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靳歡傷勢過重，魔鬼城長老接踵而來，商量出她讨厭的懲罰——關禁閉。

靳歡被靈繩捆綁在帝座上，盯着長老們，威脅道:“我可是鬼界少主，你們竟敢以下犯上，我要告訴父帝。”

“鬼帝旨意，吾女不可出鬼界。”

洛霜和邬童走進中殿，轉述鬼帝的話。

靳歡癱躺在帝座上，把玩着銀鈴，道:“哦，你們沒跟父帝說我傷勢過重？”

“回禀少主，鬼帝讓你解決輪回臺。”

靳歡注視着邬童，見他笑吟吟，氣得轉身朝裏，背對衆鬼，直接撒手不管，“我又不是鬼帝，輪回臺與我無關。”

“靳歡，你答應過父帝什麽。”

“忘了。”靳歡埋頭抱怨道，“都怪父帝讓我參悟鬼道，導致靈力失控。我召不出冥鋒劍來分散天雷，才會傷得如此重。”

明衡鬼帝虛影現身，望着女兒豪邁的躺姿，笑道:“是在埋怨父帝嗎？”

靳歡聽見熟悉的笑聲，忘記傷勢，猛地坐起看去，确認是父帝，瞬間委屈。

明衡鬼帝見女兒掙脫靈繩，奔向自己停在眼前。他揮退衆位長老，只留下邬童。

靳歡仰頭打量父帝，父帝頭戴赤金鬼帝冠，冠釵綴着墨黑發帶，垂落在銀發間，暗紅色廣袖長袍，錦緞衣面繡着繁複暗紋。

生而位居高位，威嚴盡顯。

她想起上次見父帝虛影，好像也是這套帝服，問道:“父帝，你不換帝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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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帝沒搭腔，擡手虛摸着女兒的頭，紫黑眼眸直視她，“父帝的衣袍相差無幾。”

靳歡沒多想，繞着父帝轉了一圈，又問:“父帝何時出關，我去通天塔接父帝。”

明衡鬼帝微垂眼眸，避開靳歡炙熱的目光，“等你再長大一點，就能接父帝了。”

“父帝。”

靳歡見父帝虛影開始透明，隐隐有些不安，驚恐大喊，下意識用手去抓衣袖。

邬童安撫道:“少主，鬼帝在通天塔。”

沉默許久，靳歡僵硬地點頭，道:“我知道，但每次看見父帝虛影消散都好害怕。”

“少主，不用怕，我會為你分憂。”

靳歡歪頭看向邬童，“你不去尋能與你一戰的劍客？再過幾百年，你還能動？”

邬童:“……”

還我可愛的小少主。

“時逾呢？有洛霜在，他竟然沒來。”靳歡與邬童擦肩而過，氣定神閑地走出殿外，“我去鬼市玩一會，幫我攔住城內長老，天地間最強劍客。”

“少主，你要關禁閉養傷。”

靳歡充耳不聞:“父帝旨意，不出鬼界。”

鬼市繁華，靳歡踏進其中，群鬼齊刷刷地高喊:“少主，您老人家可算來了。”

靳歡心想自己是鬼市最大的買家，微揚下巴，道:“近來有什麽好貨，呈上來吧。”

說着，她憑空變出一把椅子坐下。

一男鬼道:“我前些日子剛死，埋了不少奇珍異寶，這就取來讓少主掌眼。”

帶着豬頭套的鬼擠上前，道:“少主，俺埋骨之處有一對翡翠，給你瞧一瞧。”

靳歡坐得端正，聞言身體前傾，道:“豬頭鬼，你哭了？本少主記得你剛來那陣，碰到哭唧唧的男鬼都胖揍一頓，這怎麽了？”

豬頭鬼“撲騰”跪下，哽咽道:“俺婆娘藥石罔效，想求個恩典去接她下來。俺在世時，那婆娘就笨得不行，俺怕她走錯路。”

靳歡輕啧，拿起品相不好的翡翠，道:“接人下來，左右不是什麽大事，去吧。”

豬頭鬼頭一觸地，立即起身，眨眼睛走鬼了。

見靳歡興致不錯，群鬼七嘴八舌。

“少主快看，這是我新收的寶石，上品碧玺，僅此一塊。”

“少主，我有紅翡翠，紋理獨特……”

“都別跟我争，我有上好的……哎呦，誰把我頭給擠下來了，不知道我是被砍首死的嗎？”

一道嘲諷的鬼聲:“無頭鬼，別在這裏吓到少主，滾出去找頭接上。”

鬼群裏有個矮小的，哭着鬼臉道:“別踩我啊……我沒腿不高，你們看着點。”

“……”

靳歡見這場景，懊惱沒叫淺草跟着。她深吸一口氣，騰空而起，踩着群鬼的腦袋，趁它們沒發現前，一溜煙跑沒了身影。

不知過去多久，一鬼突然哀嚎道:“哎呀喂，我都成鬼醬了。”

有鬼順勢喊道:“少主不見了。”

“什麽，少主又跑了。”

那只跑去自掘墳墓的鬼拎着大包小包走來，“你們怎麽這麽沒用啊！”

一胖女鬼抱臂在前，“誰沒用？要不是你們，我的寶物早就得到少主青睐了。”

“死了幾十年，也不見少主看上。”

女鬼道:“你懂什麽？我剛來時，少主誇我健碩，想讓我做千福觀鬼兵。都怪那個妖豔賤貨怕我搶走少主目光，落了我的牌。”

男鬼賤兮兮道:“你說東界鬼王的壞話，我這就去告狀。”他擺出要花樓的架勢。

女鬼挑了挑不存在的眉，道:“小鬼們，給我将他扣住，等會給你們聞香火。”

見鬼市首富發話，衆鬼群而攻之。

沒一會，鬼市巡邏兵趕來，驅散群鬼。

這邊，靳歡帶着兜帽，斂去裝扮，在街道上左看右看，瞧見新奇玩意，摸了摸什麽都沒有的腰間，整個人頓時呆愣住。

在人界，楚美人跟着結賬。來鬼市，也是淺草給攤主聞香。如今，她也不能表明身份賒賬，免得又引起騷動。

一籌莫展之際，無意瞥見穿灰色素衫的女鬼，瞧了兩眼認出是淺草，二話不說拉來結賬。淺草點香時，她才發現謝淮的存在。

“你、你，怎麽與淺草同行的是你？”

謝淮瞧見靳歡，兩眼放光，像看見再生父母般，激動熱情，全然沒有最初避靳歡不及的狼狽。他見靳歡不解，忙不疊道:“少主不在鬼界，不知狀況正常。為報答少主恩情，以後上刀山下火海，我絕不墨跡。”

靳歡道:“鬼上刀山下火海又沒事。”

謝淮改口:“以後少主吩咐，絕無二話。”

靳歡撇嘴:“……”

你還能違抗我的命令。

好半晌，淺草朝兩鬼走來，見靳歡把弄寶石，道:“少主從芙蓉街來的？”

靳歡擡眸，道:“你怎麽知道？”

淺草道:“在牡丹街上遇見鬼兵領主。”

“王稚？将她調離去懸世殿。”靳歡眼珠一轉，問道，“你和乞丐鬼怎麽回事？”

淺草勾唇淺笑:“此地不易交談……”

謝淮插聲道:“前面不遠有一家書齋。”

淺草朝他搖頭，“少主還未曾發話。”

靳歡把寶石揣進暗兜裏，拍了拍淺草的肩膀，回眸朝謝淮道:“無礙，帶路。”

書齋外，淺草先一步走進去，讓鬼掌櫃空出一間安靜的偏室。沒一會，三鬼入室。

靳歡環顧四周，屋內陳設擺件雅致，不像那群銅臭味的鬼所建。她盯着牆上的美人春倦圖，道:“新開的書齋？我在鬼市混跡多年，哪只品味高雅的鬼能躲過我的耳目。”

謝淮暗戳戳地拉上淺草的手，道:“少主，書齋是我開的。淺草愛讀書，我跑去人間帶回記載奇談怪論的書冊，供她翻閱。”

靳歡道:“誰準許你離開鬼界的？這間書齋是不是托了淺草的關系？交代清楚。”

謝淮微微一怔，擺手搖頭道:“我去死生之淵接鬼，多去了幾趟。第一趟回來時，”他說着，轉頭，含情脈脈地看着淺草，“找不到路，然後與淺草相逢。那面之後，記憶漸漸清晰，總是情不自禁地買奇聞錄送她，在一次次接觸下，才想起來一切。”

“這間書齋，的确仗着幾分關系。”

靳歡難以置信，視線在兩人身上轉，正經道：“淺草，你的意中人真是他？”

淺草回握謝淮的手，笑道:“洛霜長老突然派我去接一鬼，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領着一大隊亡魂徘徊在鬼界外，像以前那樣傻愣愣的。我設想過重逢，歷經千難萬險，喜極而泣，卻沒想到那麽平靜。看見他那雙流露着陌生的眼睛，清楚他不認識我時，有點難受，但更慶幸他來了。不需要那些感天動地的戲碼，再見已是最好。”

謝淮道:“多謝少主讓我們重逢。”

“少主，謝謝你帶他回到鬼界。”

“回到我身邊。”

靳歡見淺草剖開心扉，認真傾聽。見淺草向她道謝，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應。

說不用謝？

她抓乞丐鬼回鬼界，一是因為他奇特的化鬼之道，二是欣賞他的領兵造詣。

無論是哪點，都與淺草牽扯不上關系。

像往常打趣淺草？

她無法在明知與她無關，還應下謝意。何況帶回謝淮的那日，還讓淺草去人間散心。因她這一行為，害他們重逢晚了些。

她沒有将淺草和謝淮的事放在心上，不過是交給鬼将鬼兵留意。說幫尉遲前輩找回記憶，答應幫吳家兄妹找人，好像都沒有出一份力，都是口頭一說。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接受謝意。

沉思後，靳歡道:“淺草，謝淮，不必向我道謝。你們的重逢與我……沒有關系。”

謝淮認真地望着靳歡，“怎麽會？少主掌管鬼界，當然會力不從心。就像尉遲前輩所說，雖然少主沒認真對待過，但遇到少主的那一刻，他有了心安的感覺，我也是。”

“前輩說在少主到來之前，已有放棄尋找過往，就此平淡度過一生的打算。而我嘴上說着歸家尋妻兒，但沒有多大的期盼了。這一切都在與少主相處後，有所改變。”

謝淮粲然一笑，道:“不知為何如此，感覺愈演愈烈。我、我當然要感謝少主。”

淺草凝視靳歡的臉，笑着笑着卻哭了。她道:“謝淮遇見少主，就注定我們回重逢，不過早晚的事。南陵雨神沒有遇見少主，秘境不會現世，更不會找回記憶；吳家兄妹沒有少主，難以重逢，更不會有來世之約。”

“少主總是這般好。”

靳歡拿出手帕遞給謝淮，不好意思道：“我竟不知自己這麽好，淺草真會誇人。”

淺草道:“過往沉悶，讓少主擔憂了。”

靳歡适應不了這樣的淺草，随口一說:“你們該去感謝洛霜，讓早點重逢了。”

淺草點頭道:“洛霜長老總是未蔔先知。南陵雨神隕落前，我就撞見長老前往南陵山，拜了僅存的幾座雨師廟。”

靳歡沒當一回事，道:“洛霜曾是新澤水神，與尉遲前輩有交情也不足為奇。”

謝淮狐疑道:“洛霜長老為何在前輩隕落前去雨師廟，神廟不是……”

靳歡接話:“傷其鬼體。”

心底隐約有幾分懷疑。

落霜殿，楚逢君跟着鬼兵踏進後殿。

鬼兵一言不發，徑直離開後殿。

好半晌，洛霜裹着黑袍從側門走來，她擡眸望向楚逢君，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楚澤戰神，無需拘謹。”

說着，她走向主位落座。

洛霜直視楚逢君，語氣清冷平靜，“楚澤戰神，少主不在這裏。或許我應該先介紹自己。在下洛霜，魔鬼城大長老。”

她摘下面罩，露出面目全非的臉，見楚逢君毫不意外的，笑道：“少主留在明宅的卷宗太過危險，我怕衛渡會修煉才拿走，至于對你們出手，實屬無奈之舉。”

楚逢君攥緊衣袖，道:“果然是你。若我沒猜錯，獻祭一事也是你籌謀的。”

洛霜重新包上臉，道:“戰神說第一次，還是第二次。少主第一次入世是我療傷期間。等我出來，少主已經與你暗生情愫。”

當年，洛霜出關得知少主失蹤後，利用鬼帝氣息找到靳歡，見她肆意歡笑，沒有第一時間将她帶回鬼界，轉頭借着調查幕後之人來說服自己，任由靳歡在人間活了一場。

以洛霜的才智又如何需要那麽久。

她只是心疼少主而已。

雖非親女，但也是她親手養大的。

“戰神放心，我不會害少主。”

楚逢君蹙眉道:“她信任你，這……”

洛霜打斷他，道:“戰神，少主記憶是我和邬童封印。我請你來是想告訴你，時機到來之前，不要試圖讓少主想起一切。”

想法被證實，楚逢君道:“我猜到封印記憶一事，更知道強行解開，她會疼。”

“戰神聽勸就好。”洛霜疲憊道，“我今日有點累，過幾日再将一切向你道來。”

楚逢君颔首道:“我可以去見她嗎？”

洛霜道:“她會高興的。”

楚逢君松了一口氣，道:“多謝。”

踏出幾步，洛霜再次叫住他，楚逢君回頭看向洛霜，聽見她道:“戰神，去一趟鬼市吧。芙蓉街上有一座銀鈴樓，有一個小家夥等在那裏，你能認出來。”

“就像在銅陵鎮，一眼認出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