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逐仙之争尾聲，排行榜幾乎沒有變化。

靳歡站在高臺上，望着臺下整齊有序的仙門弟子，隐約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鐘聲敲響，衆人湧進死生之淵。

望着離去的仙門弟子，靳歡向前一步，隐隐覺得有些不安，不等她深究。

晴空驟然變黑，只一瞬就宛如黑夜。

臨霧臺高座上，葉家主負手在後，道:“老天是要給這些孩子們一點挑戰。”

褚家主會意，遠眺孩子們離去的方向，道:“也好，總得讓他們歷經一番。”

衛家主道：“陰雨，邪祟橫行。”

蕭家主靜默不語。

宋家主淡笑道：“後生可畏。”

靳歡側眸偷觑一眼，見他們如同摯友般并排而站，閑聊起各家小輩。

楚逢君道:“去過死生之淵嗎？”

靳歡道：“去過一次，帶着越鏡。”

死生之淵是魔族邪祟的修煉靈地。各家弟子于谷口分道，深入迷霧萦繞的密林。

衛渡靜立在原地，墨色衣袍在風中翻騰，幾乎與周遭的黑暗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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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簡舟見尋魔盤指向南方，剛想帶着師弟們前去，擡頭就看見衛渡落寞的背影，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個彎，道:“衛渡尊者，陰雨之日，邪祟難纏，不如與我們一道前行。”

衛渡眼睛一眨，側身看向宋簡舟。

他腰間挂着通體泛着藍光的長劍，傷痕累累的手執着一把傘。

此刻微擡傘沿，露出全貌，玉冠精致華麗，細長鋒利的眼型襯得他淡然而狂妄。

“不必。”

宋簡舟拱手行禮，道：“申時再見。”

衛渡微微颔首，轉身走進黑暗。

“真夠傲慢，會被人讨厭也不奇怪。”宋熠抱臂，冷哼道，“不識好歹。”

宋簡舟道:“宋熠，衛渡尊者有自傲的資格。再說是我沒有考慮周全，貿然行事。”

宋熠更加生氣，甩開衣袖，“走走走，趕緊去殺魔，把他從排行榜首位擠下來。”

說罷，宋家弟子也走進密林。

靳歡藏在樹後，目睹這場鬧劇。

她看了看衛渡離去的小路，又看了一眼宋家弟子前往的方向。

“美人，你想跟着誰？”

“衛渡去的地方魔氣重。”

靳歡挑眉，“那就跟着他。”

話音方落，謝淮憑空出現在靳歡身後，道:“少主，那邊的鬼氣也重。”

楚逢君轉過身，朝謝淮颔首。

“你這幾日都在這裏游蕩吧？”靳歡斜了他一眼，又道，“還被褚家人追捕。”

聞言，謝淮羞愧難當。

三日前，他忘記自己是鬼，跟随吳家兄妹在望仙谷到處轉悠，被褚家主一眼瞧出真身，被追殺躲進死生之淵，不敢離開密林。

謝淮垂頭看向鞋尖，掩飾般地撫平衣角褶皺，輕咳幾聲，道:“少主，這邊走。”

天色陰暗，迷霧濃重。

忽然，長劍清脆的碰撞聲傳來。

靳歡循聲望去，垂在身側的手一握，銀鈴震響。

楚逢君眸光一沉，旋即召出驚雀劍。

兩人穿梭在林間，迅速朝聲源奔去。

迷霧深處，人魔交戰。

鮮血飛濺，葉家大師兄葉辰一刀砍掉魔人的頭顱，瞟見衛渡被偷襲，瞳孔一震，下意識扔出飛镖，厲聲大喊:“尊者，小心。”

衛渡閃身跳到樹上，目光中寒意逼人。他握住劍柄，腳尖蓄力，猛然俯沖而下。

拔劍，出鞘，揮下。

“派人去放信號彈。”

見衛渡吩咐，葉辰持刀掃除阻礙，來到他身旁，“尊者，我們來之前就放了。”

兩人背靠背，衛渡垂眸瞥見葉辰顫抖的雙臂，道:“保護好自己，争取逃脫出去。”

葉辰虎軀一震，不滿衛渡讓他逃，正色道:“衛渡尊者，我絕不會臨陣脫逃。”

說罷，揮舞大刀，一連斬殺數個魔人。

矯捷靈活的胖子。

衛渡心裏默想着，揮劍的速度不減。

眨眼間，圍繞在他周身的魔人盡數失去氣息，應聲落地。

“師尊，死生之淵被魔族侵占了。”

刀劍相撞——

“戰鬥分心，想被雷劈？”

靳歡在空中翻轉，穩當落地。她反手揮起驚雀劍，轉半身看向單膝跪地的衛渡。

風落，一襲青絲落滿肩背。

衛渡整個人像是被定住，見狀她雙手交叉環抱，提溜着劍走近，道:“吓傻了？別待在這裏，躲在安全的地方，保護好自己。”

說完，攜着驚雀劍奔向楚逢君。

衛渡盯着靳歡的背影，喃喃道:“你也能揮動驚雀劍？驚雀，你背叛師尊了嗎？”

密林上空始終彌漫着散不去的霧氣。

靳歡穿進霧裏，鼻尖聳動，側眸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楚美人，接劍。”

驚雀劍被抛向空中，一瞬間發出耀眼的紅光，驅散漫天的白霧，落在楚逢君手裏。

“死傷無數，鬼界可住不下。”靳歡望着地上的屍體橫躺豎卧，深吸一口氣，“全送給裴知言，他會鎮不住吧？”

尚在糾結如何處理這批新亡魂，身後的魔兵盯着她的脖頸，舉刀沖了過來。

“你躺着裝死不行嗎？非要真死。”

話音方落，魔兵被驚雀劍攔腰截斷。

靳歡回眸，“多謝郎君救命之恩。”

楚逢君執劍，站在離她幾寸的地方。雪袍沾染血色，在狂風中翻飛不止。

他眉尖微蹙，像是在忍耐着什麽，注視靳歡的眼睛溢出無盡的悲傷。

崩潰而絕望的悲傷，叫人難以承受。

恍惚間，靳歡覺得他在害怕她會死，心沒來由地一緊，想去撫摸他的臉，安慰他。

事實上，她也遵循內心，朝他奔去。

指尖差一點觸及時，迷霧裏的魔兵蹿出來，靳歡猛然回神，閃身來到魔兵身後。

冥鋒劍瞬間現身，一劍封喉。

靳歡垂眸看向冥鋒劍，不等詢問劍識，可否喚來本體，就眼睜睜看見虛影消散。

“冥鋒，我還是不夠強大……”

劇烈的咳嗽将靳歡的思緒拉回，她擡眸看見楚逢君捂住半張臉，鮮血溢出指縫。

地上，是一灘刺眼的血。

靳歡想起在鬼鎮為楚逢君療傷，無意發現舊疾是天道所致，于鬼鎮受的新傷未愈，又強行施法鞏固幽都山結界，透支靈力。

如此，傷勢更是雪上加霜。

靳歡沒有多想，瞬移站在楚逢君身前，将藥丸扔進他的嘴裏，捏住他的下巴擡起。

“閉嘴，吃掉。”

楚逢君咽下藥丸，正想開口說話，冷不防一陣天旋地轉。

待回過神，他已然離地，站在樹上。

“靳……”

“別動，你好沉啊。”

靳歡環顧四周，攬着楚逢君，幾個縱躍來到一處角落，放下人，揮手布出結界。

“你在這裏療傷，我去幫他們。”

說罷，她憑空消失，瞬移到戰場。

靳歡沒有趁手的靈器，也不想殺魔，找準時機就打暈魔族。

葉辰掀起衣袍擦掉臉上的血跡，又摸了摸自己挺起的肚子，舉起大刀砍向魔兵。

他轉頭，瞥見靳歡只劈魔不殺死，揮刀砍死劫路的魔兵，靈活來到靳歡身旁，“道友，劈暈魔兵純屬浪費精力。他們是魔族，殘害百姓，吸食魔氣，恢複能力驚人，”

“小心！”

兩只飛镖自靳歡耳畔擦過，她摘掉面紗看向說教的胖子，“你夠靈活的。”

“多謝道友誇……”葉辰笑着回頭，在看見那張臉的一瞬，當即愣住，“陸師叔，你回來了。”

靳歡一把推開葉辰，掐住魔兵的脖頸。

當場捏斷。

“偷襲都發現不了，不經誇。”

遠處傳來聲響，其餘人相繼趕來。

衛渡見狀，擡腳踹飛魔兵，朝幾家弟子大喊道:“前面是懸崖，把他們逼到那裏。”

各家大弟子先後應聲。

衆人相互配合，齊心協力攔住魔兵的去路，在衛渡的引導下将魔族逼退到懸崖邊。

眼見無路可退，幾位真魔被激怒，失去理智，抓起魔兵吸收魔氣變強。

靳歡震驚地瞧着魔兵被吞噬，化作一片黑霧消散，輕啧兩聲，道:“怪不得讨厭魔族，這種修煉方法非常惹人讨厭。”

“陸師叔，你等會跟我回葉家嗎？”

“你想坑我？”靳歡一眼看穿葉辰的心思，湊近他耳畔，“你師叔自願獻祭。”

葉辰下意識反駁:“怎麽可能？”

靳歡故意惡狠狠道:“我管你信不信，再惹我送你去鬼界玩。”

衛渡眉頭緊鎖，握着劍柄的手顫栗。

他說服自己忘記害怕，道:“衛昭和宋簡舟合力對付巨頭。”

宋簡舟看了一眼靳歡，莫名心安下來。

這時，蕭琰匆忙趕來，反手持棍，在衛渡開口前，搶先道:“在下對付雷鷹。”

葉辰道:“我與褚兄對戰雷蕊。”

褚家大弟子褚正與之對視，颔首淡笑。

靳歡不合時宜地指出:“衛渡，你應付不了，你們沒有實力對抗這些真魔。”

“這位道友，我等協助作戰。”

靳歡側眸看向說話的褚家弟子，語氣平淡:“你們？實力太差，不搗亂已是極好。”

“你你……”

顯然無法反駁，半天說不出話。

靳歡沒理會，搖響銀鈴召出靈絲網，卻沒探尋出救兵，難道臨霧臺不知魔族來犯？

她糾結着插不插手，就被地面震動驚回神。目光所及，衆人倒地不起，一片哀嚎。

不遠處，各家大弟子已經與真魔交纏。

真魔吸收魔氣，實力大漲，叫嚣着殺光仙門弟子。如吳越鏡所言，魔族天生孤傲不群，被衛渡等人逐個拆散開來。

衛渡被兩魔包圍，精疲力盡，揮劍變慢，漸漸落了下風；葉辰和褚正形成夾擊之勢，合力勉強牽制住雷蕊真魔。

宋簡舟和衛昭相互配合，攻擊巨頭真魔；蕭琰不斷回憶師妹被雷鷹殺害的場面，激起心中的恨意，與之打得難舍難分。

宋熠指揮自家師弟抵抗魔兵，其餘弟子相繼加入戰鬥，但魔兵衆多，局勢不利。

就在靳歡準備斬擊魔兵。

兩道劍意破空而來。

一道是驚雀劍，另一道是斬魔劍。

“師叔，救命。”

“雲封尊者。”

宋雲封從半空中緩緩地降下來，烏黑的眼眸充滿憤怒。

他一落地，迅速揮舞利劍，沖向離他最近的真魔，一劍斬斷巨頭真魔的頭顱。

漫天塵土飛揚，劍鳴宛如驚雷，金色劍芒化作無數閃電像游龍般朝着真魔襲去。

靳歡瞥了一眼來到她身旁的楚逢君，沒好氣地抓住他的手腕，将靈力注入他體內。

天地至純的靈力流淌向楚逢君的四肢百骸。

靳歡道:“他好像有點吃力。”

楚逢君看向宋雲封，見雷蕊發動攻擊，正想召喚驚雀劍，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

靈力撕裂空氣，浩蕩殺意自崖底傳來。千鈞一發之際，一把長搶刺穿雷蕊的額頭。

“雷蕊——”

雷鷹怒吼，一記長鞭将蕭琰抽飛，朝着雷蕊即将消散的身體奔去。

剛踏出第一步，宋雲封的長劍橫在他的脖頸前，流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殘餘的的魔兵已然不成氣候。

山風驟起，雨霧飄散。

斷崖上，一女子身裹绛紫色衣袍，背着紅纓槍，緩步踏來。

微微擡起頭，容貌盡顯。

女子面容白皙俊美，氣質冷戾超脫，清雅絕塵，額間有桃花印記，鳳眼微挑。

她緩緩擡眸正視前方，警惕地掃過殘餘魔兵，薄唇輕啓:“戰神，你不該在這裏。”

楚逢君道:“顏溪戰将。”

靳歡揉了揉額角，打量這位名喚顏溪的戰将，玉冠束發，長袍裹身，肅殺之氣如同奔湧的江河滾滾而來，倒真有名将之風。

下一刻，顏溪瞬移到衛渡身邊，掀起衣袍半蹲下來，說了幾句話，旋即給他療傷。

“你剛才救了他，他會向你道謝嗎？”

楚逢君望向衛渡，搖了搖頭。

身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各家派人趕來，帶着療傷的丹藥，就地給幾名傷勢嚴重的弟子療傷。

吳越鏡跟來，“少主，恩師，你們沒事吧？”

靳歡臉色沉重，道:“有事，仙魔打鬥連累鬼界，這些亡魂無處安放。”

謝淮藏在樹後，被衛渡發現，閃身找到靳歡躲劫。見靳歡苦惱亡魂的安放，提議道:“送去鬼鎮，交給裴知言。”

靳歡秀眉擡起，道：“裴知書的命……魂魄還需滋養，他不敢請辭更不敢逃跑。”

尉遲靖帶着吳越湖走近，道：“謝将軍每日幫你收魂，裴先生要鎮守鬼鎮，還要應付新魂，日夜操勞，真是辛苦。”

“比起屠宿和慕江，他們輕松多了。”

“少主，你壓榨鬼。”

靳歡歪頭道：“要不你幫我收鬼。”

“交給謝将軍，少主放心”吳越鏡躲在樹後，“我要照顧妹妹，幫恩師守宅邸。”

靳歡輕哼，無意中瞥見遠處的衛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