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少主,你真要去鬼鎮?”

吳越鏡看了一眼林間練劍的妹妹,仰頭望樹杈上的靳歡,道:“要不等恩師回來?”

“就走一遭而已,等他做甚。”

靳歡把玩銀鈴,時不時瞥向吳越湖。

年紀雖小,但資質上乘,悟性極高,不出幾年就能追趕宋家尊者,甚至相較于洛霜的天賦,有過之而無不及。

“少主……”

靳歡打低頭朝樹下看去,自顧自地道:“你妹妹天賦極高,為何仙門不招納?”

聞言,吳越鏡神色暗淡,道:“蕭家和葉家曾來過,但他們只願收我為外門弟子。越湖不願意,本就是犟脾氣,在此事上,任我如何勸說,都不肯松動一分。”

靳歡一躍而下,“不必多想,你們入仙門不如跟着楚美人,修天地正道。”

吳越鏡随手挽出劍花,道:“嗯,恩師教得好。前不久,鎮上還派人請越湖除魔。”

不遠處,吳越湖不知為何停下,靜靜地伫立在那,仰頭望向天空飄蕩的雲彩。

靳歡向後斜靠着樹,笑道:“你妹妹記性不大好,還喜歡發呆。”

“嗯,她不愛記事。”

“不愛記和記不住,是不一樣的。”

說着,她擡手折斷一根樹枝,眼尾微微上挑,眸中閃爍着細碎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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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越鏡睜着眼看靳歡從眼前掠過。

一襲雪白錦袍,衣面繡着淡藍卷雲紋。素色發帶被風拂起,翻飛間亦有青絲相随。銀釵尾綴的流蘇垂落在耳畔。

走動間,玉珠相擊,清脆悅耳。

“少主,你去哪裏?”

“回村。”

吳越鏡怔愣一瞬,餘光中瞥見被染紅的天邊,擡腳跑向吳越湖,“越湖,回家。”

吳越湖循聲望去,清眸直視吳越鏡。青絲高束,在風中輕輕飄揚。她握緊劍柄,最後看了一眼樹稍上的烏鴉,露出一絲淡笑。

那一抹笑容轉瞬即逝。

眨眼間又恢複面無表情,淡定地目視哥哥跑過來,牽着她回家。

“晚飯想吃什麽?哥給你做。”

“餡餅。”

“什麽餡的?”

“……”

“幹菜加上豬肉或雞肉?”

“……”

夜色沉寂。

“吱嘎”一聲,沉重的宮門被推開。

楚逢君站在窗棂後,冷風卷起紗簾,落花在空中反複飄零,模糊了來人的身影。

仙族公主程殊披着玄色鬥篷走進,停在庭院裏的梧桐樹下。她站在那裏,面露憂愁,仰頭透過枝葉縫隙看向天空。

順着楚逢君的目光看去,只見她單薄的背影,背脊提拔,身量颀長。

一片死寂的沉默後,她突然轉身看向楚逢君,道:“顏溪戰将傳來戰報,密探查出魔君在幽都山相聚,大批魔族在排兵布陣。”

“魔族卷土重來,意料之中。”

“是啊。”程殊捏緊拳頭,“倘若當初明悅沒有出事,也許我們就能殺進幽都城,除去魔族,為我一族報仇雪恨。”

楚逢君道:“程殊,再等一等。”

至少讓我再多看她幾眼。

程殊注視楚逢君,眼眶濕潤,“為何不信明悅已死,她當着你我的面魂飛魄散。”

“她會回來的。”

程殊心底苦澀,企圖打破他的幻想,“你的軀體早已破敗不堪,又有多少時間呢?明悅已死,歸來的不會是她。”

明悅不是人族,不該再被牽扯進來。

她有私欲,想讓将一切埋葬在那日。

“忘記一切吧。”

楚逢君望着空蕩蕩的庭院,輕阖雙眼,一字一句道:“她真的回來了。”

寒風吹散餘音,徹骨寒意席卷全身。

楚逢君心口一緊,扶着窗臺穩住身形,額頭布滿汗珠,疼痛深入骨髓,蔓延渾身。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疼。

“啪嗒”一聲,一把木劍被扔到地上。

靳歡道:“木劍刻字真難,險些割傷。”

吳越鏡正在低頭吹木屑,道:“我初次刻時,也割傷好幾處,如今熟能生巧。”

靳歡道:“不刻字也能賣吧?”

“刻字的木劍能賣出好價錢。”

靳歡拿起新木劍,用碳條描字,拿起小刀刻,“蕭葉褚衛宋,不知姓個好姓。”

尉遲靖聽見靳歡抱怨,不由得笑道:“就是姓一二,你也能說要什麽姓,不都是人族?何必姓這姓那。”

“前輩,我還喜歡溫潤如玉的你。”

尉遲靖輕嘲一笑,“遇見你這肆無忌憚,随心所欲的小鬼,神也會變得暴躁。”

靳歡:“……”

吳越鏡沒忍住道:“前輩真敢說。”

靳歡自有記憶起就是鬼界少主,受萬鬼吹捧長大,不受管教,無法無天。若說管教,唯有三界各主敢管她。

可惜神主人皇不存于世,鬼帝閉關。

這時,吳越湖緩緩擡起頭,眼底劃過一絲探究,朝靳歡說:“你是鬼族?”

靳歡挑眉看向她。

吳越湖沉默不語。

“你想幹什麽?”

“找人。”

“誰?”

“……”

見吳越湖不答,靳歡看向吳越鏡,笑道:“想找誰?說不定我有興趣。”

吳越鏡急道:“我哥哥,吳越青。”

“聽村口靳奶奶說,你哥哥為護仙梨村而戰死,這般功德有輪回轉世的資格。”

吳越湖道:“我們還能相見嗎?”

“若他在忘川河不肯離去且魂體固在的話,你們死後或許能見上一面。”

吳越湖拿出除魔得來的碎銀,盯着靳歡的眼睛,又道:“他不會走,幫忙。”

靳歡頭一回聽吳越湖說出訴求,微愣道:“……這點就想讓我幫忙?”

聞言,吳越鏡把腕上的珠串摘下來,和碎銀一起推給靳歡,“賒着,我會還帳。”

“是嗎?”靳歡忍不住笑,“說說相貌,我下令讓黃泉鬼兵們留意。”

“偏黃的卷發,長至肩膀,鵝蛋臉,右側臉頰有道從眼角到嘴角邊的傷痕,身形颀長,細腰長腿。”吳越鏡擰緊眉頭,努力在腦海裏回想大哥的長相,“有一雙溫柔的眼睛,比任何人的眼睛都要明亮。”

靳歡道:“沒什麽特點?”

“臉上有傷,還有眼睛啊!”

靳歡瞥了一眼吳越鏡,“臉上有傷的亡魂很多,至于眼睛,鬼兵可看不出溫柔。”

“戴着白虎面具。”吳越湖插聲道。

“哦,這樣好找些。”

說着,屋外傳來一聲烏鴉的啼叫。

靳歡目睹吳越湖轉頭看去,眼神複雜。

翌日清晨,靳歡聽聞楚逢君歸來,原本打算一早出發前去鬼鎮。

思慮片刻,決定晚些時候出發。

她拿着一把刻有“楚逢君”三個字的木劍,慢悠悠地走向楚宅,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就翻越外牆闖進內院,循着氣味找到後院舞劍的楚逢君。

庭院裏,樹葉沙沙作響。

楚逢君一襲月白色窄袖束腰長袍,青絲被玉冠束起,眉眼冷峻,紅唇微抿。

此刻,手執長劍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揮向旁邊一棵挺拔的銀杏樹。

劍鳴過耳,樹軀微微一震,銀杏葉紛紛飄落。他站在落葉雨幕裏,随風舞動。劍鋒忽而劃破一片樹葉,直指長廊下的靳歡。

視線在空中相撞。

靳歡疾步奔出,雙指并攏夾住劍身,施力折斷。斷裂的劍面映出她的笑顏。

兩人對立而站。

“好劍法。”

“嗯。”

靳歡抽出懸在腰間的梨木劍,反手握着劍柄遞給楚逢君,“給,賠你。”

楚逢君心神一顫,接過木劍,雙指輕撫劍身,輕而易舉地瞥見那刻在劍面的字跡。

這一瞬間,兩多百年的苦楚開始瓦解。

“莫不是不喜歡?”

“很漂亮。”

靳歡微擡下巴,“那是,這把梨木劍有我的靈力加持,天底下獨一份。”

“可要用膳?”

“我要啓程去鬼鎮,”靳歡耍玩殘劍,望着投在壁上的殘影,“等歸來再說。”

“嗯。”

巳時,尉遲靖給雞和豬喂完雜草,繞過靳歡,坐在小木凳上,眯眼曬起陽光。

靳歡道:“前輩,當真不随我同去?”

尉遲靖睜眼望向她,“我好累啊!”

“那好,我自己去。”靳歡想起南陵山黑衣人,拿出一個四方銀鈴遞到尉遲靖眼前,“這個系在玉镯上,不要離身。”

尉遲靖接過銀鈴,與玉镯一同放在衣袖裏層,“此去不要肆意妄為,早日回來。”

“嗯。”

靳歡嘴上應着,背身揮手,拉開籬笆門,頭也不回地往村口走去。

半路上,她遇見靳奶奶和孫兒去給田裏幹活的男人們送飯,閑聊了幾句。

村口巨石旁,靳歡正思考禦劍飛行還是畫陣穿梭,突然聽見吳越鏡的大嗓門,回頭看去就見三道身影走來。她站在原地,待人走近才道:“你們去練劍?”

楚逢君道:“鬼鎮。”

靳歡面露不解,擡眸看向吳越鏡。

吳越鏡搶着回道:“恩師說越湖該歷練一番。聽說北邊魔族行跡多,我們決定一探究竟。鬼鎮也在北邊,正好同行。”

靳歡側眸看向楚逢君和吳越湖,眉峰一轉,道:“你會禦劍嗎?載人呢?”

吳越鏡回想自己幾次禦劍飛行,尴尬一笑,如實道:“恐怕不太行,會摔下來。”

“你妹妹呢?”

“非常穩當。”

靳歡滿意地點頭,“如此甚好,那就楚美人和越湖禦劍,載着我們。”

“少主不會禦劍?”

“兩月前學的,飛在雲霧上不穩。”

吳越鏡一臉震驚,道:“我第一次禦劍成功是學完的半年後,至今不敢飛上雲霧。”

“怕摔?我不擔心,冥鋒劍會護我。”

談話間,吳越湖運轉靈力,操控長劍懸離地面,又拉了拉吳越鏡的衣袖,“走。”

吳越鏡見妹妹在等他上劍,擡腳踩上去,道:“恩師禦劍很穩,少主別擔憂。 ”

靳歡輕哼,目送吳家兄妹倆飛走,轉身看向楚逢君,微微側頭,眼底含着笑意。

“麻煩楚美人載我一程。”

楚逢君眸色微沉,面不改色地召出一把帶着紅紋的玄劍,操控長劍落在腳下,随即淡淡地瞥向靳歡,似在催促她上來。

行至百裏,靳歡探頭靠近楚逢君。

“好舒服的劍息。若非有主,我都要以為它想跟着我。此劍如何喚?”

楚逢君斂去眼底驚慌,“驚雀。”

“驚雀,好名字。”靳歡聞着稀薄的朱雀氣息,可惜道,“雖非什麽神器,但劍體裏注有朱雀血,只是沒有朱雀神魄,使不出南明離火。”

楚逢君道:“南明離火是朱雀的伴生火焰,焚燒世間萬物,非功德無量,道心清明之人,沾染必遭反噬。”

靳歡“嗯”了一聲,望着驚雀劍火紋,繁複錯雜,劍鋒兩側的紅點仿佛是朱雀眼睛,突然想起傳言朱雀血淚能夠吞噬天地邪念,不知是真是假。

想罷,她搖頭嘆息,擡眼望見天邊絢麗的紅霞,眼尾上挑,餘光瞥向楚逢君被染紅的側臉,不知為何覺得他最配這耀眼的紅。

“若不是紅蓮業火在千福觀底層煅燒惡魂,我可以偷出來給你一用。”

靳歡伸手撈着飄渺的雲霧,喃喃道:“其實幽冥鬼火和黃泉玄火也能燒魂,但一個在血海,一個在忘川河,不易取出。”

沉默片刻,楚逢君問:“鬼界是怎麽樣的?”

靳歡想了想,道:“這些時日聽人族講鬼界,總想反駁說鬼界不恐怖。細細想來,人族懼怕生死,自然也會恐懼鬼界。”

“我自幼生在鬼界,昔日聽慕江和洛霜說凡間,心生向往。雖說此次并非我自願而來,但總歸是第一次來人界。”

楚逢君沉眸,心裏重複默念着那一句“第一次來人界”。即便早就知道被遺忘,但心口還是絞疼。

深夜,月明星稀。

檻窗微掩,燭火搖曳。

靳歡斜倚桌案,右腿半跪在坐墩上,左手拖腮,執筆在卷宗上勾畫圈字。

“咔嚓”一聲傳入耳中,驚得她一抖手。墨點落在紙面,朝四面八方渲染開來。

靳歡皺眉,推開門,擡腳跨過門檻,随即拿起手帕捂住口鼻,來到樓梯邊。

樓下,比他們晚住進客棧的那批人正在争吵。兩個大漢對峙,怒目圓睜。

“這個時辰安靜點。再吵,送你們去幽冥血海。滿身殺人的惡臭味,難聞。”

桌邊,袒胸露腹的光頭大漢拎着大刀,眯着眼盯向靳歡,“小姑娘,不怕死?”

話音方落,驚雀劍直指光頭大漢。

楚逢君現身,道:“慎言。”

靳歡斜靠欄杆,佯裝被欺負的可憐樣,道:“楚美人來得真巧,我差點受委屈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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