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進退

第41章進退

夾心糖：我願意道歉。這是我的道歉信。

夾心糖：【筆記】

顧一辭急切地想要看看李詩怡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來,但及時忍住了，她想要等沈雪柔回來，及時地給人家看下自己的進度。

她居然直接在人家家裏呆了一整天！她像個田螺姑娘一樣收拾家務，整理冰箱廚具,備好菜,煮好粥,美滋滋地托着下巴等着人回來。

沈雪柔發來消息,拍着路邊的鐵板燒：要嗎？

故辭：不要。

她有點吃鐵板燒的醋，明明自己說也能做鐵板燒的醬，怎麽,外面的就是比家裏的好吃？

人回來了，給她帶了包漿豆腐。

豆腐,清粥,還有她臨時涼拌的一碟卷心菜絲，她沒說自己怎麽就沒離開,賴在這裏也不務正業地黏糊着,對方也沒問，她喜滋滋地藏着那封道歉信，等着打開給沈雪柔一個驚喜。

把李詩怡一晾，對方就急了眼，她打開手機，看見噼裏啪啦的消息。

你是真的要跟我和解,而不是要戲弄我,報複我？

有你這樣的嗎，說着說着就玩消失,又冷暴力是吧？

……

過了會兒說。

好,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态度不好，你回我一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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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忙也行，你要是忙的話回我個1，晚點我們再聊也可以，別鬧得這麽僵。

沈雪柔的眼神瞥過來：“怎麽了？”

“我要宣布一下我的計劃，你早上走太早了。”

“是你起太晚了。”

“好，我下次早起！我給你看這個。”

手機遞過去，她邀功請賞，喜滋滋地讓沈雪柔先把道歉信過目。

字數還不少，目測絕對超過一千字，沈雪柔眯起眼睛，做了一天美甲眼睛累，略微閉了閉眼，把手機扣在手邊：“什麽意思啊？”

“讓她道了歉，本來就是她做錯了。”

“現在好像也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吧。”沈雪柔挖了一大勺粥，漏了一點在嘴角，伸舌頭舔了下，漫不經心地夾着包菜絲啃。

“但，總得把事實講清楚呀，不然她老和我嗆着幹，就總有傻逼來罵你。”

“我不是說道歉不好，我的意思是，道歉了好像，也不妨礙有人說，我就是在當小三，抛開男的不談，當小三難道就對了嗎……”沈雪柔歪着頭望她。

她有種一拳頭打到空氣的無力感，筷子也拿不牢，掉了好幾次，感覺自己十分無用。

然而很快，沈雪柔說：“但我很為你高興，這個道歉會為你的名譽提供證據。”

顧一辭高興不起來，促使她跑去找李詩怡的原因就是沈雪柔在網上的遭遇，如果不能解決這些，自己這樣興致勃勃有什麽意思呢？是，她固然能讓自己的處境好那麽一點，可沈雪柔呢？或許還要伴随着這個道歉的熱度再被拉出來一次。

是自己沒有想清楚。

道歉信也有了，李詩怡又說了些別的屁話，什麽離婚不離婚的，現在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她只需要逼着李詩怡把賬號注銷了，自己的計劃就完成了。

可這就像是燒房子，一座城都被燒了，她去滅了火源點的那一棟樓的火，也解決不了其他人的損失。

她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索性站了起來，醞釀着下一步，要不，別讓李詩怡發了，就這麽過去吧？

但沈雪柔卻說：“我就是在擔心，你跟她私了，難道你借給她的那些錢，就不要了嗎？你要撤訴嗎？”

“我不撤訴。”

“那你是騙她？”

“我只是說我會原諒她，但是，我該拿到的錢，我還是要拿回來。我的名譽我也要自己捍衛。”

真難得，顧一辭能說出這種硬氣的話，沈雪柔審視顧一辭，對方說話像是念臺詞，硬邦邦的，像是自己在家呆了一天特意站在這個位置排練過，要向自己彙報。

“你會嗎？”她反複問了一下，瞥了下手機屏幕，“李詩怡決定要離婚了，她好不容易靠着自己的力量，或者發現了什麽，也或者是終于有勇氣改變她自己的生活了，你不為她高興嗎？”

“我不管她。”

話雖然還是那麽硬，可顧一辭的神情明顯松動了很多。她了解顧一辭，人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翻天覆地把自己變成另一個樣子，顧一辭的內核沒變，只是因為事情傷害到了她，顧一辭才跑出去捍衛她，當然，是有進步，可要到顧一辭嘴裏說的那個程度，還差很遠呢。

“真的嗎？這次我感覺她是認真的，我看了信，說得挺好的，道歉挺誠懇，事實說清楚了，沒有再往你身上潑髒水，态度很好啊，你不網開一面嗎？”

“她上次也說是認真的。”

“這次不一樣。”她勸。

先前是鼓勵顧一辭甩脫李詩怡，現在倒像是來驗收成果，特意來布置難題和扣分點，阻撓顧一辭的堅定想法。

“沒有什麽不一樣，我……我……我……”顧一辭說不出什麽來，看了她半天，又握緊拳頭，“我需要拿回我的錢！”

“名譽呢？”

“我本來就沒做錯！”

“那李詩怡現在也是正需要用錢的時候，離婚，養着孩子，吸血鬼媽媽和弟弟，你忽然就讓她背着這麽重的債，她也還不上來——與其逼得那麽緊，不如給她個機會咯！”

顧一辭終于從這些話裏總結出她的意思，難以置信地問她：“你在勸我放棄？”

“不啊，但這些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嗎？”

“這不正常！這是什麽絕頂大冤種的聖母想法！你明明教會我甩脫她，現在為什麽又——”

“如果我說能拒絕，你就拒絕了，我說拒絕不了有苦衷，你就又搖擺了，那這樣不就代表你根本沒學會麽？”她繼續吃東西，上班一天實在有點疲倦，和顧一辭争辯總是會絞盡腦汁，她只想躺在床上懶洋洋地閉上眼睛，或者洗個熱水澡休息下再來讨論？

“可我沒有在搖擺，我是真的這麽想！”顧一辭着急了，沖上來，怕她誤解似的急赤白臉地解釋，她忍不住笑：“好好好我知道了，既然你堅定，那就去做吧。”

顧一辭又不說話，怎麽了，又不堅定了？剛說完的話又吃回去了？她打量顧一辭，腳尖蜷着，低着頭，把碗裏的米吃完才說：“我本來很堅定的，但……你一說，我覺得主要是沒有什麽用，我不想跟她私了了，可能只會給你帶來麻煩。”

“這不重要。”她吞回了自己前一天晚上還哭哭啼啼的事實，換了張冷漠的臉。

“這對我很重要。”顧一辭站起來，拿走她随意扔的衣服好好地挂起來，在地上陀螺似的盤旋了一陣，沒給她想出什麽好辦法。

“你知道嗎，其實網絡的影響力又大，但又很小。網絡容易放大一部分東西，忽略一部分東西，最終會構建成另一個和現實世界不同的世界（注1）。就像你如果天天刷小紅書，會覺得世界上的女的很多都是貴婦，如果你是個年紀比較小剛沉迷二次元的孩子，可能會覺得某某角色是你的命，某某基友和你會成為最好的朋友，世界是由漫畫家和同好組成的……我這麽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但你……”

“我們不上網就好了。”

“但已經影響到我們的現實生活了。”顧一辭堅持說，想起自己還沒想好怎麽解決，好不容易美美想好的解決方案甚至可能有副作用，眉毛就耷拉下來。

“對，我知道，你看到了很多新聞，比如被網暴而死的各種案例，各種開盒，瘋狗咬人，獵巫行動，無中生有的造謠，我們也在經歷其中一部分。”她想，自己怎麽開始講課了，可是，有些東西她确實需要和顧一辭達成共識。

她并不想讓顧一辭一直抱着連累她的愧疚感。

于她而言，被挖出那段過往固然殘忍，但事情是她做過的，她只需要想好以什麽姿勢面對就好了。但顧一辭能進一步地想着去解決問題也很好——只是現在，更像是拿李詩怡來洩憤，發洩着對自己被扒出往事卻無能為力的憤怒。

所謂學會拒絕，不是恨一個人，拒絕特定的這個人。

是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麽，所以能推開自己不想要的。

誠然，這一切都是李詩怡的錯，她也不是聖人，她也相當讨厭李詩怡。

只是如今再把這個人拽出來，又有什麽用處呢？

她同意李詩怡的道歉信，也同意賬號注銷。

也可以忍受因為道歉信而将要到來的熱度上漲，自己的事情被再過一點的人關注的代價——因為其中一個賬號消弭，另一個賬號會在将來的某個日子拿出鐵板釘釘的證據，這件事會像網絡上一些人的罪惡，另一些人的苦難一樣銷聲匿跡，這個時代的新聞太多了，只要她熬過這段日子，接別人的爛攤子還是第一次，但經營一個爛攤子她很有經驗，只要顧一辭一如既往地努力掙脫過去的陰影，能一起對抗這些莫名的惡意，她就不覺得痛苦。

但，不能接受顧一辭因為解決不了當前這個問題，就不去面對心頭盤亘着的另一些問題。

她對顧一辭的那些提問，顧一辭自己怎麽會沒有想過呢？

只是不願意去面對罷了。

她停頓了一會兒，直到顧一辭的眼神提醒她，她停頓的時間有點長。

她想了想，還是咽回去原本的話，轉而說：“但你不需要預想我們經歷這些，就害怕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不管她有什麽困境，我不願意再同情她，那是我的事情，不代表我以後就是一個冷血的人。我想要拿回我的錢，維護我的名譽，我還要繼續工作吶！所以我不撤訴，而我要她道歉，也不是要懲罰她，我以為這樣能解決問題，讓大家別再……但我覺得，好像也沒辦法幫到你什麽。”

“那就讓她道歉吧。”

“熱度會拱高的，”顧一辭着急起來，嘆了口氣，“算了，我不要她寫道歉信了，都是虛的，她認不認錯我也不在乎，随便吧。”

打開手機剛要回複，顧一辭自己又生起氣來：“本來就都是她的錯，沒有她，你根本不會被拽出來罵，道歉信就想解決問題？門都別想，我只接受注銷賬號悄悄消失！對，這是個好方法！”

“先別着急打字……”她勸阻，這時候自己倒成了那個瞻前顧後猶豫不決的人了。

顧一辭聽她，停了，要看看她有什麽話。

她被顧一辭擡着眼巴巴地看着，确實也沒什麽高見可教誨，只好說：“但我确實有不光彩的事，你不用費力維系我的名譽，我也不在乎，做了錯事就要接受代價，命中有此一劫，我，你，李詩怡都一樣，只是你陪着我，我感覺沒那麽糟糕，很受安慰。”

顧一辭盤腿坐在擦得光潔如新的地板上，端起手機又放下，再拿起來，重複三四次，還是拿起來打字：我不要道歉信了。

然後把手機放在腿邊，雙手虛握在身前，擡着頭看她。

“我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對事情無能為力，就任由別人欺負我……後來我逐漸覺得事情都能一步步解決。直到現在，我發現這個事情好像，不是我能解決得了的，我就很着急，下意識地就想要轉移給什麽人，罪魁禍首是李詩怡，當然就先拿她開刀。但我又覺得，今天，截止剛才的我，好像又有點回到之前的樣子，有點無能狂怒的意思。”

心裏咚咚地跳了好幾聲。

她的評價還沒說出口，就被顧一辭領會到了嗎？已經明白了嗎？或者，和她想得一樣？

“然後呢？”

“雖然我不知道怎麽辦最好，但我想，不管發生什麽……我以後不會自以為是地覺得這個好，那個好了。可能我會成功逼她注銷，可能她不，可能她發瘋又說壞話，可能閑着沒事幹的網友又扒出什麽東西來……我都不知道，但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她問。

“我知道，我只是再告訴你一下我的決心，”顧一辭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唇，“這樣我就不怕那些了。”

作者有話說：

注1：名詞解釋：“拟态環境”或稱“似而非環境”，是指大衆傳播活動形成的信息環境，并不是客觀環境的鏡子式的再現，而是大衆傳播媒介通過對新聞和信息的選擇、加工和報道，重新加以結構化以後向人們所提供的環境。——摘自百度百科【拟态環境】

（被我指到的新聞系學生立即去複習傳播學！）（明明自己根本就忘得一幹二淨啊喂！（別管我（在發什麽火啊摔！（救命啊別再括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