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燈火滿堂,紅燭灼灼。
明悅伏案,腦袋一歪。窗棂旁外的梧桐樹被細雨澆透,清透的水珠攀附在花葉上,她看着看着,漸漸進入夢鄉。
過了一會兒,楚澤擱下卷軸,側過頭凝視明悅恬靜的睡顏,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似乎就該是活潑好動,不受世間束縛。他看了很久,不知不覺夜已深,于是啓唇道:“明悅。”
連喚了幾聲,明悅的氣息依舊平緩。他站起身欲将人抱起,豈料驚醒夢中人。
明悅睡眼惺忪,弱弱道:“忙完了?”
“還未。”
楚澤蹲下身,為她撿起落地的披風,再次搭在她肩上,動作溫柔,竟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錯覺。他垂眸,視線落在明悅被磕破的紅唇上。靜立良久,壓下躁動。
明悅眼風一掃,扯了扯楚澤的衣擺,語氣懶散,“正事要緊,少偷懶。我陪你,順便畫幾張符紙,以備不時之需。”
楚澤回座,擢手拿起卷軸翻閱。
不知不覺,數日就過去了。
楚宅外,衛渡和榮家兄弟相視一眼,披上蓑衣,迎着蒙蒙細雨,漫步回到明宅。
紅燭燃盡,顯得書房昏暗些許。
楚澤偷觑一眼,忽然輕磕幾聲。
明悅雙手撐着案桌,湊了過去。她壓低嗓音,聲調上揚,似有似無的蠱惑,撩撥心頭:“楚美人,這樣看得清我長什麽樣嗎?”
楚澤一偏頭,眉眼帶笑。
Advertisement
眼眸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誘惑。
他慣會使這一招。
“今晚,你別咬我,嘴疼。”明悅跪坐在桌案上,忽然湊過去,雙臂搭在楚澤肩上,額頭抵着額頭,“我這幾日不得勁。我都懷疑你在惦記我的血,能療傷。”
話音一落,楚澤單手摟住明悅的腰,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輕輕撫背。
他微起身,一手橫在腰上,一手抄起膝彎,将明悅打橫抱了起來。
明悅攬住楚澤的脖頸,發現他眉眼的朱砂痣暗淡了些,但沒被抹去,還是那一點。她擡手去撫摸,道:“明日,我給你重點。”
行到榻邊,楚澤道:“好。”
幔帳滑落,遮掩了春宵。
翌日清晨,明悅同楚澤用過早膳,繞着楚宅逛了幾圈,忽然想起被留在明宅的三個小家夥,正欲去書房與楚澤說一聲。
行至半路,腳步一頓,她明眸微彎,轉道離開,不知這次又想了什麽壞主意。
她漫步在村道上,迎面走來一個渾身裹得嚴實的婆婆。或許是眼神迷離,婆婆看上去像黃灣鎮老奶奶,但氣味又是天差地別。
兩人擦肩而過,蒼老的嗓音鑽進耳中,溫和慈愛,又似帶着微不可查的顫動,“姑娘那日一襲嫁衣,頭冠滿釵,漂亮極了。”
明悅轉過半身,直視婆婆的眼睛,怎麽也想不起婚宴上見過此人。眼中詫異顯露無遺,她道:“過去半月有餘,記不大清……”
“流水席面,姑娘當然記不得。”婆婆道,“那日睹見姑娘風姿,覺得很美。”
明悅笑道:“承蒙誇獎。現下正值酷暑,婆婆還是不要戴頭巾,裹得太嚴實。”
“後山潮冷,這才多穿。”
“那好,婆婆快回家吧。”
一到山腳,榮璋和衛渡相互挖苦彼此的聲音傳來,穿插着榮珲勸和無果後的嘆氣。
明悅微擡起頭,眼眸裏淺藏着笑意,“叫你們練功,就嘴皮子功夫有長進。”
“不陪那個人了。”衛渡摸着雪狐的腦袋,淡然開口,“辛苦還記得我們三個。”
榮璋雙手捂住嘴,眼睛瞪大。
榮珲:“……”
明悅挑眉道:“……你讨打?”
衛渡道:“弟子知錯,求師尊原諒。”
金冠不知何時出現,撲騰翅膀嘲笑。
明悅斜睨它一眼,又勾唇笑看衛渡。她擡手整了整有點歪的梨花額飾,道:“我最近沒褚清的消息,你們呢?”
榮珲和榮璋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搖頭。
明悅蹙眉,低聲嘀咕:“褚清不在,我自己去褚家,名不正言不順。。”
想到這裏,她勾手召金冠,吩咐幾句,頭一轉,朝衛渡三人道:“走,去後山練功。”
榮璋神色大驚,“我還沒用午膳呢。”
明悅朝後山走,頭也不回:“辟谷。”
衛渡咬牙道:“你回去陪那個人吧!”
榮珲沒有一絲反抗,認命地跟上。
大暑,一年中最熱的一天。
仙族族長殷玄銘傳來指令,派楚澤重返幽都山鎮守結界,彼時楚澤已經受封戰神。
送別楚澤,明悅帶着三小只前往望仙谷。
受仙門之托,榮家主出面宴請明悅。說是那日死生之淵,明悅英勇,結陣護住仙門根基。為此,百家協商共辦宴席答謝一番。
這些都是虛話,實則是探明悅的修為,以判仙門勢力,是否能更上一層樓。
明悅得意洋洋地邁進宴廳,幾位小家主立馬拱手問候,她微愣,有模有樣回禮,瞧着這些小家主,認了個氣味。
榮家主端着酒盞走來,道:“明家主,這邊請。”見明悅順勢而為,他找準時機,回頭瞪了自己家兩小子一眼。
榮璋和榮珲見狀,轉頭招待起賓客。
明悅全當沒看見,拎起衣裙坐在上座,朝第一次來時做的位置看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講給衛渡聽,她道:“不愧是我,風華絕代。”
衛渡猛地一頓,凝視明悅,無言以對。
與有明悅幾面之緣的葉家長老道:“仙梨村景色宜人,不知明家何時迎客收徒?”
明悅舉杯回敬,“不日,定邀長老。”
葉家下座的女子道:“聽聞明家主甚愛酒,在下不才,嗜酒為命,有機會定要同你暢飲一番。”
按席位,女子是葉家附屬家族的家主。
明悅淡笑稱好。
席間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三日內,明悅先後與榮葉褚衛四家衆多長老交手,又和諸多附屬家主較量。
勝多,占盡上風。
彼時,仙梨明家跻身仙門第五。
她亦是風頭正盛。
回到仙梨村,師徒二人數日被迫迎客。
更深人靜,月色皎潔。
明悅躺在竹椅上,道:“這褚清怎麽不來信,我實在沒法出手。”
衛渡側眸看她,“你究竟要做什麽?”
“幹壞事,少問。”明悅捏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裏,“明日立秋,想去幽都山。”
“你前日才從幽都山回來。”衛渡道,“明日汪家拜訪,汪家是衛家附屬家族。”
“汪家實力不低,衛家底蘊算深厚。”
衛渡垂頭,輕輕“嗯”了一聲。
明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覺察衛渡的情緒。她斜躺在竹椅上,靜望夜空。
又一日,明悅從幽都山趕回家中,望着另一位不甚眼熟的褚長老,聽他努力壓制焦急,說出褚安重病,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細雨綿綿,明悅和衛渡來到褚家。
褚家主是前任家主唯一的血脈,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此刻穿着華貴墨袍,臉色慘白,端着嚴肅老成的姿态。
褚家主微微颔首,歉然一笑,道:“聽褚清長老提及,明家主也修鬼道。在下身子弱,未曾上門拜訪,實在實力。”
褚長老望着已有家主風範的孩子,心裏一軟,表情柔和些許。側過身朝明悅,道:“褚安,明家主修煉有道,褚師姐……”
褚安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道:“阿叔,我的身體我知道,何必叨擾明家主。”
明悅淺勾唇角,閃身出現在褚安身後,擡手搭在他的肩上,輕聲道:“你這是被惡鬼反噬,身體太虛弱,不适合修煉鬼道。”
褚安瞪大眼睛,驚嘆明悅如影的步伐。
明悅回到原地,背對褚家主,“我受褚清之托,多管這一件閑事。”
褚安微愣,朝明悅一拜,“請說。”
“請褚家鬼道覆滅。”
話落,黃昏的光束斜入屋內。
明悅召出六角銀鈴,掌心裏火焰竄起,手腕一轉手心朝下。
火星落地,朝四面八方散開。她淩空畫出引爆符,眨眼睛火焰更加壯烈。
做完,明悅拉着衛渡,轉身欲走。
烈火焚燒,褚家危在旦夕。
褚安失去平靜,幾步沖到明悅身前,攔住前路,沙啞道:“這是褚清長老之托?”
“人族修鬼道,損壽數。此道損身,更甚魔道。”明悅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一字一句道,“有些事不是控制得住的。”
褚安渾身顫抖,眼睛血紅,“褚家以煉鬼為立身之本,這是在毀褚家百年根基。”
火光搖曳,明悅望着褚安,嘆息。
“就當全我和褚清的交情。”她一邊說,一邊拿出儲物袋裏的一朵青蓮,“你若想重振褚家,擇道結陣是一個好選擇。”
褚安捧着青蓮,淚水蓄滿眼眶。
“褚清不希望褚家走向覆滅。”
說罷,明悅和衛渡禦劍離去。
仙梨明家師徒焚燒褚主宅,轟動一時。流言四起,紛紛猜測明褚兩家的恩怨。
“我燒褚家這麽大的事,褚清一聲不吭。”明悅坐在銀杏樹上,抱着一碟糕點,“早知道那次去萬鬼窟,就扔幾顆銀鈴了,總比在這瞎猜來得好。”
樹下,衛渡持劍舞動。
一套劍術下來,滿頭大汗。他仰頭望向明悅,道:“你最近好能吃。”
明悅扔出一顆銀鈴砸向衛渡,“我抓鬼滅魔賺得盆滿缽滿,多吃幾塊糕點,你還多嘴。我問你,上次楚美人和你說了什麽?”
衛渡道:“沒什麽,讓我有事找他。”
明悅又往嘴裏塞了塊糕點,“是嗎?”
衛渡仰頭看天,“又要下雨了。”
“這老天在跟我作對嗎?怎麽我到哪裏,這雷雨就跟到哪裏。我一離開幽都山,那兒就陽光明媚,仙梨村也這般。”
“你又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
明悅輕飄飄道:“……滾。”
中元節前一日,褚清的信箋忽然出現在明宅門前。明悅拆開一看,大驚失色。她吩咐衛渡看守明宅,一眨眼消失在原地。
衛渡回過神,心裏隐隐不安。
萬鬼窟,迷霧重重。
明悅循着褚清的氣味,踏進谷底。
不知走了多久,她眉心微蹙,直覺褚清危險,只想畫符驅散迷霧,趕緊找人。
隐藏多時的殺意悄然而生。
陣法觸動,雷霧凝結。
明悅結陣護體,但也擋不住接連攻擊。一支箭矢突來,插進肩頭。
護體結界一破,陣法絞殺。
她試圖再次結陣,卻發現靈力潰散。
明悅忍痛捂住肩膀,無數符紙竄出。
恰在這時,蒼穹之上,雷劫應運而生。數道紫雷仿佛有目标似的,直奔她來。
勉力抵住,一時意識模糊。
明悅單膝跪地,忽然聽見腳步聲。
“明悅,你今日還能活着回去嗎?”
是邱漾的聲音。
明悅擡頭直視他,冷笑道:“你當是你設的陣法将我傷得如此重,邱漾仙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今日,是你活不了。”
“強弩之末,垂死掙紮。”邱漾被她激怒,運轉靈力化為冰錐,不由分說地刺向明悅,“我倒要看看誰能來救你。”
明悅下意識催動六角銀鈴,勉強擋住大部分冰錐,但仍然有幾只插進她的體內,血染衣袍。氣息奄奄之際,身後驟然浮現出一朵白蓮,融進體內。
反手一擊,銀鈴穿過邱漾身軀。
一陣耳鳴過後,她聽見“轟隆”巨響。
是沖她而來的雷劫嗎?
她好像已經沒有力氣抵抗了。
為什麽她會有雷劫?
眼前浮現出好多人,楚美人、衛渡、程殊、顏溪、褚清以及曾善意待她的人族。
視線一片模糊,望着伺機而動的雷劫,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致命一擊遲遲不落,她瞳孔一動不動。
就見楚澤懸立在空中,執劍擋雷,僅是擋住就讓他渾身顫抖,。
“楚美人,凡胎軀體化不開雷劫。”
楚澤回眸,“別怕。”
明悅試圖站起來,全身戰栗不止。她眼睜睜看着楚澤一點點後退,忽然跪在地上,撿起裂開的六角銀鈴,奮力朝紫雷投擲。
銀鈴化作齑粉,紫雷消散。
楚澤渾身浴血,雙手血肉模糊,捧着她的後腦勺,“別怕,我來了。”
聲音顫抖,不成樣子。
轟隆巨響,又是一道雷劫。
忘川河之上,浮光瞬息點醒。
整個鬼界地動山搖,一把古劍自千福觀飛出,穿過結界,消失不見。
明悅望着突然出現的古劍,一時愣住。
與此同時,顏溪攜仙兵趕至,眼前一幕讓她驚愕失色,她揮槍破陣,顫聲道:“明悅,我這就帶你去療傷。”
明悅道:“顏溪別過來,帶楚美人離開,他擋不住雷劫,別都死在這裏。”
不等顏溪靠近,第三道紫雷降下。
她握劍抵擋,手在被灼燒。
雙手燃火,痛到血肉顫抖。
知覺盡失,劍離手,歸鞘。
好像有什麽落在肩上,溫熱的。
雷劫成型,蓄勢待發。
明悅推開楚澤,道:“走,快走。”
千鈞一發之際,古劍自動出鞘,落在楚澤身邊。那一刻,劍識和楚澤達成共鳴
——護住明悅。
這把歷代鬼帝才能握住的上古之劍,竟甘願被一個人族驅動,并肩作戰。
雷劫錯身而過,以身抵住。
楚澤乏力,只是勉強站穩。
邱漾捂着傷處,現身道:“族長下令,斬殺魔族餘孽。戰神,不可違抗族長令。”
楚澤大口呼吸着空氣,眼神渙散,卻依舊朝聲音的方向,厲聲道:“滾。”
明悅撐着木棍站起來,一身殘破的紫袍,披頭散發,渾身浴血。
霜月寒星,山風肆虐橫行,血袍在風中翻飛不止,她的眼眸依舊清澈明亮。
楚澤一手持驚雀劍,一手用力按壓着腹部的傷處,任憑血順着指縫流出。他踉跄地走向她,眼底的恐懼掩藏不住。
“明悅,別怕。明悅,別怕……”
邱漾懸立空中,怒目直瞪明悅:“魔女還敢蠱惑戰神。衆仙将聽令,即刻斬殺。”
楚澤用盡力氣,道:“誰敢!”
顏溪如夢初醒,挺身而出,不卑不亢道:“戰神執掌仙将仙兵,恕難從命。”
邱漾道:“素聞你與魔女交情匪淺,怕不是早已叛變,成為魔族走狗。”
一位副将怒不可遏,梗着脖子,一字一句道:“邱漾仙尊,顏溪鎮守幽都山,從未有過差池,你信口雌黃,當我等好拿捏?”
仙兵們附和道:“齊副将所言極是,這是兵部之事。就算仙尊言之有據,未定罪前,也不該诋毀顏溪戰将,簡直是越俎代庖。”
邱漾怒斥道:“包庇魔族,豈有此……”
明悅打斷道:“強弩之末,殺你足夠。”
“冥鋒,殺。”
話音未落,冥鋒劍直穿邱漾的胸膛。
下一瞬,劍身在他體內緩慢扭轉幾圈。似是不解氣,前後抽拉,将附着在劍體上的魔氣灌進他體內。
随行的另一位仙尊回過神,想施法抓住劍身。冥鋒劍抽身,乖巧地飛到明悅身邊。
銀絲飄揚,衣擺獵獵。
明悅站在寒風裏,面色沉靜,雙眉舒展。明明滿身血污,卻牢牢占據上風。
霎那間,冰霜靜止,天地靈氣如奔騰流水湧向她。她道:“仙族,此仇此辱,吾銘記在心。待吾歸來,仙族覆滅。”
眼淚滑落,她朝楚澤莞爾一笑。
“楚澤,活下來。我會回來找你。”
數道雷劫砸下。
軀體瓦解,化成光芒,一點一點消散。
“不要——”
那聲音似近似遠,碎成一片,泣着無盡絕望,仿佛殘存着最後一絲僥幸,顫聲道:“明悅,不要,再堅持……求你留下……再給我一點時間,一點時間……讓我……”
最後,眼底漫開無盡的慌張與絕望。
同類推薦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當一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因為一次錯誤來到這裏後,一切都開始向着崩壞發展。
休伯利安:“是誰在呼叫艦隊”
秋風之墩:“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神使級:”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諾亞方舟:“樓上是僞神”
某要塞聖殿:“呵呵”
主角:“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艘船,你們都是垃圾。”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莫名混進了地府微信群,一不小心搖到了冥王做好友【本文懸疑靈異為主,言情為輔。作者君簡介無能,但是故事絕、對、精、彩!】
女主:那天夜裏下了場詭異的紅雨,我從死人的墳墓裏爬出來,自此眼通陰陽,魂看三界。
冥王:你不就是在恐怖片墳場演了個龍套女鬼麽?
女主:人艱不拆!!!
冥王:我不是人,是鬼~
女主:作者君,我強烈要求換個老公!!
【溫馨提示:看文後切勿打開微信猛搖附近的人,萬一真的出現一只帥男鬼腫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