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啊——來人啊，來人啊……”

西院，陸家母女相互攙扶，直視持刀走來的麻衣女，眼神驚恐，不斷往後倒退。

陸夫人渾身顫抖，故作鎮定道:“寧瑤，你再敢走近，我定要讓老爺責罰你女兒。”

麻衣女充耳不聞，像是一個提線木偶，道:“還我女兒，還我女兒……”

月光照進屋內，長刀在牆上投下殘影。

“母親，啊——”

熱血噴在陸長女的臉上，她失聲尖叫，呆愣地癱坐在地上，“求求你別殺我。”

麻衣女沒理會，手起刀落。

幾名宋家弟子和靳歡同時趕至現場，就見麻衣女被濃郁的黑氣裹挾，面色蒼白，眼裏布滿血絲。

靳歡問:“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魔物？”

“沒錯。”宋熠握着劍柄，蓄勢待發。

“不，是魔人。”宋簡舟渾身緊繃，低聲吩咐，“宋熠，快去傳訊給師叔。”

“哦，我這就去。”宋熠轉身離去。

靳歡正要跨過門檻，卻被宋簡舟阻止，“陸姑娘，魔人兇狠殘暴，你先離開。”

“是嗎？”靳歡笑了笑，推開宋簡舟的手臂，漫不經心地走進屋內，“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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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姑娘，危險。”

忽然，麻衣女被操控襲向靳歡。

宋簡舟見狀，迅速拔劍沖上來，還未靠近魔人就被靳歡拎着衣領，用力拽開。

“少來搗亂。”

說罷，一團黑霧襲來。

靳歡縱身躍起，在空中扭轉身體閃躲魔氣，落地向後倒退幾丈。待站穩後，她一個閃身避開屍體，來到麻衣女身後。

一道魔氣劃過，她搖響銀鈴驅散黑霧，冷冷地望着不願顯出真身的魔人。

“就這點本事？”靳歡嘲諷一笑，看準機會，猛地沖出，攜着麻衣女來到屋外。

“本少主不着急，陪你玩一玩。”

靳歡勾唇淺笑，用腳尖挑起一顆石子，伸手接在手心裏，掂量幾下，才抛向魔人。

剎那間，狂風平地而起，卷起塵土。周遭草木不堪重負地向一側傾倒。

“哎呀，竟然躲過人質，傷到你了。”

靳歡迎風微笑，陽光勾勒出凡體清秀面容和纖細身型，烏亮的青絲在風中飄揚，配上她高傲的姿态，有種高不可攀的詭秘感。

“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銀鈴吧。”

宋熠歸來就看見魔人被靳歡壓着耍，驚嘆道:“陸姑娘好厲害，完全占據上風。”

宋簡舟挺直腰板，站在廊下，見靳歡氣定神閑地戲弄魔人，知她的實力遠甚魔人。

“她的銀鈴好奇特。”

宋熠聞言，朝銀鈴看去。

靳歡指間的銀鈴偏大，不似尋常逗弄孩童的鈴铛。細看是朵朵梨花拼接而成，透過镂空可見鈴铛間晶瑩剔透的琉璃，幾縷粉紫流蘇穿過琉璃，垂落下來。

“那銀鈴好漂亮，師姐肯定喜歡。”

宋簡舟剛想說銀鈴蘊含的靈力磅礴，就聽見宋熠的話，道:“師妹剛罰你抄書，你還想去自讨苦吃？”

“……”

這邊，靳歡失去興致，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道:“你太弱，不好玩。”

話音一落，她忽然發力，疾步奔出，眨眼間逼近麻衣女，掌心貼在麻衣女額頭上。

“滾。”

一團黑霧自麻衣女體內鑽出，滾落在地上化成人形。見靳歡給麻衣女療傷，魔人冷然一笑，揮甩動沉重的鐵錘鏈搞偷襲。

“铮”一聲巨響。

鐵錘與利劍相撞。

宋簡舟和宋熠擋在靳歡身前，吃力地擋下這一招，汗水淋漓，布滿額頭。

“你們也好弱。”

見魔人步步緊逼，靳歡嫌棄地擡手搭在宋簡舟的肩上，輸送靈力給他。

宋熠見狀，仰頭大喊：“我也需要。”

靳歡一掌打在宋熠肩上。

不多時，麻衣女氣息平穩。

靳歡緩緩站直，長風卷起衣袍和青絲，紅色靈絲攀纏在周身。她眉梢微揚，搖響銀鈴，靈力凝聚幻化出一支利箭。

長箭破空，直射魔人，穿心而過。

“一點都不好玩。”

目視黑霧退散，宋熠不可置信道:“死了？他會不會是用障眼法逃了？”

靳歡攙扶住麻衣女，指向魔人站的地方，道:“你站過去，我賜你一箭。”

宋熠連忙搖頭，“不不不……不用。”

宋家弟子見魔人已亡，沖過來圍住靳歡，驚奇又崇拜地詢問她，用的什麽招式。

“無所不能的鬼術。”

宋熠聲調高揚:“鬼術？怎麽學？”

宋簡舟聽見“鬼術”二字，眼底閃過詫異，回想靳歡的招式，一時也無法判定出自哪裏。

沉吟片刻，他道:“鬼修早就消失了，記載煉化鬼魂修煉的秘籍也被烈火焚燒，所謂的鬼術早已銷聲匿跡。”

宋熠道:“仙門沒有鬼術一說，師兄博覽群書，想來也不會記錯。”

有人反駁:“仙門還有招魂之術呢，說不定陸姑娘祖上有鬼修呢。”

……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争執，靳歡收回視線，擡手輕拍麻衣女，因對占據凡體有愧意，語氣溫和:“你傷勢重，體內有魔氣殘留，需靜養。”

麻衣女眼神清明，忽然捧起靳歡的臉，張開嘴，扯着嗓子朝她叫:“啊啊……”

靳歡疑惑道:“不會說話？”

麻衣女點頭，左手指着嗓子，右手摩挲着靳歡的唇角，見她不能理解自己，止不住地哇哇大叫，淚水奪眶而出，布滿整張臉。

靳歡湊近她的耳畔說:“我不是陸向晚。”

“啊啊啊……”麻衣女瘋癫地扣着靳歡的肩膀搖晃，似在渴望什麽，“呃呃——”

靳歡被迫晃動，道:“我有點暈。”

宋家弟子趕緊将她們分開，劃分成兩隊，一半安撫麻衣女，一半詢問靳歡。

“這位夫人行為舉止如同稚童。”宋簡舟微抿着嘴道，“心智癡愚，口不能言。”

宋熠打量起麻衣女，眼神裏帶上幾分憐憫，“好可憐，又是傻子又是啞巴。”

“慎言，宋熠。”

麻衣女被壓制，卻不聽勸慰，目不轉睛地看着靳歡，嘴裏咿呀咿呀地叫。

片刻後，她安靜下來，只是止不住地流流。安靜一會，她突然暴起，趁衆人松懈之際掙脫束縛，沖進屋內。

靳歡緊忙跟上，進門就見麻衣女拿長刀斜放在脖頸處，不帶猶豫地劃破，應聲倒地。

“娘親。”她不受控制，慌張大喊。

躺在地上的麻衣女子瞳孔放大，抽搐幾下，最後發出一聲“啊”，就帶着欣慰的微笑，閉上了雙眼。

靳歡怔愣一瞬，施法動作僵住，望着含笑而終的麻衣女，想起她瘋癫奇怪的舉動，才明白她是在等這具凡體喊一聲“娘親”。

猛然間回過神來，眼眶酸澀，擡手一摸是淚水，陸向晚的殘識在哭。

身體變得輕快，靳歡走過去蹲在麻衣女身前，“我以為你想讓我殺掉陸家人，報奪金丹之恨。原來你唯一的牽挂是你娘親。”

探知識海，只得記憶。

陸向晚生母不是人盡皆知的陸夫人。

宋家子弟趕來。

望見這一幕，宋熠道:“怎麽會這樣？”

“命數如此。”

宋簡舟再次聽見“命數”二字，忍不住問:“陸姑娘，你為何總拿命數作托詞？”

“托詞？”靳歡低聲默念，搖頭笑了，“不想多言，去找一副棺材，給她下葬。”

門外的宋家弟子聞言，轉身離開。

宋熠望着他們的背影，撇嘴道:“這麽聽話？平時也不見你們這樣。 ”

靳歡沒理會，彎腰抱起麻衣女走進偏房，給她擦拭面容上的血跡，換上新衣。

一炷香後，宋家子弟擡着棺材回來，一同趕來的還有宋家長老和輩分高的師叔。

宋熠高聲呼喊：“長老，雲封尊者。”

靳歡瞥了眼來人，轉頭給陸向晚生母入殓，正思考埋在哪裏時，有陌生氣息靠近。

她擡頭就聽見那人說:“向晚，北邊魔族猖獗，葉家鎮守山陰，形勢嚴峻。”

山陰葉家，陸向晚求學之地。

靳歡模仿陸向晚的口吻:“我知道。”

宋家弟子擁簇長老走來，宋熠看向靳歡，道:“長老，就是她。被魔人控制殺了人，自己恢複清明，反殺魔人，修為頗深。”

靳歡見他們誤解她被魔人控制殺的護衛，也沒解釋，合上棺蓋，道:“幫忙擡棺，下葬。”

宋雲封點頭，讓宋簡舟領人擡起棺材，然後淡淡地瞥向宋熠，打破他的幻想，道:“她曾是葉家大師姐，不會入宋家的。”

聞言，宋熠發出哀嚎。

寧婉下葬後，靳歡甩掉宋家弟子，躲進繁華的街市裏。她自幼待在鬼界，不曾見識人界風情，此刻被各樣玩意吃食迷了眼。

走着走着，一位大娘突然堵住前路，強硬地将油紙包塞進她的懷裏，笑眯眯道:“陸姑娘，這是新出爐的烤肉。”

靳歡打開油包紙，“好香。”

“陸姑娘，新琢磨的糖果，你嘗嘗。”

“陸姑娘，這是我家新樣式的紙傘。”

“陸姑娘，這對手镯适合你。”

……

一路走下來，靳歡懷裏被塞滿大大小小的東西，望着沒有盡頭的長街，閃身躲在巷道角落裏。

她倚着牆壁坐下，揮袖布下結界，道:“人族好恐怖，離得太近，不知分寸。”

雖是抱怨，但笑意不減。

“陸向晚，這些都是給你的。”

銅陵鎮百姓安居樂業，方圓百裏不見魔族蹤跡，皆歸功于陸向晚鎮守此地。

可惜她失去金丹，心灰意冷。

嘆息過後，靳歡掏出符紙，畫出換顏符貼在手腕處，才走出巷道在集市轉悠。

日落西山，她不盡興地啓程回鬼界。

“人界挺好玩的，要不多待幾日？”

雲霧不知何時散了，晚風微涼清香，月色皎潔如霜，照得鄉間小路格外明亮。

靳歡吃着零嘴，不緊不慢地趕路。

抵達鬼界大門，她慢悠悠地盤起腿坐在地上，靜默片刻，忽然聲淚俱下:“父帝，孩兒被關在界外，速來救孩兒。”

鬼界守衛站在界門後，相視無言。

三聲過後，靳歡騰空而起，擡手抹去不存在的眼淚，望着緊閉的界門，道:“孩兒深知父帝閉關修煉，不能拯救孩兒于水深火熱。既然如此，孩兒暫時留在人間，抓捕惡鬼，待鬼界大門重開再歸。”

說完，她轉身就跑，瞬間蹿出百裏外。

魔鬼城衆長老擡頭望着鬼鏡。

鏡中，靳歡戴着狐貍面具，在人間轉悠玩樂，懷裏捧着裝零嘴的油紙包。

見狀，長老們深嘆一聲，無計可施。

邬童城主擦拭着佩劍，擡眼掃視衆長老，發現有兩位相熟的沒來。他站起來，将劍插入劍鞘，踱步走近鬼鏡，輕笑出聲。

想起靳歡數日前的做派，他又咬牙切齒道：“這天地間，豈有鬼界之主流落人界，打不開鬼界門的荒誕之言。”

不多時，一個紅袍男子走進殿內，望向鬼鏡裏的靳歡，單手合扇，露出俊秀容顏，道：“少主天性爛漫，随她去吧。”

邬童挑眉看向東界鬼王，“慕江。”

慕江揮扇遮面，瞥了眼邬童那身深藍色窄袖勁裝，“邬童城主，有空換身衣袍。”

“洛霜長老和時逾長老沒來？”西界鬼王來得悄無聲息，環視一圈，又看向邬童城主，冷漠道，“何事召我？”

邬童摸着劍柄，斜了眼戴面具的屠宿說:“少主離家出走，不算大事。”

屠宿反駁道:“少主的事怎會不大……”

就在此時，鬼鏡傳來靳歡爽朗的笑聲，他們同時擡頭就見靳歡正騎着小牛羔，手舉一根綁着雜草的竹竿誘惑小牛往前走。

鬼界少主？騎牛？

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