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吾要你鎮守此陣,困住此間亡魂。”

裴知言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盯着靳歡,道:“少主不打算毀掉困陰陣?”

靳歡俯視裴知言,眼眸裏沒有情緒,喜怒難辨。她道:“誰允許你揣度我的心思。”

空氣死寂,時間凝固。

裴知言望着靳歡眼底的寒意,唇角扯出一抹蒼白的笑意,低垂下頭。

“過幾日,屠宿會帶來一盞福燈,裝裴知書的魂魄,燈燃就意味着魂靈無恙。”

“謝少主賜福。”

靳歡轉身背對裴知言,望着窗外。

白雪紛飛,銀裝素裹。

漫天的白掩藏了懷仁鎮所有罪惡血腥。

“黎景意自缢身亡,并無執念,死後在黃泉等待百年就輪回轉世了。”

“多謝少主告知。”

靳歡推開房門,踏出門檻,瞥見吳越鏡紅腫的眼睛,嘴角微抿,無奈搖頭。

夜深人靜,細雨蒙蒙。

一道青墨的身影站在廢墟中,手執鳳凰血靈傘,靜靜地觀賞惡鬼逃竄。

Advertisement

華麗的白靴踩進雨窪裏,青衫濕透,她意念一動,召出冥鋒劍虛影直沖惡鬼。

靈霧裹身,她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忽然,鎖魂鈴一震。

靳歡垂眸看向銀鈴,道:“裴知書?”

鎖魂鈴再次響動。

“待我殺光惡鬼,再放你出來。”

一炷香的功夫,惡鬼盡數魂飛魄散。

靳歡将鎖魂鈴抛向半空中。

白光閃過,裴知書憑空出現,站在銀鈴下,颔首道:“見過少主。”

“你想說什麽?”

裴知書雙膝跪地,聲音晴朗,如初陽般幹淨,道:“懇求少主賜幼弟贖罪的機會。”

“裴知書,你既想起生前事,就該明白裴知言罪孽深重。他如今不算人,也不能稱鬼,我留他一命是為維持困陰陣。”

“少主,我見過引誘知言報仇的人。”

靳歡瞥了她一眼,“哦,是嗎?”

“我并非要挾少主,是不忍幼弟……”

“裴姑娘,不知為何看見你,我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靳歡半蹲下身,漆黑的眼眸注視裴知書,似在探查這股熟悉感的來由,她緩緩道,“我可以剝去裴知言身上的鬼氣,但你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少主細講。”

“以你之魂,渡他鬼氣。”

裴知書擡頭直視靳歡,眼神清亮。

“如此,他有輪回轉世的資格,而你将承受不亞于剜心剔骨之痛,直至輪回。”

“謝少主。”裴知書慘然一笑,“那位人帶有菊香,腕上有處狀如彎月的傷痕。”

靳歡輕聲道:“菊香,彎月痕?”

裴知書虛弱地點頭,随後回到鎖魂鈴。

月亮西沉隐在山後,天邊灰青,像是蒙上了一層輕霧薄紗,透出若隐若現的紫光。

靳歡靜立良久,想不通裴知書為何自顧不暇,還要為其弟受罪,就像慕江放不下凡人姐姐,屠宿苦等學生亡魂只為說出歉意。

楚逢君守在裴家院裏等待靳歡,見她遲遲沒有歸來,強撐着傷體出來尋人。

他遠遠瞧見靳歡站在屋檐下靜默,緩慢靠近她,道:“怎麽站在這裏?”

“楚美人,你有執念嗎?”

聞言,楚逢君微怔,沉默不語。

“執念也能外露?顯得我格格不入。”

“沒有執念才是幸運。”

靳歡側頭看向楚逢君,勾唇一笑。

“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東西鬼界兩位鬼王嗎?這裴知言像是屠宿和慕江的結合。”

楚逢君擡眸,直視靳歡。

“屠宿生前為書生,只因一張童顏無緣做官,回到故裏當教書先生,雖懷才不遇但安然若素。豈料地龍翻身,山腳下的學堂瞬間被掩埋,無一人逃出。”

“當時他跑去鎮上買筆墨紙硯,待回到學堂只見斷臂殘肢,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悲痛欲絕,朝他發洩怨恨怒氣,全然忘記是他們承擔不起鎮上私塾的束脩,得知屠宿束脩低,貪圖便宜才把孩子送來的,甚至見屠宿好言語,數次拖欠束脩。”

“屠宿因此事愧疚,郁結于心而亡。細究此事,他并無過錯,不過是時運不濟。他與我說要在鬼界等待那些學生,表歉意。”

楚逢君道:“等待是西界鬼王的執念。”

“至于慕江,他不好說。”

靳歡搖響銀鈴,話題一轉:“慕江生在花樓,與裴知言一樣有相依為命的姐姐。姐弟雖非雙生子,但容貌有七八分相似,若是皆穿衣裙,難以決出高低之分。不過兩人風姿各有千秋,慕蓮清雅絕塵,溫柔似水,而慕江生性陰冷,像毒蛇盤踞。”

楚逢君垂眸,望着薄霧晨曦。

“我父帝是好鬼帝,我母親……”

說着,靳歡忽然靜默不語,直到雲霧撥開,陽光照在她的眼眸裏,掩藏住眼底的傷懷,她道:“聽他們說母親是被父帝困于鬼界,被迫生下我。自我出生,母親将自己關在懸世殿,不待見父帝,也不願意見我。”

“人鬼誕下子嗣?”

靳歡下意識點頭,又搖頭道:“人鬼不能,但父帝能。鬼帝神主人皇是靈體,可容納天地靈力,不能算是三族內。”

“你是靈體?”

“不,我生來就是鬼體。當初父帝怕我是凡體,還想将我養在人界呢。”

靳歡倏然擡起頭,直視楚逢君,微翹嘴角,“你寫給越鏡的傳訊符,我也會。鬼界沒有畫符術,也沒人學過,我天生就會。”

楚逢君聞言,想起珍藏在書屋裏的那些鬼畫符,眼裏蕩漾出一絲笑意,道:“畫符念咒皆需引導,你自悟而成,稱得上天才。”

靳歡睜大眼睛,“楚美人,你在笑。”

“嗯。”

楚逢君沒否認,見靳歡秀鼻聳動,他念咒封閉情緒,道:“回去吧。”

“鮮少見你情緒外露,在想什麽?”

“你的執念呢?”

“沒有。”

靳歡笑着說出來,回眸見人走遠,注視那道挺拔的背影,不知為何突然怔愣住。她逆光而站,靜默良久,擡腳踏出第一步。

她游蕩人界只為找尋母親的蹤跡。

這就是她的目的,亦是執念。

霎那間狂風平地而起,腰間銀鈴作響。

仙梨山,竹屋前。

一位腼腆青年摸着腦袋,躊躇不決,在同行青年們的催促下,他小跑上前,道:“尉遲先生,請問這些木桌搬到哪裏?”

尉遲靖認出眼前青年是靳奶奶家的大孫子,淡笑道:“靳公子,勞煩搬到西屋。”

“先生不客氣。”靳鶴擺了擺手,臉頰兩側泛起紅暈,他回頭招呼同行的幾人,又道,“尉遲先生,你前幾日說只收七八歲稚童。我們也想學認字,不知能否旁聽?”

尉遲靖擡眸掠過靳鶴望向站在籬笆欄前的青年們,道:“求學者不恥,一同來吧。”

靳鶴眼睛一亮,拱手道:“多謝夫子。”

“不必多禮,勞煩各位了。”

話音剛落,蓋屋的漢子喊尉遲靖,他朝靳鶴幾人颔首示意,跟着漢子走向屋後。

日落時分,前來幫忙蓋房搬家的仙梨村村民紛紛與尉遲靖辭行,結伴下山。

彎月爬上樹梢,油燈搖曳的火影印在窗紙。尉遲靖側卧于席,斜倚案桌,左手撐着額角,右手執卷。

忽然,一陣狂風吹開竹窗。他被驚得心裏一緊,書卷從手裏脫滑,應聲落地。

尉遲靖撿起書卷放在桌上,走到窗邊。

風呼嘯而來,周遭的樹木發出飒飒聲。正想關上竹窗,卻見腕上白玉手镯在發光。

一支利箭破開竹林,直射而來。

“铛”的一聲,利箭與銀鈴相撞。

尉遲靖迅速關窗,走到榻邊拿出匕首,感受到玉镯在發燙,他緊握銀鈴,怔愣一瞬,似是下定決心,提步走向門口。

冷風迎面撲來,樹木幾乎鋪地。

尉遲靖緩步走下臺階,走向竹林。玉镯再次發出光芒,籠罩在他的周身。

離樹林愈近,殺氣越重。

沾有靳歡氣息的銀鈴微響,泛起淡淡的白光。遠在懷仁鎮的靳歡手腕上現出一朵蓮花。可她沉浸在畫符裏,并未及時發現。

竹林裏,大批黑衣人憑空消失,斂去氣息藏匿起來,目視尉遲靖走進包圍裏。

一聲尖銳的烏鴉啼叫,數支利箭同時朝竹林裏的人影射去。

寒光零亂,竹葉飄落。

千鈞一發之際,尉遲靖靴尖一提,勾起一根細竹,腳尖蓄力旋身打落幾支箭。

一支泛着寒光的利箭擦過木簪,他微微偏過頭,青絲如瀑布般滑落,散落在肩上。

滿天樹葉散落,尉遲靖面色凝重,望着黑衣人,眼底閃過殺意。

他摘下玉镯,冷聲道:“你們是何人?”

黑衣人頭領見尉遲靖起勢,舉手揮下。

尉遲靖輕嘆出聲,割血滴在玉镯上。

白光一閃,手镯變幻成一把通體雪白的神劍,晶瑩剔透。他深呼一口氣,眼睫輕顫,淡漠地掃視沖來的黑衣人,劍鳴作響。

長劍相撞,浩蕩的靈力如排山倒海般漫延至周遭,無數青竹驀地傾斜貼地,“咔嚓”聲不絕于耳。

沙土散去,只剩狼藉。

又一批黑衣人接踵而至,尉遲靖皺起眉頭,擡劍擋下一擊。似是下定決心,再次起勢,殺意溢出,氣質已然不同于之前。

劍穗上的銀鈴得不到回應,發出震響。

與此同時,靳歡的本命法器——六角銀鈴驟然燃燒,赤紅烈焰竄起瞬間将她包圍。

吳越鏡擋在妹妹身前,見靳歡輕蹙眉頭,疑惑問道:“少主,這是怎麽回事?”

靳歡從腰間取下六角銀鈴,輕彈兩下,笑道:“我留在前輩的四方銀鈴發脾氣,它被逼無奈朝我生氣,真是不分大小。”

說着,她摩挲銀鈴,喃喃道:“屠宿都查不出,究竟是何人對前輩窮追不舍?”

劍鋒劃過血肉,鮮血噴灑在地。

暴風驟雨不歇,屍橫遍野。

“你們屢次對我下手,是為神器吧?”

尉遲靖用劍鋒勾起黑衣人頭領,居高臨下地看向他,“你們主子許是位高權重,知曉三界,難道沒告訴你們,我的修為嗎?”

話音方落,一劍封喉。

驚雷一閃,血水橫流。

尉遲靖拿出手帕認真擦拭長劍,神情自若,仿佛不是置身于屍群中,他喃喃自語:

“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

尉遲靖輕阖雙眼,仰頭向天,任由雨水滴落在蒼白俊秀的臉上,打濕衣衫。

誰能來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

白日裏,衆鬼被迫裝扮成人做着生前之事,懷仁鎮看上去與尋常小鎮并無不同。

靳歡倚靠在二樓窗邊,望着形形色色的鬼魂,想不通裴知書為何發現不出異常。

“你能一眼分出三族,但裴知書不能。她是人族女子,不曾修煉過,生前遭遇于她來說,太過痛苦,又憂心進京未歸的幼弟。所以記憶就停留在裴知言進京赴考前。”

靳歡斜睨楚逢君,道:“那只在地上來回折騰的小鬼還分辨不出?凡人這麽走路?”

吳越鏡撐着案桌,探頭看向靳歡所指的鬼,道:“少主,雙腿俱斷的人只能爬行。”

“你能爬得那麽快?那是在飄。”

吳越鏡再次探頭,“好像是在飄。”

“回去。”吳越湖突然開口道。

吳越鏡看向妹妹,又轉頭看了一眼楚逢君,目光最後落在靳歡身上,“少主,我們何時啓程回仙梨村?”

“回村?明日。”

翌日,懷仁鎮鎮門。

裴知言趕來,靳歡将鎖魂鈴遞給他,道:“我昨夜布下結界,懷仁鎮鬼魂逃不出去。屠宿會來教你如何引導亡魂,先養好傷。”

裴知言緊握鎖魂鈴,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氣,他道:“少主,從前來過人界嗎?”

“不曾來過,你想問什麽?”

裴知言搖頭道:“沒什麽,想打探一位修煉者,她在幾百年前曾救過我阿姐的命。”

“不用找了,估計早死了。”

裴知言颔首道:“諸位,有緣再見。”

吳越鏡憋不住話,道:“若你沒有對我們出手,打傷恩師,我是願意與你結識的。”

“倒真是有一顆赤子之心。”

裴知言別開臉苦笑,朝楚逢君鞠了一躬後,握着鎖魂鈴,轉身走進鎮內。

重傷未愈,他走得很緩很慢,愈行愈遠,背影寂寥,令人心中騰升悲涼。

“裴公子真可憐,才華橫溢,卻遭此磨難。”吳越鏡擡手抹去眼淚,“阿姐也不在了,比我還慘。”

“這就可憐?黃泉裏生前可憐的人多着呢。”靳歡似笑非笑地望着吳越鏡,悠然道,“還有你那麽喜歡哭的話,就去黃泉盡頭幫我哭出一條忘川河吧。”

“忘川河不是鬼魂彙聚而成的嗎?”

“不是,但會吸納亡魂。趕路吧。”

楚逢君最後看了一眼懷仁鎮。

懷仁懷仁,何人懷仁?

吳越鏡拉上妹妹,“少主,走錯了。”

“來時的路上有地龍翻身,換條路。”

“我們禦劍飛行啊!”

“楚美人受傷,等他養好。”

“少主,你的青絲為何變成了銀絲?”

“多嘴……”

……

同類推薦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當一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因為一次錯誤來到這裏後,一切都開始向着崩壞發展。
休伯利安:“是誰在呼叫艦隊”
秋風之墩:“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神使級:”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諾亞方舟:“樓上是僞神”
某要塞聖殿:“呵呵”
主角:“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艘船,你們都是垃圾。”

重生海盜王之副船長

重生海盜王之副船長

昔日的海軍天才,名震偉大航路的強者,在叛出海軍那天的落寞!
是一個看客寄生于草帽海賊團,看着時代的來臨,還是難逃命運的抉擇。
在這個波瀾狀況的時代,一人一劍,行走在那段尋求答案的路上,又或者實現自己野心。
在這條偉大的航路,一切還是如命運般,還是發生改變!!

推理 天驚
381.7萬字
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

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

(ps:剛開新書《木葉:新的火之意志》,希望各位讀者支持評論,求推薦求收藏,新書也正是投資的好時候。)
昔日的海軍天才,名震偉大航路的強者,在叛出海軍那天的落寞!
是一個看客寄生于草帽海賊團,看着時代的來臨,還是難逃命運的抉擇。
在這個波瀾狀況的時代,一人一劍,行走在那段尋求答案的路上,又或者實現自己野心。
在這條偉大的航路,一切還是如命運般,還是發生改變!!
新創了一個書友交流群,歡迎加入!
小說關鍵詞: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無彈窗,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最新章節閱讀

推理 天驚
382.2萬字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莫名混進了地府微信群,一不小心搖到了冥王做好友【本文懸疑靈異為主,言情為輔。作者君簡介無能,但是故事絕、對、精、彩!】
女主:那天夜裏下了場詭異的紅雨,我從死人的墳墓裏爬出來,自此眼通陰陽,魂看三界。
冥王:你不就是在恐怖片墳場演了個龍套女鬼麽?
女主:人艱不拆!!!
冥王:我不是人,是鬼~
女主:作者君,我強烈要求換個老公!!
【溫馨提示:看文後切勿打開微信猛搖附近的人,萬一真的出現一只帥男鬼腫麽辦?】

龍珠之最強神話

龍珠之最強神話

夏亞,重生到龍珠世界成為了一名賽亞人,而這時距離貝吉塔星毀滅只剩下12年。
“多多利亞先生,聽說賽亞人的貝吉塔王正忙着造反呢,你覺得我該怎麽處理?”弗利薩将酒杯遞給旁邊的侍從,饒有興致地問多多利亞。
“那些賽亞人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還有些用處,屬下早就帶人将他們貝吉塔星毀滅了。”
“不要急,多多利亞先生,過段時間我們就去除掉那些賽亞人,到時讓你們看一下宇宙中最美麗的煙花。”
這時一個紫色宇宙人連滾帶爬跑了進來:“不好了弗利薩大王,尚波大人在菲達亞行星遭遇了強敵,已經全軍覆沒……”
已完結《龍珠之绫葉傳奇》

巫小唯抓鬼訓夫記

巫小唯抓鬼訓夫記

三流陰媒人巫小唯一次挖錯墳,被鬼王纏上吃幹抹淨。從此走上了抓鬼訓夫的道路。本以為這段愛情即是永遠,可是沒想到卻是一場輪回千年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