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天空染上暮色。

明悅望着遼闊的地平線，心裏漸漸舒暢下來。又往前行，她看見程殊操控銀鈴的身影，笑道：“公主聰慧。”

程殊回望，見明悅穿戴整齊，心下了然。意念一動，密密麻麻的靈絲憑空出現。

靈絲輕動，曲調幽咽。

微風輕拂，竟也吹起兩人的衣袍。

“前路艱險，有難，随時找我。”明悅直視天邊晚霞，扯下腰間荷包，道，“我住在殊榮宮的那段時日，給你惹麻煩了。”

程殊拿着荷包，道：“這是你所有的銀鈴？倒也不必全部給我……”

“程殊，族長不曾察覺出我的靈絲網，難保你的不會。這些銀鈴有我的靈力，扔在你想監視的地方周圍，就能聽到一切。”

程殊仰起頭，不再言語。

翌日，明悅偷溜進兵器庫，拿出一把品相不錯的長劍，正欲故技重施，卻迎面撞上來此清點兵器的顏溪，一時間尴尬至極。

“顏溪，你怎麽來了？正想找你呢。”

顏溪回過神，擡眼看見明悅豎在手臂後的長劍，沒想揭穿她偷劍的事。

“你是回仙梨村，還是望仙谷？”

明悅側過身挪動腳步，緩緩靠近門。見顏溪出聲，她回道：“望仙谷，逐仙之争好玩得緊。你忙完正事，可以來找我。”

問出不是回仙梨村，顏溪暗自松了口氣，她望着那道快逃出兵器庫的身影，又道：“明悅，有神性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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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明悅身形一頓。

沉默良久，她回頭看向顏溪，一字一句道：“神族之性，有望飛升成神，但我看不全你的命格，斷不定命數。”

“神？”顏溪道，“前任桃淵主。”

“你想成神嗎？我可以助你。”

顏溪微怔，脫口而出：“好。”

回望仙谷的路上，晴空萬裏。

明悅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殷南，平日族長身邊總會帶着殷南或殷北。這次殷玄銘待在幽都山數日之久，也不見兩人一面。

思及此處，她掏出朱筆，畫了幾張傳音符，想了想該怎麽向族長提起殷南才合适。半晌，雙手夾起符紙，默念心中所想。

沒一會，殷玄銘獨特的，清冷又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說殷北在北海探查魔族蹤跡，而殷南被魔尊襲擊死于天凝山。

心口鈍疼，明悅不清楚對殷南的死是什麽感覺。殷南這人總是鬼鬼祟祟的，但眼神堅毅透亮，不像是常年屈居低位的人有的。

她有幾次是想問族長有關殷南的前塵往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想，殷南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但更多的是殷南身上那股她喜歡的味道。

好像在哪聞過，但細想又茫然。

抵達臨霧臺，遠遠望見衛渡和榮家兄弟站在臺階上的身影，明悅收劍落地。

她望向巨石，從排行榜中間數起，目光延續而下，眉間若蹙，嘴角抿直：“過幾日我帶你們進死生之淵玩一趟，掙個上榜。”

衛渡面不改色地凝視明悅，只是扯了一下嘴角，眼神都沒有變化，完全一副“我勾一下嘴角已經很給面子”的敷衍作派。

圍觀的榮珲自幼按家主培養，在明悅眉眼一挑的那一刻，就洞悉她的心思，于是他委婉道：“明家主想見識生死之淵？可逐仙之争……不允許各家家主進……”

“哥哥，你好笨啊！”榮璋沒眼力見，走上前一步，開口道，“明家主分明是想作弊讓衛渡上榜。我父親是仙門最厲害的，你別想在他眼下動壞心思。”

衛渡：“……”

榮珲：“……”

明悅眯笑顏逐開，一下下拍打榮璋的小肩膀，在他企圖逃脫的瞬間，拎住他的衣領，提溜在空中，壓着嗓音道：“小子，你說我有什麽壞心思？”

榮璋晃蕩着小短腿，鼓起腮幫子。明悅側頭給了榮珲一個眼神，旋即原地旋轉。

幾圈下來，榮璋認輸。

明悅見狀停下動作，克服眩暈後，她又道：“若是真被人發現，記得有點擔當。”

衛渡露出一個帶點壞的笑容，道：“你出作弊的主意，讓咱們給你背鍋。”說着，他故意嗤笑，“咱們要名聲，不跟你混。”

明悅擡手彈了他的額頭，道：“榮珲教教他怎麽尊師重道，還有你不跟我混，想回衛家，我也是不攔着的。只是吳萱……”

“你別提她，我也不回衛家。”

衛渡情緒奔潰，手下沒輕重。狐貍驚醒，從他的懷裏跳下來，走到明悅腳邊。明悅低頭散漫地把玩銀鈴，擡眸投去一眼。

一陣沉默後。

明悅道：“敢與衛家叫板的沒幾人，褚清長老如何？拜她為師也能保你……”

衛渡眼睫輕翹，“我拜你為師。”

聞言，明悅清亮的眼瞳微一流轉，道:“勉為其難。”

衛渡心裏那點不愉快頓時消失，認真審視明悅，又垂頭翻閱書冊，眼中豁然一亮。

榮璋瞧着被策反的衛渡，擡頭看向他哥，又看了一眼明悅，默默咽下不滿。

一連數日，明悅待在迎客院閉關療傷。出關的當日，褚清的書信才遞到她手裏。

天崖山魔族躲在山谷腹地，不問世事。他們無意發現一股奇怪勢力，不容小觑。

信中還說她和衛馳還要在天崖山待上一段時日，托她為褚安調養身體。

明悅望向天崖山，暗道：早說過是游魂成行，遣散人族或者滅掉游魂，就能解決。不過褚清這麽快下決心，倒讓她有點意外。

“明家主，逐仙之争已開始。”

明悅轉頭看向榮珲，微勾唇角，道：“你沒告密吧？”

榮珲腦袋微垂，目光飄移不定。他佯裝不解道：“明家主，何出此言？”

“嗅出叛徒的味道，随口一問。”

兩人拉扯了幾句話，緩緩來到死生之淵谷口，找到衛渡和榮璋。

目送仙門弟子進入淵內，四人悄無聲息地繞開衆人，偷溜進迷霧萦繞的密林。

一路行至腹裏，遠遠就瞧見仙門弟子和魔物對上，刀劍相擊，叮當之聲不絕于耳。

“連魔物都滅不掉，談何修煉。”

明悅站在樹杈上，猶豫要不要出手。轉念一想，不能擾亂仙門歷練，又閉眸休憩。

不知過去多久，明悅伸了一個懶腰，躍至樹端，放眼尋找衛渡和榮家兄弟。

就在這時，金冠展翅撲來，哇哇亂叫。

明悅鎖定衛渡的位置，斜睨金冠，道：“我知道這裏亡魂多，它們不足為懼。”

金冠在她頭上撲翅，示意她跟上。

明悅禦劍跟在金冠後面，暗自嘀咕：鳥語真差，我都聽不懂。

一路朝西南前行，她終于察覺到不對勁，這裏的鬼氣在朝一處彙聚。

有東西在借助鬼氣修煉，不知是人是鬼。若是人，殺死就行，但若是鬼……

明悅臉色凝重，抽出彎刀，朝榮珲道，語氣不容置疑，“快放信號彈，向臨霧臺求救，設法讓淵內衆人離開。”

榮珲颔首，放出信號彈，拉着榮璋飛向空中，掐訣擴音：“我仍榮家少主，方知魔尊闖進望仙谷，請各位即刻重返臨霧臺。”

榮璋望着大批仙門弟子沒有懷疑，湧向臨霧臺，暗道：兄長扯謊的功力又深厚了。

“明家主，我能幫什麽？”榮珲一劍揮散襲來的黑霧，靠近明悅，“我父親……”

“躲開。”

明悅推開榮珲，錯身躲開一擊，回望那被射中的樹，斷成兩截。

她掀開眼皮，心知借勢成道的家夥已經發現她了，這一擊是在警告她。

想到這裏，她唇角上翹，眼神不屑。

罡風肆虐橫行，她耳尖微動，閃移到衛渡身前，一刀破開足以奪走性命的襲擊。

“我讨厭被威脅。”

明悅拿起彎刀劃破手掌，她知道自己的血對鬼魂有着不可名狀的誘惑，卻不知是鬼帝血，可引魂順應她心中所想。

鮮血的味道刺激了成千上萬的亡魂，凄厲的鬼泣聲響徹整座望仙谷。

“榮珲，帶着你弟弟和衛渡走。遇上前來相助的人，都回去吧。”

話落，她消失在原地，沖進鬼群裏。

蒼穹之上，黑雲凝聚化成漩渦，紫色電光偶爾閃過，隐約可見雲霧裏巨大的黑影。

死生之淵異動，不胫而走。

明悅站在雲霄之上，望着被妖物控制，又想順應她的鬼魂掙紮。她輕撫傷痕，鮮血不再直流，但也令自己處于下風。

驚雷爆響，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面壁畫，舉起彎刀，不舍道：“赤霄，如今迫在眉睫，只能拿你做陣眼了。”

暴雨撕打，她一落地，飛奔在樹林間，掌心被刀豁開，鮮血滴散在所到之處。忽然她停在原地，将彎刀扔至空中，嘴唇微動。

剎那間，一束紫光沖向雲霄，光芒散落在鬼血畫出的圓圈裏。

望仙谷衆人被強悍的靈力震懾，修為不高的當場暈厥，大多都口吐鮮血，只有各家主和長老勉強穩住身形，不至于跌坐在地。

明悅沒意識到自己的威壓造成的局面，與妖物纏鬥起來。她準确無誤地找出妖物的弱點，靈力化劍，反手一刺。

眼見妖物掙脫想逃。手腕翻轉，周圍靈力同時化劍，無數長劍懸在空中。

銀發如雪，她微微一笑。

“不堪一擊。”

說罷，明悅淩空踩着空中光點，緩慢落地。然後失力，昏了過去。

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仙梨村。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

衛渡端着藥碗進來，見她醒來，轉身離開。沒一會，楚澤出現，一聲不吭坐上榻。

“你給房門施法，衛渡一會進不來。”

楚澤道：“那就不進。”

明悅斜靠長枕，打量屋內變化。她所見之處都挂滿紅綢，燈臺裏燃燒的也是紅燭，映着楚澤的臉頰，比絢麗的晚霞更紅更美。

她笑道:“這是婚宴？”

“幽都山，你我共處一室……”

明悅直勾勾地盯着楚澤，打斷道：“名聲？那算什麽？你竟也怕，影響很大？”

楚澤驚愕:“……嗯。”

明悅會心一笑，道:“如今，仙梨村、幽都山、仙族都知道你我要成親一事？不，還有仙門百家。”她頓了頓，又說，“我若不答應，你是不是會顏面盡失？那真不好。”

聞言，楚澤神情緩和。

明悅道：“試一試，真的有點喜歡。”

又幾日，仙梨村熱鬧非凡。

楚宅外，鑼鼓震天。道路兩旁占滿圍觀的村民和仙兵，從楚宅這頭排到了明宅。

正門前，楚逢君頭戴玉冠，穿着金絲廣袖婚袍，任由仙族衆部下調侃。

人群突然一陣騷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花轎來了”，他猛地回頭一看，險些抑制不住自己踏出去，壞了禮數。

待花轎落在地上，楚逢君提起衣擺走向花轎。在衆位戰将的慫恿鼓動下，他站在轎前，拱手彎腰，道:“娘子，請下轎。”

檐角兩側的紅燈籠顯亮，映得他的臉頰緋紅。他撩起花橋的簾子，伸出手的姿态極其認真，像是将要握住自己的一切。

花轎內，明悅掀開紅蓋頭一角。

陡然間聽見一聲酥軟的“娘子”，眼睛瞬間瞪大，眼角眉梢上揚。

天地之間仿佛都寂靜了。

眸光流轉，她略作矜持地“嗯”了一下，将一只手遞出去，道:“夫君？”

話音未落，懸在半空的手落進溫熱的大手裏，只覺得心底一暖，聽見他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