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真心
真心
在其他人眼中, 謝予是名副其實的“工作狂”,他的辦公室裏有間單人休息室,晚上加班太晚的話就幹脆睡在休息室裏,連家也不回。
這麽多年, 他還是第一次産生這種迫切地想要回“家”的念頭。
謝予一邊開車一邊撥了路雪辭的號碼。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他想問問對方吃沒吃飯, 如果還沒吃,他就在路上買點回去。
電話“嘟嘟嘟”地響,等了半分鐘也無人接聽。再打一遍依然如此, 謝予蹙了蹙眉, 挂掉電話, 一腳踩下油門, 風馳電掣般駛回了天地雅苑。
拿鑰匙打開門, 屋內安靜的過分,謝予的心當下重重一沉:“路雪辭?”
沒人回應。
謝予連鞋都沒換, 大步走進客廳、餐廳、廚房、卧室……
沒人。
哪裏都沒人。
玄關鞋櫃裏端正地擺着一雙拖鞋,陽臺晾衣架上工整地晾上了洗幹淨的床單和毛毯。謝予幾乎能還原當時的場景——那人把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條, 把屬于自己的痕跡抹的幹幹淨淨,然後毫不猶豫地關門離開。
……他走了。
自己終究還是留不住他。
那昨晚算什麽?
路雪辭對他的施舍麽?
胸口無聲無息地彌漫出一股強烈的無力憤怒與失望, 心口剛被填補了一塊的空缺陡然四分五裂,形成了一個更深、更大、更冰冷無望的空洞。謝予在原地一動不動足足站了兩分鐘, 直到身後響起一道清脆的門鈴聲。
他目光微微一動, 轉身不自覺加快腳步,一把将門打開。
路雪辭右手拎着兩個沉重的購物袋,腳底下還放着一個, 左手擡起保持着按門鈴的姿勢,看見門後的謝予頓時松了口氣:“還好你回來了……我光想着出去買東西了, 居然忘了沒有家裏的鑰匙。”
這些年他丢三落四的毛病基本已經改了,但不知怎地一碰見謝予就舊态萌發,腦子不夠用似的。
謝予彎腰提起地上的購物袋,又把路雪辭手裏的兩個袋子接過來。他的喉嚨還有些幹澀發緊,低低清了清嗓子問:“去買什麽了?”
“我看冰箱裏沒菜了,就想着去買點。附近又沒超市,我打車去的鼎盛廣場那邊,來回耽誤了點時間。”路雪辭進屋從玄關拿出拖鞋,低頭換上,“中午我做飯吧,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随即注意到謝予腳上的皮鞋,有些奇怪:“你怎麽還沒換鞋?”
“我也剛回來。”謝予換上鞋,借低頭的動作掩蓋臉上神色,把袋子裏的肉和菜提到廚房,“打算做什麽?我幫你。”
路雪辭見時間已經不早,自己一個人弄确實太慢,于是道:“那你幫我洗洗那幾樣菜吧,我先把雞肉炖上。”
鍋裏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案板上傳來有節奏的切菜聲,兩人在廚房裏各自忙活着,話雖不多,卻有種說不出的安然與靜好。
路雪辭做了栗子炖雞、金湯肥牛,又炒了道芹菜蝦仁,煎了個菠菜雞蛋卷。本來還想做個湯,見時間太晚只能作罷。熱騰騰的菜一樣樣端上桌,路雪辭拿來碗筷,期待地看着謝予:“嘗嘗看,怎麽樣?”
路雪辭的手藝的确今非昔比,謝予認真地嘗了每樣菜,壓下心頭的那抹酸妒,實話實話:“很好吃。”
“我做的冬瓜丸子湯也好喝,遙遙每次都要喝兩大碗,”路雪辭被誇了很高興,“下次再給你做。”
謝予想問遙遙現在怎麽樣,為什麽沒跟你一起回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重逢以來,兩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彼此十年間發生的事情,好像生怕一不小心誤觸了某些傷疤,将那好不容易長上的薄薄一層痂捅破,露出裏面淋漓腐爛的血肉來。
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謝予開車帶路雪辭回租房搬家。
說來也好笑,華錦人家這套房路雪辭租了一年,誰曾想才住了不到一周就要人走房空了。東西倒是也好收拾,屋裏百分之九十的器具都是房東的,路雪辭對這裏沒什麽歸屬感,有兩只行李箱從搬來後就一直沒打開,只需要把一些零散的書本、洗漱用品和衣服收起來就可以。
“需要幫忙嗎?”謝予問。
“不用,沒什麽好收拾的,你先在沙發上坐着等我一會兒。”路雪辭說着,去陽臺把前兩天洗的衣服收起來。
謝予沒坐,簡單地在各屋裏轉了轉。路雪辭在這兒的确沒住幾天,留下的痕跡并不明顯。客廳茶幾上擺着個馬克杯,眼熟得很,謝予十分意外,走過去把那個鹽焗雞造型的馬克杯端起來細細端詳。
他記得這是周景星送給路雪辭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路雪辭當時嫌棄的很,說不想在雞屁股的位置喝水。
他端着杯子去陽臺找路雪辭:“你還留着這玩意兒?”
“什麽?”路雪辭從衣架上摘下衣服,聞聲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這個啊……一開始我其實沒用它,後來學醫之後健康觀念增強了,為了多喝點水就把它找出來了。”
這杯子醜是醜,但也是真顯眼,路雪辭一看見它就忍不住端過來喝兩口水,久而久之對健康确實有好處。
謝予拎着杯子走了,極為罕見地對周景星産生了幾分微妙的嫉妒。
路雪辭把所有衣服摘下來疊好,想這杯子的質量還真是出乎意料地好,十八歲的生日禮物用到現在還——
等等,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手下動作一僵,迅速放棄腳步跑出陽臺,揣着咚咚咚的心跳走進卧室——
謝予站在床頭櫃前,手裏拿着一個雪花球,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路雪辭手足無措地站在卧室門口,眼睜睜看着謝予轉過身,拿着那個雪花球向他走來。
“這裏面本來有兩個小人。”謝予盯着神态不安的青年,眸底有股愈燃愈烈的炙熱,“怎麽多了一個?”
路雪辭目光躲閃,緊抿嘴唇不說話。
謝予卻不肯放過他,一句一句逼問得更緊:“第三個小人是誰?”
“是我嗎?”
“是你把他放進去的嗎?”
不需要對方承認,謝予只看路雪辭的神态就已經有了答案。他心頭近乎生出一股狂喜,仿佛在絕路上垂死掙紮的人陡然于不可能處發現了一條通往新生的缺口。他大腦一陣陣發熱,順着這道缺口不受控制地越想越多:
路雪辭為什麽會雕這麽一個小人?
他心裏是不是還多少愛着他?
一定是……對方絕非沒有原則之人,卻屢屢對自己順從妥協,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一切嗎?
“路雪辭,你心裏還有我,是不是?”他把路雪辭逼到牆角,撐起雙臂讓對方無處可逃,近乎偏執地讨要一個答案,“是不是?”
他抱住他,用力地揉他吻他,滾燙的氣息烙在他耳邊臉邊,病态地反複詢問:
“路雪辭,你回答我……”
“你是不是還愛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他強勢又卑微地讨要一個答案,眼底湧動着狂熱的情潮,堅實的手臂和高大有力的身軀密不透風地包裹擠壓着他,恨不得将他一寸寸揉入骨血。路雪辭無路可退,被對方的目光看得渾身發燙,又被急雨般落下的親吻瓦解了所有理智和防線,終于在對方懷中顫抖着吐出了一塊帶血的真心:
“是……”
謝予呼吸一窒,一瞬仿佛聽到了天籁。他用力扣住路雪辭的後腦,沖着他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領地被迫打開,入侵者帶着野蠻的力道闖進來。路雪辭無從抵抗,細密的眼睫如蝶翼輕輕顫抖,耳根和脖頸漸漸漫上一層血色。忽然間天旋地轉,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被壓倒在床上,他于混亂中尋回一絲理智,伸手撐住謝予壓下來的胸膛:“別,在這不方便——”
謝予拉開他的手摁在床上,居高臨下盯獵物一般盯着他:“回家更不方便。”
路雪辭被親的呼吸不暢,腦袋暈乎乎的,慢半拍地想明白了為什麽家裏不方便。
嗯……床單還晾着沒幹……
後面他就什麽都顧不得思考了。大腦昏昏沉沉,耳邊是男人粗野的喘息聲。幹淨平整的床單再一次被揉成一團亂,枕頭被蹭落到地上,路雪辭半個腦袋懸出床沿,又一把被男人攬着腰拉了回去。
來時不過下午三點,一場荒唐結束已經明月高懸。
路雪辭裹着浴巾被謝予從浴室裏抱出來,連腳指頭都泛着一層淡淡的粉色。腰腿酸疼得要命,路雪辭欲哭無淚,突然有點後悔答應同居了。如果每天都要來這麽一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撐幾天。
更難以啓齒的是,過程中謝予不知道什麽心态,總附在他耳邊問一些令人羞憤不已的話。這讓他怎麽說得出口?可不回答謝予就愈發兇狠,他沒辦法只能忍着羞恥做出回應,結果對方瞬間更亢奮了,他人差點給折騰沒……
反觀謝予,出了那麽大力卻依舊絲毫不見疲态,路雪辭知道他學生時代體力就格外好,這麽多年過去……簡直強悍到近乎變态了。
“這麽看我做什麽?”謝予長眉微挑,“看禽|獸似的。”
路雪辭:“……”
你不是嗎?
似乎感受到他的幽怨,謝予輕輕笑了笑,居然還很得意似的。把路雪辭抱到沙發上放下,謝予沒讓他再忙活,自己麻利地去把衛生收拾了又裝好行李箱,連人帶箱子一起搬上車拉回了家。
“你的衣服放次卧吧,這幾間衣櫃都是空的。”回到天地雅苑,謝予推開次卧房間,把兩個行李箱提進去。
路雪辭心裏稍稍松了口氣,以為謝予是讓他住次卧的意思。明天還要早起上班,今晚他真的不能再……
“收拾好了就過來。”謝予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離開前特意囑咐了一句,“東西放次卧,你睡主卧。”
路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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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