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鬼樓

鬼樓

“聽說鬼樓要拆遷了。”

“啊?為什麽啊?”

“荒廢好多年了, 又沒用,在那閑着多礙事啊。估計拆了之後重修成其他建築吧。”

“還怪可惜的,那以後就不能往那玩去了啊。”

周景星豎着耳朵聽班裏男生讨論鬼樓即将拆遷的事,回過頭對莊謙他們說:“唉, 你們說, 鬼樓裏真有鬼麽?”

“鬼樓裏有沒有鬼不知道。”莊謙說, “我只知道眼前有個蠢鬼是真的。”

“滾,一天不損我你渾身難受是不是。”周景星說,“不是說鬼樓死過人嗎?有個女生從四樓窗口跳下來了。”

他們口中的“鬼樓”在十幾年前是一棟學生宿舍樓, 據傳當時有個女生不知道什麽原因, 半夜從四樓窗口跳下來摔死了。後來學校擴修, 建了新的學生宿舍樓, 大部分舊宿舍樓改建成了器材室和活動室, 只有死過人的那棟樓閑置下來,這麽多年一直在那空着。

一中學生大抵是學習壓力大需要找刺激發洩發洩, 也有可能是單純閑得蛋疼,經常有人下了晚自習去“夜探鬼樓”, 并把這個活動當成了測試膽量的一個游戲。不少人在探完回來還會繪聲繪色地講述在鬼樓的種種“奇遇”,真假不知道, 但引得更多人趨之若鹜,到最後“鬼樓”幾乎成一中校園的一處著名風景打卡地了。

周景星這人出了名的好奇心旺盛, 老早就想去鬼樓玩了, 但他膽子小,一直不敢付諸行動,如今聽說鬼樓即将拆遷, 頓時坐不住了:“咱們得趕在拆遷之前去打個卡啊!就今晚怎麽樣?”

“不去。”路雪辭直接拒絕,“我可不想再寫檢讨了。”

“哎呀, 這回又不是半夜去,”周景星開始慫恿,“咱們下了第三節晚自習就去,絕對逮不着!”

一中第四節晚自習自願上,學生下了第三節晚自習就可以放學離校,他們在這個間隙裏去鬼樓,确實不容易被巡邏老師逮到。

“去吧去吧,”周景星又拿出了撒潑大法開始磨他同桌,“好同桌,陪我去吧去吧~”

路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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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果然還是同意了。

第三節晚自習下課,四人組準時開始行動,混在放學人潮裏一路逆行,偷偷摸到了鬼樓樓下。

“光看這外形确實有點瘆人啊。”莊謙說。

平時光聽大家“鬼樓鬼樓”的喊還沒什麽感覺,到跟前一看才發現确實有點恐怖場景的意思。白天還好,晚上沒了燈,樓裏每個窗口都黑洞洞的。再加上年久失修,牆皮斑駁掉落,窗戶玻璃有的也碎了,暗色的窗簾從窗口耷拉出來,被風一吹,仿佛女鬼倒垂下來、幽幽飄動的頭發。

“不是你要來的嗎,”謝予看看周景星,“怎麽杵這不動了?”

“我也不知道。”周景星欲哭無淚,“我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動不了!”

“出息。”莊謙一把架起他胳膊,“這會兒後悔也晚了,走!”

四個人走了進去。甫一進到樓裏,光線立刻暗下來,而且在外面還能聽到校園裏學生放學時隐隐的喧鬧聲,一進來仿佛瞬間罩上了一層隔離罩似的,什麽動靜都聽不到了,安靜得幾乎有些可怕。

“怎、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啊?”周景星的舌頭都開始打顫了,“這、這也太安靜了吧!”

“有聲音不是更吓人麽。”路雪辭說。

周景星一想,也是啊!

這裏就只有他們四個,如果有其他聲音,那是什麽弄出來的?

他頓時被自己的腦補吓到了,一下子撲到路雪辭身上哆哆嗦嗦喊:“同桌抱緊我!”

路雪辭一臉無奈,剛想拍拍周景星的肩膀,謝予已經過來把人扯走了,順手往莊謙那邊一推:“抱緊他。”

莊謙:“……”

他默默翻了個白眼,任勞任怨地接過了姓周的拖油瓶。

行行行,今晚就讓我捍衛你們的愛情!

“這樣,咱們幹脆分頭行動吧。”做月老就要做到底,莊謙主動提出來,“我和星兒一路走東樓梯,你倆一路走西樓梯,半小時後在一樓集合。”

周景星一聽就不願意:“不行不行,人多了還能壯膽,兩個人更害怕了!”

“你來這不就是找刺激的。”莊謙不顧反抗拽着周景星往東走,“放心,如果真有鬼,我一定會讓你擋在我前面的。”

“姓莊的,你沒良心——”周景星慘叫着被拖走了。

謝予看向路雪辭:“咱們也走吧。”

“嗯。”

兩人順着西頭樓梯向上。多年無人清掃,樓梯看起來黑黢黢的,扶手上更是落了一層肉眼可見的浮灰,牆角還時不時能看到斷裂的蜘蛛網。宿舍的門都鎖着,想進也進不去,路雪辭在二樓頗為無聊地轉了一圈:“也沒什麽看頭啊。”

“就當滿足一下好奇心吧。”謝予說,“去四樓看看?”

兩人沒再停頓,一口氣上了四樓。

四樓大概是學生造訪最多的地方,因為有個跳樓的傳說。路雪辭看了看,發現有一扇窗口沒安窗戶。

他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別的不說,這裏視野還不錯,因為樓位于學校最南邊,從這裏能看到學校外面的小區、街道和行人。時間已經不早,但因為五一過後天氣轉暖,路上還有許多人在散步或慢跑,街道兩邊也有零星賣小吃和水果的攤販,雖算不上熱鬧,卻有種歲月靜好的安寧氣氛。

路雪辭不知道這扇窗是不是跳樓女生曾墜落的地方,更不知對方為何會選擇在花季如此決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易地而處,無論多難,他想必也不會走這條路。

畢竟只有活着,才有扭轉時局的可能。

“在想什麽?”

“沒什麽。”路雪辭看着窗外,“這裏景色還不錯。”

今晚星稀月朗,清輝灑滿人間。幽幽月色落在樹上,落在屋頂,落在窗臺,也落在看景人的臉上。

路雪辭因一貫冷淡疏離的行事作風讓人覺得不好接近,但若仔細觀察,他的五官其實是非常柔和的。睫毛長而微卷,瞳孔顏色偏淡,鼻子珠玉似的,尤其嘴唇,并非很薄的那種,相反看上去盈潤豐滿,上嘴唇還有一點唇珠。

不知是因心情放松還是月色的襯托,路雪辭的側臉看上去有種十分罕見的溫柔恬靜,再被薄雪般的清輝一籠,美好地幾乎有些神性了。

沒聽到動靜,路雪辭回頭,發現謝予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胸口幾乎要碰到一起,路雪辭下意識想後退,忽然想起後面是布滿灰塵的牆壁,于是硬生生止住了。

謝予似乎也怕他蹭髒了衣服,伸手向前攬了他一把。

兩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一起。

空氣中唯有清淺的呼吸聲,謝予的目光在路雪辭唇上停留了一秒,随後克制地移開了。

“喂。”

謝予下意識回眸,下一秒路雪辭勾住他的脖子,偏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他一下。

真的只是一下。因為某人也沒有經驗,不知道嘴碰嘴後下一步還能做什麽。見謝予只是直勾勾盯着自己不說話,路雪辭不滿地皺了皺眉,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

“裝什麽無辜,”他理直氣壯地質問,“你剛才難道沒想親我嗎?”

“想。”謝予說話了,聲音比平時低啞許多,眼神有些駭人,活像第一次嘗到肉味兒的狼,“現在更想。”

他說完,右手扣住路雪辭的後腦,低頭用力吻了下去。

月亮悄悄躲到了雲後,夜色變得更加朦胧。

路雪辭被謝予箍着腰肢緊緊扣在懷裏,對方滾燙的氣息将他完全覆蓋,由淺入深,越吻越兇,唇瓣被吮得幾乎有些發痛。他有點受不住了,輕輕推了推對方,卻沒想到換來新一輪更熱烈的侵占。

口腔中的空氣被攫取殆盡,路雪辭紅着臉用力掐了男生一把,終于換來了片刻喘息的機會。黑暗中謝予的眼睛很亮,仿佛盯住獵物的猛獸,見他蠢蠢欲動好像要來,路雪辭只得低聲求饒:“行了,我不……”

“寶寶。”

謝予嘴唇附在他耳邊,親昵地喚了他一聲。

路雪辭本就被親得渾身發軟,冷不丁被吻着耳垂這麽一叫,渾身更像是陡然燒起來一般,耳膜裏幾乎能聽到血液流淌的聲音。

“寶寶。”

謝予又叫了一聲,輕啄着他的耳垂和側臉,目光癡迷地落在他紅豔微腫的唇上,再度吻了下去。

——

“你倆怎麽這麽慢啊。”遠遠看見從西邊樓梯下來的兩道人影,周景星抱怨,“說好半小時集合的,這都超了十五分鐘了。上面也沒什麽好玩的啊?”

他一開始還害怕的要命呢,結果上樓轉了一圈,發現各個宿舍都鎖着,到處破破爛爛的,一個鬼影也沒看見,于是失望地下來了。

路雪辭不知怎地腿軟了一下,差點踩空一臺樓梯,好在謝予及時攬住了他:“小心。”

路雪辭:“……”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菜,親個嘴居然能親到全身發軟兩腿發麻,太丢人了……不過最根本的原因是謝予親的太兇了,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似的,和平時紳士守禮、謙謙君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呵,男人!

謝予靠在他耳邊:“我抱你下去?”

路雪辭不受控制地聯想到剛才讓他潰不成軍的那兩聲“寶寶”。

“寶……抱個頭!”路雪辭紅着臉白了他一眼,三兩步跳下樓梯,走過去和周景星莊謙集合。

周景星剛想問他樓上有沒有什麽特殊的發現,看了路雪辭一眼卻“咦”了一聲道:“同桌,我瞧着你好像哪裏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不對,當然不對了。莊謙在旁邊瞧得分明,看那嘴唇腫的,看那臉紅的,看那眼神水的……

他又看了旁邊神清氣爽的謝予一眼,再次狠狠感嘆,真行,姓謝的可真行!

“時間不早了,”謝予說,“咱們走?”

“走吧走吧,”周景星沒勁兒說,“我就知道是騙人的,鬼樓裏怎麽可能有……”

他突然沒聲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某處影子。

衆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從一樓窗口隐晦地斜斜照進來,将他們四個人的影子打在地上。除此之外,在正中央的樓梯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道高大的影子,那似乎是個人,因為身軀上面有個腦袋,但似乎又不是人,因為那腦袋上面還長了個腦袋……

周景星腦子裏“轟”地一聲,随即慘叫:“鬼啊——!!!”

他一叫,那道雙頭鬼影也跟着慘叫起來:“啊啊啊——!!!”

雙方對着互嚎了一陣,直到那鬼影子走下樓梯來到跟前,大家才發現原來是熟人。

“是你倆啊??”周景星瞪大眼睛看着隔壁班的陸骁和盛意,“你倆怎麽在這啊?吓死我了!!”

“你還吓死我了呢。”盛意趴在陸骁背上,手臂還緊緊摟着陸骁的脖子,“一下來就聽見人慘叫,我還以為這裏有什麽兇殺案呢。”

“不是,我看見影子有兩個腦袋,還以為是鬼呢。”周景星問,“你怎麽讓陸骁背着,崴腳了?”

“沒有。”盛意說,“走累了。”

周景星:“……”

他早聽說隔壁班陸骁和盛意關系特別好,他也經常見陸骁像影子一樣跟在盛意後面,現在看來不只是好,幾乎算是寵了。

“你倆剛才也在樓上?”莊謙問,“怎麽沒看見你們啊。”

盛意拍拍陸骁,對方矮身把他放下來了:“我們在宿舍裏面呢。”

“上邊的宿舍不是都鎖了嗎?”

“陸骁會開鎖呀。”盛意笑眯眯說,“不過裏面也沒什麽看頭,又贓又破的,我們待了一會兒就出來了。”

幾個人聊着天離開了鬼樓,走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我還以為裏頭多好玩呢,轉了一遭其實也沒什麽。”盛意說。

“不過有最後那一茬,還是挺難忘的。”周景星說。

兩個剛才扯着嗓門對着慘叫的人相視一眼,齊齊笑起來。

謝予站在路雪辭身旁,也微微轉頭看了他一眼。

是很難忘。

今晚的月色,他一輩子都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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