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第 20 章

夜色已濃，靳歡穿着窄袖衣袍，一根素色發帶束着發尾。

輕風頻頻吹進屋內，紗簾揚起，如霧般掩去她的神色。

忽然，她掀簾而出，飛身至檐角上。

冥鋒劍似有感應，劍鋒直指蒙面人。

靳歡順勢握住，屋脊飛奔，揮劍刺去。

同時，黑衣人湧出，朝她襲來。

月色被雲霧吞噬，繁星黯淡無光。金冠展翅翺翔，在空中發出突兀的啼叫。

靳歡接連躲過攻擊，落在屋瓦上。

六角銀鈴自腰間旋出，攜幾顆小銀鈴轟向黑衣人，在黑夜裏劃出耀眼的白光。

靳歡轉身看向蒙面人，握劍奔去。

長劍在空中相撞，摩擦出點點火星。僵持間，靳歡拔出腰間彎刀，反手刺去。

蒙面人低笑，靈力暴漲，輕松挑開冥鋒劍。趁靳歡愣神，他腳尖輕點，向後跳躍幾步，又攜劍飛身沖來。

長劍相擊，叮當之聲不絕于耳，火花飛濺。

蒙面人騰空而起，旋身自半空襲來。

千鈞一發之際，靳歡舉起長劍，勉強抵住。然而，眼前人瞬移到背後，急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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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尖抵在她的背心，只差一毫。

夜風驟然消失，四下裏寂靜無聲。

靳歡背對着蒙面人，握劍的手微顫，似乎察覺沒有殺意，轉過身望向蒙面人。

沉默一瞬，她直截了當道:“你是誰？神族還是人族？又或者是仙族，魔族。”

蒙面人長身而立，目光落在她倔強的眉眼上，笑着道:“明悅，你真回來了。”

靳歡緊蹙眉頭，見蒙面人收劍離去，目光倏然變得淩厲，起勢如閃電般沖過去。

蒙面人似有察覺，側身躲過。

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他又低笑一聲，笑聲清朗，卻不知因何笑。

黑衣人緊跟着撤退，消失無影。

天上雲霧不知何時飄散向遠處，月色皎潔。靳歡愣在原地，銀輝灑落在她身上。

素色發帶散開，一襲銀發在風中搖曳。

回到迎客院，她撫摸着冥鋒劍，仰卧在軟榻上，眼眸半斂，回想蒙面人的招式。

冥鋒劍出鞘，在她手背輕點了兩下。

窗棂微掩，借着月光，有人影投進來。

腳步聲忽遠忽近，門外的人躊躇不前。

靳歡道:“越湖，若沒想好怎麽說就回去，我有點乏了。”

話音一落，吳越湖推門而入。

她踏過門檻，來到軟榻邊，直勾勾盯着靳歡，像是在斟酌。

靜默片刻，她道:“不去仙族了。”

靳歡靠着遍布的銀鈴，清楚吳越湖跟着衛渡去仙居閣，與顏溪交談的動靜。

她轉身側卧，支起手肘撐着腦袋，道:“若不去仙族，便該仙梨村了。”

吳越湖點頭道:“嗯，好。”見靳歡閉上雙眸，她睫毛微顫，轉身蹑手蹑腳地離開。

就在關上門的時候，靳歡忽然開口道:“顏溪隸屬幽都山兵部，戰神座下第一大将，衛渡信賴，但不是你能信任的。”

“你搜來的東西，用處不大。但若想獨自去幽都山，就不是你一人的事。你哥哥不過十四五歲，擔負起兩人的生活已是不易，不要将自己置于險境，令他擔憂。”

吳越湖沒有回應，輕輕垂下眼眸。

“吱呀”一聲，門被關上。

翌日，靳歡穿戴整齊，将彎刀插進腰帶，六角銀鈴塞入衣袖，抱着冥鋒劍出門。

迎客院外，衆人齊聚。

尉遲靖和楚逢君站在遠處的枯樹下，不知談起什麽，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院門。

吳越鏡拉着妹妹守在院門兩側，時不時跟着進出的修仙者聊上一兩句。

約摸一炷香，靳歡出現在吳越鏡的視野裏，慢悠悠朝門外兄妹倆揮了揮手。

吳越鏡揮手，“少主，你可算來了。”

“沉穩，我今日是明家執事。”靳歡踏出門檻，正色道：“我不去，他們辦不成。”

“可，鐘聲已經響過了。”

靳歡瞥向吳越鏡。

吳越鏡攤手道:“這意味着已經開始。”

“……”

周遭驟然降溫，氣氛變得尴尬。

靳歡臉色愈發陰沉，極力壓制住怒火。

但對她來說，實在有些為難。

“我想送他們下九泉玩一趟。”

話音一落，吳越鏡仰頭，若有所思道:“這話好熟悉，我在哪聽過？”

吳越湖提醒道:“烏鴉受傷。”

吳越鏡恍然大悟:“哦——”

尉遲靖走來，調侃道:“仙門竟敢不等我們鬼界少主，是故意折辱少主。”

“前輩，你還沒死，不是鬼界的。”沉默一瞬，她又道，“這話該由乞丐鬼說。”

謝淮待在困鬼符裏，聽見靳歡喚他，以為有事，馬不停蹄地鑽出來。

吳越鏡從一旁探出身，熱情地打起招呼:“謝将軍，好久不見。”

謝淮道:“越鏡，又長高了。”

“有高嗎？”

靳歡的注意力轉移，垂眸看向低她半個頭的吳越鏡，擡手比劃，“是高了。”

“我還胖了，最近跟着宋熠兄，他總帶我去找葉師兄玩。師兄慷慨大方，每回邀我們吃菜肴，聽宋熠兄說我有一個漂亮妹妹，還買精致的糕點讓我帶回來給越湖。”

“葉辰？那個靈活的胖子。”

靳歡輕啧出聲:“和宋熠混在一起，一個好色毒舌一個貪吃敦厚，天緣湊合。”

見她又亂說，楚逢君糾正:“天緣湊合指成親的夫妻或有婚約的男女。”

在這裏，是說我們。

靳歡知錯就改:“那就天生一對。”

話落，她猛然回頭，對上楚逢君視線，莞爾而笑，“楚美人，我們也好久不見。”

陽光籠罩在靳歡身上，說不出的夢幻。她就那般随意站着，銀發在空中輕輕飄揚。

恍惚間，楚逢君仿佛看見明悅的恣意，像極了當初立志成為仙門第一人的模樣。

“咚”一聲巨響，打斷了楚逢君的回想，到嘴邊的“明悅”終究沒有說出口。

“怎麽又敲鐘？”

楚逢君道:“恭賀衛渡奪得榜首。”

遠處傳來一陣響亮的爆炸聲。

灰暗的天空瞬間缤紛多彩，伴随響亮的拊掌喝彩。

寂靜的望仙谷熱鬧非凡，如春日來信。

靳歡朝臨霧臺最高的閣樓望去。

一大顆煙花竄出，沖向雲霄。

那團光芒炸開綻放出紫色蓮花，火星散落在四周，消弭于空中。

“我喜歡，像父帝召出的輪回紫蓮。”

與此同時，數千朵煙花陸續升空綻放，繁複絢麗的蓮花層疊炸開，流光溢彩。

吳越鏡道:“葉師兄沒騙我，好漂亮。”

吳越湖道:“像明家校場裏的蓮花。”

尉遲靖想起清談會講過逐仙之争的結束儀式，不确定道:“若弟子奪得榜首，家主要登臺點燃臨霧臺上的火柱，對嗎？”

楚逢君點頭，擡眼看向聳立的火柱。火柱尚未燃燒，他想衛渡在等待靳歡。

別扭的家夥沒法當面道出謝意，讓出點燃火柱的機會，以此來表達态度。

要知道這兩百年來，他代掌明家家主一職，也從未登臺，點燃火柱。

靳歡激動地拍了拍胸口，“明家登臺，是我？我去點燃那根巨大的火柱？”

“嗯，是你。”

聞言，靳歡禦劍騰空，“還不走。”

“少主，你好歹帶個人。”

吳越鏡目視靳歡遠去，聲音漸漸變小。

“越鏡，我載你。

尉遲靖面帶微笑，摘下手腕玉镯。意念一動，玉镯化作晶瑩雪白的長劍。

吳越鏡贊嘆:“好漂亮的長劍。”

楚逢君喚出驚雀劍。

“兩把劍，謝将軍怎麽辦？”

謝淮笑道:“不用擔心我。”話落，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在衆人眼前。

吳越鏡大驚失色:“……魂飛魄散？”

吳越湖道：“困鬼符。”

臨霧臺，衛渡站在排行榜前，垂眸看向高臺下的仙門，手中執着冒煙的神樹枝條。

葉家主道:“衛渡，這次不自己點柱？”

衛渡道：“執事在。”

葉家主颔首道:“也好。”

又過去一炷香，靳歡一夥人匆忙趕來。

一聲“我來點柱”劃過天際。

靳歡腳踩冥鋒劍，從衆人頭頂掠過，落在高臺底。銀絲飄揚，衣擺獵獵。

成千上萬道目光凝聚在那紅色身影上。

葉家主笑着起身，揚聲道:“那就請明家執事登臺，點燃火柱。”

家主們跟着站起來，朝靳歡颔首。

“好啊。”

靳歡站在長風裏，雙眉舒展開來。

剎那間，風雪如奔騰流水湧向她。

她提起衣擺，踏上第一步。

忽然道:“楚美人，同登高臺？”

楚逢君道：“好。”

在衆人注視下，兩人并肩前行。

如同新婚男女，一步一步登上高臺。

衛渡迎着靳歡的眼眸，雙手呈上神枝。

“小狐貍，你可要多謝我。”

不等衛渡的反應，靳歡接過長枝，挽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騰空而起，點燃火柱。

神枝觸碰火柱的一瞬間，火焰竄起。

直奔蒼穹。

無數道吶喊喝彩響徹整座臨霧臺。

逐仙之争結束，衆人啓程離去。

臨近谷口，一道倩影從天而降。

靳歡執劍，在看清來人後，将劍插回劍鞘。沉默良久，她遲疑道:“葉……映雪。”

葉映雪道:“嗯。”

“你來找我？”

葉映雪垂眸避開靳歡的直視，幾番掙紮過後，她問:“師姐的屍首能還我嗎？”

“……做不到。”靳歡搖頭道，“我一旦脫離，這具□□瞬間化作灰燼，”

葉映雪哽咽道:“是嗎？”

靳歡點頭，還想再說什麽。

葉映雪忽然沖來，緊緊擁住她。嘴唇貼近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噴灑出來:

“師姐，我以金丹起誓，一生斬殺魔族。繼承你的意志，讓魔族消失在世間。”

說完，擦去眼淚，禦劍離去。

靜默片刻，靳歡道:“陸向晚，她在和你道別。我也想努力保存你的身體。”

可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