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章
第 62 章
殘月如鈎,河面倒映。
靳歡站在拱橋上,單薄的背脊挺直。
不知過去多久,黃泉的清風吹至石橋,帶來淡淡的忘川花香,她聞出來,指尖微不可查地顫動,下一瞬,迷離的眼眸驟然清明,目光慢慢凝聚。
六角銀鈴有所察覺,輕輕響動,又歸于平靜。此時的她靈力純厚,天地間的任何迷香對她都再也威脅,除非她甘願沉淪。
忽然,她想起自己幾次被迷昏,還是同一招,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嘲諷的笑。
林終南屢次得手,除去有洛霜的幫助,也依靠那令她有幾分心安的味道。她與林終南從不親近,但又依戀他的味道。
或許是向往母親,又或許是人皇血。
遠處,兩道身影憑空出現,緩緩走來。
靳歡似有所察,褪去所有傷感。
淺草恭敬地朝靳歡行禮,沉靜道:“不知少主喚我二人來此,所謂何事?”
謝淮見狀,模仿淺草的動作行禮。
沉默片刻,靳歡轉身,看向淺草和謝淮,道:“淺草,謝将軍,都起來吧。”
她眼眸微垂,緩緩站到淺草身前,鄭重道:“淺草,你跟随我也有三百年,除去魔鬼城,鬼界每一處角落都有你的足跡。”
淺草會意道:“回少主,前面是輪回臺,投胎轉世之地。”
兩人對持而立,主仆百年,無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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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好一會,靳歡的目光轉向謝淮。
謝淮眉頭緊鎖,極力忍耐。輪回臺排斥他,即使相隔甚遠,靈壓也在攻擊他。
靳歡道:“謝将軍,你以屠戮為基石修煉。倘若淨去一身殺孽,必會魂飛魄散。”
謝淮眼睫顫動,直視靳歡的眼睛,“我沒有輪回的資格,是嗎?”見靳歡點頭,他低下頭,緊咬唇角,随即低聲道,像是安慰自己,“沒關系,我不輪回,在這裏……”
“你們不是想轉世?做恩愛夫妻,生一對兒女,這似乎是你們前世的打算。”
靳歡擡起手輕撫淺草的眉眼,見她露出淺淡的笑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淺草,你從未說過生前往事。謝将軍流浪的那些年,最在意你和謝家的結局。”
話在這裏停住了,周遭安靜無聲。
淺草愣了愣,側眸對上謝淮的目光。早已沉寂的心隐隐作痛,謝家家破人亡的一幕在腦海裏重演,內心的愧疚翻江倒海。
當年,東齊戰敗,謝家軍幾乎全軍覆沒的軍訊傳回國都,國君急火攻心,陷入昏迷,彼時太子和太子妃在南方安撫災民,沒幾日卻傳來夫婦受疫病身亡。
五皇子見勢領私兵控制二皇子和四皇子,迫不及待地昭告天下,皇帝崩逝,在大批官員和母族的擁護下,妄想登基稱帝。
保皇黨謝家和齊家以五皇子拿不出遺诏為由,阻斷登基,因而受到五皇子一派的報複。齊家人丁興旺,子孫衆多,遍布東齊。但謝家人丁稀少,唯有在外征戰的謝淮。
齊照有心護住謝家婦孺,但鞭長莫及。危難之際,魏家僞造文書,污蔑謝淮是敵國奸細,致使東齊最強的軍隊全軍覆沒。
五皇子正愁打壓保皇黨,于是接住魏家的投誠之舉,派兵圍剿謝家全族。
謝夫人帶她逃出。城牆之下,謝夫人囑咐她将家譜等物交給本家。
追兵趕來,城門關閉的前一刻,她被擠出國都,眼睜睜看着謝夫人消失在視線裏。
後來,她就聽聞謝夫人高聲斥罵五皇子弑父殺兄,戕害忠良,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齊家被殃及流放邊疆。齊照找到她時,早已沒有世家貴公子的模樣,同她說謝家積蓄被賞給魏家,謝淮一支無人生還。
齊照是齊家族人保住的血脈,他不再妄想成為少年将軍,只想恢複齊家清譽,奔波數年也沒找到逃亡在外的三皇子。
事情的轉機是在兩人重逢的第三年。
一個容貌醜陋的女子牽着一個十來歲的男孩找到兩人,那孩子與太子長得一般無二,年歲也對得上。
齊照謹慎,不敢貿然行事。直到女子拿出太子印章,承認自己是太子妃。
自那以後,齊照忽然恢複幾分活氣,開始聯系齊家旁系。淺草也同謝家本家交底。
沒多久,三皇子出現,帶着謝家殘軍。
又是幾年,三皇子領大軍以皇帝弑父殺兄和德不配位為由攻進國都。
齊照将五皇子斬殺于馬下,痛哭流涕。
自此,謝齊兩家沉冤得雪。
淺草在接到聖旨的當晚,自缢身亡。
一切說完,謝淮将淺草擁進懷裏。
靜默半響,靳歡道:“淺草,你和齊照同三皇子相見議事的小鎮是謝将軍徘徊的地方。謝将軍被困,迷失方向。”
“齊家先祖有成神者,喬照通鬼神。”
話音方落,淺草眼中湧出血淚,順着臉頰潸然滑落。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齊照固執地在小鎮議事,經常看向她。她以為齊照是擔憂她撐不住,卻沒注意他看的不是她。
三皇子還說齊照行跡怪異,經常自言自語,害怕齊照把他皇兄唯一的血脈教壞。
“淺草,別哭。”謝淮道,“齊照不說,肯定是我的模樣會害怕吓到你……”
淺草點了點頭,故作鎮定。
靳歡道:“謝将軍,我能壓制住你的血孽,但……即便能投胎轉世,你也活不過三十,死後魂魄或許會消散,不入鬼界。”
謝淮正欲拒絕,淺草猛地拉住他,堅定地後退兩步,朝靳歡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少主成全。”
謝淮望着低頭折腰的淺草,腼腆一笑,“多謝少主了卻我二人夙願。”
“不必謝我。”
話音方落,遠處輪回臺震動。
靳歡轉身,操控虛空之中的巨形旋鈕。
“謝淮,我賜你重入輪回資格。但天地定人族壽數。你脫離正軌,命數難定……”
紫霧散去,靳歡現出真身。
頭戴金色發冠,冠釵綴着雪白絲帶,身纏着雪白廣袖束腰長袍,金紅色衣緣泛着華澤。此刻她懸空立在輪回眼之上,告誡謝淮,再世當為善人。
淺草微笑,仰頭望向靳歡,眼底盡是不舍。在謝淮的牽引下,一步步走向輪回臺。
靳歡沒回頭,堅定不移地離開。
淺草回眸,瞥見靳歡離去的背影,恍惚間想起守在忘川河岸,初遇少主的那一天。
那時,少主還是胖嘟嘟的幼童模樣,從魔鬼城出逃,來回穿梭于忘川河亡魂間。
她忘記自己的處境,盯着少主搞怪吓唬那些不肯離開忘川河的亡魂。
“喂,那只鬼,你沒察覺自己都快消散了嗎?還不快去輪回臺等待投胎轉世。”
話音一落,她察覺到衣擺被扯住,低頭垂下目光。女童正仰頭盯着她,琉璃般的茶色眼瞳轉動一圈,紅潤的小嘴撅起來,似在不滿她的反應。
“你在喚我?”淺草蹲下身問道。
靳歡點了點小腦袋,嘟嘴道:“不然呢?這裏就你最虛弱。你是在等人?什麽人?”
“意中人,我的将軍。”
“人界靈力稀薄,凡人壽命最高不過一百二十,你已經守在這裏差不多百年了吧,等不到你的,嗯……意中人。”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來?”
小少主從容地撓了撓屁股,散漫地搖動銀鈴,揚聲道:“我是少主,你敢質疑我?”
“鬼界的少主?那你很厲害吧?”
“除了父帝,我最厲害。”靳歡眯起笑眼,一拍小胸膛,“你跟着我,我幫你。”
淺草看着虛化的雙腿,“好啊。”
回憶中斷。
少主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她心裏一慌,冥冥之中生出強烈的不詳預感,呆滞一瞬息,向前踏出一步,大喊:“少、恭送鬼帝,願鬼界安在。”
餘音飄在空中,靳歡身形一頓,整個人定在原地,緊握着銀鈴,久久沒有動彈。
是日,邬童跨進千福觀,瞧見靳歡在處理政務,笑道:“魔鬼城邬童見過鬼帝。”
靳歡聞言擡頭,“有事禀報?”
“當年明衡鬼帝于我有恩,我自願留在鬼界輔助少主,如今少主成帝,鬼界安定,我想辭去城主之位,重回人界再當劍客。”
“你也要走?”靳歡微微一愣,瞬移站到邬童身前,“你本是殘魂,修煉至此,實屬不易。尋常魂魄輪回艱難,何況是殘魂。且說你轉世未必會有上一世的天賦,也難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邬童低頭看向佩劍,寒光閃過,長劍出鞘,細看劍鋒有幾處豁口,“當年與人皇一戰,我就清楚我的劍技并非天下第一。”
“與人皇一戰?”靳歡看向邬童脖頸的傷痕,詫異道,“敗北,就自刎了?”
“鬼帝,我是病死的。”
“我沒探知過你的識海,若非洛霜,我也不會知曉你,還有屠宿他們的過往。”
提及洛霜,靳歡神情低落,道:“你既想轉世,也深思熟慮過,走吧。”
“謝鬼帝成全。”
再次開啓輪回臺禁制,靳歡得心應手。
邬童最後看了一眼靳歡,轉身離去。
回去的路上,靳歡神色落寞,望着熟悉的鬼界,悵然若失。
明明記憶從未缺失,卻恍如隔世。
不,沒有隔世,鬼帝不會有來生。
凡人啊,多麽幸福啊!
投胎轉世,相約來世,卻羨慕鬼神歲月漫長,能夠與天地同壽。
可傳承記憶裏,壽數最長的鬼兩千六百多歲,神界存活最久的是第三任神主,兩千九百歲。凡人魂體穩固,也能轉世數十次。
如果她和父帝,母親能投胎轉世,是不是能相約來世?像靳婆婆家那樣平淡幸福。
但,終究是妄想。
想着想着,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鬼市,望着漆黑的花樓,推開樓門,摸黑踏上二樓。
“你躲在這裏倒是清淨。”
慕江下榻,順手戴上面具。衣袖翻轉間,香燭燃起,屋內大亮,“見過鬼帝。”
“千福觀底下的惡鬼修為頗高,你傷得肯定不輕。”靳歡道,“就功過相抵吧。”
慕江心中的壓抑郁悶消散,他側過身仔細凝視靳歡,恍惚間有一種荒誕感。
“少、鬼帝,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靳歡擡眸瞥了他一眼,“時逾于鬼界有功,女嬰被滋養在靈臺上。至于洛霜……”
慕江情緒低落下來,道:“洛霜長老早有預料,所以她會選擇守在輪回臺。”
靳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半晌才到:“洛霜受父帝賞識,肯定有本事在身。”
“長老多數亡于陣中,我提拔的衆将勉強補全空缺。如今邬童和淺草踏入輪回,你和屠宿也算鬼界有資質的了。”
慕江道:“不敢。”
“時逾是魔鬼城首位男長老,你和屠宿再混幾百年,能當上長老,寫進鬼策裏。”
“……盡力而為。”
夜裏,屠宿辦完鬼帝交代的正事,終于清閑下來。他坐在屋脊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攤開撐地,幾瓶酒下肚,神情迷糊,望着喧鬧的鬼市,竟生出幾分凄涼。
邬童輪回,慕江養傷,往日尋他喝酒的兩鬼各有歸途,鬧騰不在,徒留他品新酒。
說來,他在鬼界已有四百年,早已找到昔日學生,為他們向鬼帝讨要轉世恩典。生前遺願盡數實現,他卻沒有離去的想法。
想着,屠宿縱身一躍。
落地,風起,童顏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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