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兩百多年前,裴家父母在經商路上遭遇不幸,命喪黃泉。自此,姐弟倆跟随家中叔父來到懷仁鎮,定居此地,相依為命。

裴家是商賈之家,但也看重才華。是以姐弟倆飽讀詩書,學識淵博。

初來乍到的那幾年,他們靠着寫字賣畫,節衣縮食,過得清貧。

書堂夫子偶然聽聞裴知言所作詩詞,幾番打聽,斷言此子非池中之物,登門拜訪。

裴知書思索,勸裴知言讀書科考,而自己拜訪裏正夫人,留在裏正家教習其子女。

轉眼間,三年過去。

裴知言拜別阿姐,随夫子進京趕考。不負衆望奪得探花,引得無數都城少女傾心。

不料,就在歸鄉前,他受邀參加書院舉辦的詩詞宴會。宴會上遭人暗算,被污蔑玷污書院女弟子,百口莫辯。

功名被奪,慘遭牢獄之災。

夫子奔走呼號,在半年後為他洗清罪名,而他卻終身不得入仕。

事後,裴知言雖心有不甘,但安慰自己待在懷仁鎮當教書先生也好,能長伴阿姐。

可天不遂人願,歸鄉路遭遇流寇。

成也學識,敗也學識。

若非他識字能教流寇頭領一雙兒女讀書明理,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官府剿匪,裴知言得友人相助,這才沒有遭受牢獄。他托人傳信給阿姐,告知自己無恙,之後四處奔波謀生計,攢盤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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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處,靳歡望向院落內兩座土墳。

楚逢君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桃樹花葉繁盛,綠藤爬滿白牆。

還有兩座沒有立碑的土墳。

吳越鏡赤子之心,拽着衣袖抹去淚痕,抽噎道:“如此姐弟團圓,也算苦盡甘來。”

“若到此為止,就不會有鬼鎮了。”

吳越湖冷不丁來了一句:“被害死了。”

吳越鏡問道:“少主,裴姑娘?”

“嗯。”

靳歡左手托腮,回想屠宿所言,将裴知言不在的時日,懷仁鎮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裴知言進京趕考,姐弟以書信往來。得知弟弟高中探花,裴知書喜不自勝,向裏正夫人讨假,祭拜先祖,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正逢流寇猖獗,官府腐敗無能。

山匪夥同外商韓家洗劫懷仁鎮,惹得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裴知書不願弟弟擔憂,不曾在書信裏言說。而山匪屢次三番來犯,一時人心惶惶。

約摸兩月左右,裴知言在詩會上玷污書院女弟子,被捕入獄的消息傳回懷仁鎮。

裴知書只覺心頭一顫,卻堅信弟弟是受不白之冤,連夜收拾包裹,準備進京。

豈料未曾啓程,慘遭劫難。

山匪頭子在一次搶劫中巧遇貌美的裏正家女兒,一眼相中,想娶回去當壓寨夫人。為表誠意,特地請媒婆上門提親。

裏正和其夫人不忍精心培養呵護的女兒給山匪當壓寨夫人,嫁入龍潭虎穴受苦。恰逢裴知書前來請辭,裏正夫人望着她那張清雅的臉蛋,生出替嫁的主意。

這時,裴知言的事跡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裴知書遭人白眼,相識者避之不及。如此良機,裏正夫婦商量過後,将女兒哄騙去外祖家,又迷暈裴知書送上花轎。

山匪頭子桀骜自恃,新婚夜見新娘并非自己一見鐘情的女子,被人戲耍的怒火一時無處發洩。裴知書的反抗更是激怒他,他強辱過後,将人扔給兄弟。

裴知書不堪受辱,最終上吊自缢。

“難道就沒人發現裴姑娘消失?”吳越鏡沒忍住打斷靳歡,哽咽,急問道,“裴姑娘生前良善,照拂過的人也不曾尋她?”

“人族向來趨利避害,裏正與裴知書,誰得罪不起呢?倘若裴知言沒有出事,留在都城被賞識做官,裏正自然不敢這麽做,另尋其他女子替嫁,鎮裏百姓也會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念想,禮待讨好裴知書,給姐弟倆留下好印象,可……”

吳越鏡搭腔:“天道不測,人心難測。”

靳歡眼底譏諷,不以為然道:“天道?它可不是好玩意,自诩公正,卻屢次三番選中人族做其子,引導他們搶奪他人的機緣,若是敢搶我的機緣,定要将它踩在腳下。”

靳歡一笑,指尖的落花頃刻間化為灰燼。她微微偏頭,側臉在溫煦的陽光格外柔和,笑意不達眼眸,但足以掩藏暴戾一面。

楚逢君神色平靜,道:“躲在背後的……人找到裴知言,給了他報仇雪恨的機會。”

“以活人之軀煉化鬼體,修煉正統鬼界術法,難上加難,裴知言是天才。”

靳歡眼眸藏着惋惜之意,深嘆道:“若能為我所用,定封他為鬼王,與屠宿,慕江一起做我的左膀右臂。”

“少主,裴姑娘……自缢,然後呢?”

靳歡揚起笑容,用力敲吳越鏡的腦門,沒好氣道:“再敢打斷我,召惡鬼陪你玩。”

吳越鏡用力擺手,不動聲色地遠離,但沒抵住好奇心,道:“少主,你講你講。”

楚逢君突然道:“此陣好像在崩塌。”

“裴知言重傷,陣法不穩。”

空氣一瞬間安靜,天空下起雪來。

細雪落在靳歡白皙的指尖上,化成水滴落下來。摻着寒氣的風卷動銀發,她道:“沒什麽好講的,陰陽相隔,命數已定。”

裴知言拿着盤纏,跟着镖局一路北上。

那時,年關将至,他歸來望着刻有“懷仁鎮”的石碑,近鄉情怯,躊躇不決,最終還是鼓起勇氣。

可迎來卻是一座破敗不堪的荒涼小院。

裴知言慌忙叫喚阿姐,回應他的只有寂寥的風聲,宛如悲戚的哭聲。他心存僥幸地趕往裏正家,卻被告知噩耗。

裴知書不信,拿出書信遞給裏正。

但那些書信都是裏正家的女兒,名喚黎景意,模仿裴知書的口吻和字跡所寫。

黎景意天性爛漫,情窦初開時就愛慕裴知言,時常纏着裴知書講裴知言幼時的趣事,不知替嫁一事。

當初她是被裏正夫婦以替他們盡孝為由騙去外祖家過了一段時日,回到懷仁鎮,無意偷聽到被山匪淩|辱致死的女子是裴姐姐。

黎景意瞞着父母,帶上侍女偷摸來到鎮外,在亂葬崗裏翻出裴知書的屍身。她看見那屍身上青紫的傷痕,不敢相信這是昔日教她知書達禮,琴棋書畫的裴姐姐。

給裴知書下葬後,她大病一場,懇求父親上報朝廷派人剿匪。

裏正哄幼女笑着答應,卻不作為。

一日,黎景意偶然間在庭院裏看見信鴿盤旋一直在空中,吩咐仆從打下來。

她拆下綁在信鴿腳邊的紙條,一眼就看出是裴知言的字跡。

黎景意看過書信,也想告訴裴知言真相,但不忍讓剛脫身泥潭的他知道噩耗。

她千思百慮,決定替代裴知書寄回信,再尋找合适的時機将一切說清楚。

可是她還沒想好事情敗露後該如何交待,就等到迫不及待回來的裴知言。

初聞噩耗,裴知言不願相信阿姐離他而去,渾噩間幾度尋死,但黎景意不顧名聲,親自照料,将他拉出暗無天日的困局裏。

裏正夫婦在裴知言歸來那日就起了殺心,奈何避不開女兒,始終無法下手。漸漸地,他們發現裴知言沒有威脅,也傾心女兒,就放下心來。

直到裴知言從蛛絲馬跡裏查出替嫁真相,查出阿姐自缢真相。

他試探過黎景意,慶幸她不知情。

他沒有放棄報仇,像只餓狼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但裏正太謹慎,發現他的反常後就不再顧忌女兒,設計将人關進牢獄裏。

也是在那座牢獄裏,裴知言在瀕死之際被人找上來,得到了兩本秘籍和困陰陣。

數月後,裴知言抛棄君子之道,以半死之身修煉鬼術,殺死裏正夫婦為阿姐報仇。

裴知言尚存幾分理性,沒有殺盡黎家人。但黎景意得知一切後,無法接受父母的狠毒,也接受不了裴姐姐因她而死,來到裴知書墓前舉劍自刎。

一切都像是精心設計的局。

吳越鏡聽完壓不住哭泣,拿着衣袖遮住眼睛,啜泣道:“家破人亡,好悲慘。”

“裴家姐弟的過往,你怎麽像戲劇裏苦情女角哭得稀裏嘩啦,肝腸寸斷的?”

靳歡嫌棄地瞄了眼吳越鏡,走向兩座土墳,心中了然,這是裴知書和黎景意的墳。

“少主,那裴公子也是自缢?”

“你只顧着哭,沒認真聽。”靳歡挂起微笑,“問你妹妹吧,她聽懂了。”

說罷,她繞開吳越鏡走進屋內,與楚逢君擦肩而過時,嘟囔道:“這麽能哭,不如去鬼界哭出一條忘川河,給那些固執的亡魂哭出立錐之地。”

楚逢君淡淡瞥向桃樹,轉身跟了上去。

日暮時分,院中的桃樹和綠藤忽然間枯死,沒有任何征兆。

寒風凜冽寂寥,落花枯葉飄零,預示着懷仁鎮将要現出真面目。

屋內,靳歡掃了眼榻上未醒的裴知言,背身站在窗棂後,接住一片花瓣。

她擡眸,再次望向那棵桃樹。

只見樹下突然出現少女朦胧的身影,她手執書卷,倚靠桃樹而立,粉嫩的花瓣落在她的頭頂,又被微風吹落。

不知那坐在竹椅上的女子講了什麽,她害羞地低下了頭,掩嘴輕笑,臉蛋緋紅。

最後一朵桃花凋落下來。

靳歡靠着窗框,目光還是落在桃樹下。

院中桃樹枝葉茂盛,花瓣鋪滿一地。身穿孝服的男女站在樹下竊竊私語。

女子眼含擔憂地望着男子,靜默良久,她擡起玉手收攏被吹亂的青絲。

沒一會,男子轉過頭,面帶微笑,他撿起掉落在女子青絲間的花瓣,牽着她離去。

這棵早已死去的老桃樹陪着裴家姐長大,見證過裴知言和黎景意的相知相許。

可到頭來,皆是一場空。

身後傳來動靜,靳歡遞給楚逢君一個眼神,目送他走出房間,關上房門。

沉默良久,她走近床榻,自顧自地坐在竹椅上,“你阿姐替你擋下了那一招。”

裴知言踉跄地滾下床,擡手拽住靳歡的衣袖,眼底滿是哀求,語無倫次道:“我認罪,我認罪……少主,求求你救我姐姐一命,求你……”

他相依為命的阿姐,是他的寄托啊。

“那一招沒有讓她魂飛魄散。”

靳歡拂袖,盯着裴知言伏在她腳邊,端出被碾進塵埃裏的低姿态,心裏謀劃盤算起來。手裏拿着鎖魂鈴,她又道:“但也讓她的魂魄受到重擊,難以輪回轉世。”

裴知言仰頭看向靳歡,似是洞察出她的心思,嘴唇嗫嚅:“少主,想要我做什麽?”

“裴知言,你是聰明人。”

“我情願愚笨,不會落得這般境地。”

“聰明也好,愚笨也罷,真正害你的是私心。這場局唯有裴知書和黎景意無辜。”

“此局有五錯,一錯你明知北方受流寇侵擾,卻聽從夫子不上報君王,害自己和阿姐橫遭不幸;二錯裏正夫婦為求利益,壟斷鎮內生意,陷害外商韓家,設計裴知書為其女替嫁;三錯韓家報複黎家,得知裏正背後勢力錯綜複雜,将禍水引向黎景意;四錯流寇心狠手辣,燒殺搶掠,欺辱百姓;五錯君王不為社稷,荒淫無度,魚肉百姓。”

“裴知言,你當真無錯?”

“是我錯了。”裴知言低頭苦笑,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嵌進血肉裏,“是我錯了,我錯了……”

是他錯得徹底,錯在辜負阿姐期許,屠殺全鎮百姓,錯在清高孤傲,遭人暗算自毀前程,錯在年少立志成為棟梁,卻不堅守。

靳歡半蹲下身,衣袍拖地,手臂搭在腿上,正色道:“人族常拿命數已定作托詞,但活人命數飄渺,人死後才能說命數已定。”

裴知言雙目猩紅,憤恨道:“少主是告訴我,我這一生皆因自己,非天道懲罰?”

“天道不至于給你降罰。于它而言,凡人不修煉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不值一提。”

“你修煉鬼術,給你阿姐聚魂,建鬼鎮,資質屬實上乘,不如替我辦事。”

“少主何必繞來繞去,直說無妨。”

靳歡攤開手掌露出鎖魂鈴,“銀鈴鎖着裴知書的魂魄,但修補魂魄需靈器滋養。”

裴知言交手落地,低頭磕在手背上。

“請少主吩咐,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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