
紀路舟的松香總是用得很快,因為在這個不大不小卻讓人感到逼仄的房間裏,只有一把小提琴與他相伴。
小雲鎖門的動作頓了頓,說了聲:“好的。”
然後手一放,落下了鎖。
紀路舟看着小窗裏透出來的發頂說:“謝謝。”
小雲在門外微微搖頭,如果沒有先生的默許她也不敢帶松香給他。
這個房間隔音太好了,好倒聽不到外面任何的聲音,就連他的呼吸聲都被隔了回來,被無限地放大。他看了眼放在角落裏的小提琴,那是仇寒沙唯一留下的東西。
他曾經也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他曾和他阿姐說過,他要做天上翺翔的鷹,飛向更廣闊的地方,他心在四方不要為一室所困囿。
可如今他卻成了籠中的莺,永遠被圈養在一方土地上,他也懂得了為什麽阿姐看向他的眼神總是悲傷的了。
所謂天穹鷹不過是籠中莺年少不更事時的口出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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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